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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斯的胡子,令人很容易联想到林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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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肯时代,存在两个美国:一个是南部榨取黑奴血汗的美国,一个是北部主张人人平等的美国。

在21世纪的今天,世界上也存在两个美国:一个是以华尔街、好莱坞和硅谷为代表的精英美国、成功美国;一个是以荒废的工业城市为代表的失落、愤懑的美国。

特朗普的崛起之所以令人惊讶,是因为世人长期忽视了“沉默的大多数”。所有媒体都热衷于报道名人和明星,没有人会去报道穷人的惨淡生活与内心的悲苦。结果,在世人眼中,美国 =硅谷+华尔街。殊不知,这是一个巨大的认知偏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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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何社会,成功的精英人士只占社会的1%,99%的人都是普普通通的路人甲。但是,在一人一票的制度下,99%的路人甲才是最关键的力量。这种沉默的力量一旦爆发,将令人目瞪口呆。

自1970年以来,美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1)“里根革命”释放了社会活力,美国的创新力量开始爆发,信息技术革命、互联网革命直到今天的AI革命,美国始终站在全球技术之巅;2)在美国的热情推动下,《世界是平的》成为主流的历史叙事,整个世界被日益深入的全球分工链接在一起。

一切看起来都很美好。从1970年到2007年,美国平均增长率是3.15%。

除了穷人的生活!长期以来,被主流媒体有意无意忽视的事实是:如果剔除通胀因素,美国工薪阶层从1970年以来就没有涨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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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1%富人和99%大众收入增长对比

乍一听,这很难令人相信?怎么会呢?

经济学家们几十年来都瞎了眼。其实,怎么不会呢?自1970年以来,推动美国经济增长的两大核心力量(技术进步与全球化),恰恰是摧毁美国工人阶层的力量:1)技术的惊人进步,大大减少了对制造业岗位的需求;2)全球化必然带来从发达国家(高成本地区)向发展中国家(成本洼地)的全球产业转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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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人没有享受技术进步带来的红利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 2011年,美国爆发占领“华尔街运动”,“我们才是99%”成了标志性的口号;

•2011年,诺奖得主斯蒂格利茨在《名利场》撰文指出:美国不再是林肯那个“民有、民治、民享”的国家,而是1%的精英所有、所治、所享的国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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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蒂格利茨是美国头脑最清醒的经济学家

•2014年,法国学者皮凯蒂《21世纪资本论》震动全球,洛阳纸贵;

•2016年6月,万斯出版《乡下人的悲歌》

•2016年11月,特朗普当选美国总统。

《乡下人的悲歌》,其意义在于揭示了另一个被长期忽视和掩盖的“不成功的美国”。特朗普和他的顾问班农敏锐地发现了“另外一个美国”:43% 的选民是没有大学学历的白人他们成功唤起了这群“沉默”的美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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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朗普和班农显然也受到了《乡下人的悲歌》这本书的启发。2017 年班农在东京演讲时指出:

——有位先生叫 J.D.万斯,写了一部了不起的书,叫做《Hillbilly Elegy》(乡下人的悲歌 ) 。特朗普革命的社会基础,是美国的劳动阶层和底层人民的生活在过去几十年的倒退。我们现在看到发生在美国的工业区域发生的是文化的坍塌,社区的解体。随着好工作机会的失去,造成的是作为家庭支柱的人只能找到不足以养活家庭的工作,这样的危机是美国最大的危机之一。你们可能也听到了阿片危机,那也是美国最大的一个危机。

遗憾的是,大多数人在特朗普崛起后才慢慢领悟到这一点。哈佛大学前校长、奥巴马时期的美国前财长萨默斯,长期以来坚持不懈批评特朗普的经济政策。但在 2018 年 10 月他发表了一篇文章开始“重新发现特朗普的美国”:

•上个月陪妻子走了一趟与我以往经历的截然不同的旅程。在那两周时间里,我们驱车行驶在从芝加哥到波特兰的双车道公路上,途中穿越了北美大平原(Great Plains)和落基山脉(Rocky Mountains)。我们途经的稍大的城市包括爱荷华州的迪比克(Dubuque)、怀俄明州的科迪(Cody)和蒙大拿州的博兹曼(Bozeman)。我们开车经过了一些浪漫的“鬼城”,但更多时候,我们看到的是荒废的咖啡馆、加油站和旅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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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广人稀的现象似乎不仅存在于农村,也存在于城市。我们参观的每一个景点都有足够的停车位,车位数量都是到访游客数量的 10 倍。在这次旅程中,我亲眼目睹了在美国不同地方,人们的生活方式多么截然不同。我开始比过去更深刻地理解,在与土地的联系更为紧密的小地方,那些祖祖辈辈过着同样生活的人们是什么样的。在我们此行造访的大多数地方,人们过去几十年来一直倾向于投票支持共和党

靠一本书在短短8年内就从籍籍无名之辈晋级美国参议员、副总统候选人,J.D.万斯(James David Vance)开创了历史。万斯以悲天悯人、体察入微的笔触,生动分析了社会底层的白人如何推动特朗普的崛起。现在读这本书,还不算晚,因为特朗普革命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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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D 万斯出生于美国“铁锈地带“的贫苦小镇,一个普通的工人阶层家庭。他受到上帝的眷顾而毕业于耶鲁大学法学院,跻身成功人士。然而,他无法忘记那些和他一样的背景却在社会底层沉沦的千千万万人:在家乡经济日渐衰落的大背景下,当地人们生活陷入一个恶性循环:父辈们贫穷,酗酒,滥用药物,家庭暴力时有发生。没有前景的生活让他们充满怨恨与愤怒,受困于生计又使他们思维固化,所有的选择都毫无意义。年轻人社会交际极其贫瘠,即使你想做出正确的选择,也没有告诉你该如何去开始,去正确面对机遇。他们被迫重复着父辈们的轨迹,再多努力都没有结果。生而贫穷“就如原罪一般,终身困扰着当地人”。

万斯写道:

• 我的童年很穷困,生活在铁锈地带(Rust Belt)俄亥俄州的一座钢铁城市。从我记事时开始,这座城市的工作岗位就在不断流失,人们也逐渐失去希望。我和父母间的“关系比较复杂”,他们中的一位接近整整一生都在和毒瘾作斗争。把我带大的外祖父母连高中都没毕业,而我的整个大家庭里上过大学的人也寥寥无几。我的家乡小镇仅仅去年就有几十人因为吸毒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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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想让人们知道那种对自己濒临放弃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以及为什么会有人放弃自己。调查显示,白人工人阶级是美国最悲观的群体。拉美裔移民当中许多人面临着难以想象的贫穷,但白人工人阶级比他们还要悲观。美国黑人的物质生活前景仍然落后于白人种族,但白人工人阶级比他们还要悲观。

• 1970 年白人孩子住在贫困率 10% 以上的社区的比例为 25% ,2000 年,这一比例上升至 40% 。现在这一比例肯定更高。2011 年,布鲁金斯学会一项研究显示:“与 2000 年相比,2005 至 2009 年间住在极度贫穷社区的居民更有可能是白人、土生土长、高中或大学毕业、自己拥有住房且不接受政府援助。”

万斯在书中分享了一个令人震撼的故事:

• 在我进入耶鲁法学院前的那个夏天,一位朋友建议我在家乡附近一家中等规模的地砖分销公司打工。地砖特别重,这份工作虽不轻松,但一小时能挣 13 美元,而我正需要用钱。在经济下滑的背景下,在那家公司干过几年的员工一小时至少能挣 16 美元,也就是年收入 32000 美元——这比哪怕一个家庭的贫困线都高出不少。

• 虽然公司能提供如此相对稳定的环境,但管理者发现我在仓库的这一职位很难找到长期员工。在我离开之前,仓库共有 3 名员工,其中有一名员工叫鲍勃,他在我之前几个月刚刚到这个仓库工作。他当时 19 岁,有一个怀孕的女友。经理非常体贴地给了他女友一份接听电话的行政工作。他和他女友的工作表现都非常糟糕。他女友差不多每隔两天就要翘一天班,而且从不预先通知,而他则是长期迟到。不仅如此,他每天还要上 3-4 次厕所,一去就是半小时以上。他的表现实在是太差了,以至于我在那儿工作结束之前,我和另一名员工发明了一种游戏:当他去上厕所的时候,我们会定上计时器,然后每个重要的“里程碑”都会在仓库两端互相喊叫——“ 35 分钟了!”“ 45 分钟了!”“ 1 小时啦!”

•最终,鲍勃也被解雇了。被解雇时,他对着经理怒斥道,“你怎么能这样对我?你不知道我有一个怀孕的女友么?”而且像他这样的还不止一个,我在地板砖仓库工作的短短时间里,至少还有两个人也丢掉了工作,其中还有鲍勃的表哥。

这样的员工,别说我们,就连万斯也很不理解:

• 一个年轻人有着各种需要工作的理由,如要供养未来的妻子还有即将出生的孩子,他却丢掉了一份有着很好医疗保险的不错工作。更令人不安的是,当丢掉自己工作的时候,他还认为自己是受到了不公正的对待。他身上就缺少一种主观能动作用——他认为自己对自己的生活掌控很少,总是想要责怪除自己之外的任何人。

• 社会学家的研究认为,乡下人很早就学会用逃避的方式来处理令人不安的真相,或者是假装现实比真相要好。

• 在米德尔敦,公立普通高中的新生中有 20% 在毕业前辍学。大多数人不会拿到大学毕业证书,而且几乎没人到俄亥俄州以外的大学去读书。走遍这座城市,虽然这里 30% 的年轻人一整个星期的工作时间加起来不会超过 20 个小时,但却没一个人意识到自己身上的懒惰。

• HBO 一部关于肯塔基州东部山区居民的纪录片中,一位阿巴拉契亚大家庭的家长在介绍自己时给适合男人的工作与适合女人的工作做了严格的区分。这位家长一生当中从没干过有固定薪水的工作。最终,他自己儿子的证词出卖了他:“父亲总是说自己曾经工作过。我看他唯一的工作就是动动自己该死的屁股。搞不懂他为什么不实话实说。父亲是个酒鬼,整天醉醺醺的,从没带过食物回家。是妈妈一直在养育着她的孩子们,如果没有妈妈的话,我们早就死了。”

这些人总是在搬家以图“逃离”,但却始终无法摆脱他们的宿命。万斯写道:

• 由于从阿巴拉契亚最贫困的地区向俄亥俄、密歇根、印第安纳、宾夕法尼亚、伊利诺伊等州的大迁徙,乡下人的价值观随着他们的脚步而广为传播。我生活的俄亥俄州 Middletown ,来自肯塔基州(Kentucky)的移民和他们的家庭如此突出,以至于我们开玩笑地把这里称为 Middletucky 。数十年来,人们挣扎着逃离肯塔基的 Jackson ,如今又在挣扎着逃离 Middletown 。

• 从 Jackson 到俄亥俄州的主要通道是美国 23 号国道。这条路在乡下人大规模移民中扮演了如此重要的角色,以至于 Dwight Yoakam 曾写过一首歌,描述北方人指责阿巴拉契亚小孩的三项基本功课不是“读、写、算术”,而是“读、写、23 号国道”:“他们以为,读、写和 23 号国道能将他们带向从未见过的美好生活;他们不知道,这是一条把他们带向苦难世界的路”。

万斯描绘了这些地区恶性循环的过程:

——工作机会减少,房产的贬值使人们陷在这里的社区而不能自拔。想要搬走也不是容易的事情,因为市场经济的低迷,房产即使贬值也根本没有人有钱或者是愿意来买,而搬家这一渠道又因为搬家成本太高,导致许多人不得不留在原处。那些被陷住的人往往是最为贫穷的,因为那些花得起钱离开的人早已选择离开

美国乡下人的生存状态,深刻折射出了美国经济结构的变迁,以及全球化对美国底层社会的冲击。

万斯描绘了自己从小生活的城市:

• 现在的米德尔敦市中心就像是美国工业辉煌时期的一处废墟。市领导们试过不少方法来重振米德尔敦的市中心,但都以失败告终。那些重振米德尔敦市中心的措施在我看来都是没有效果的。人们并不是因为我们的市中心没有时髦的文化便利设施才离开的。那些文化便利设施的离开是因为米德尔敦没有足够多的消费者来支撑它们。为什么米德尔敦没有足够的薪水优厚的消费者呢?因为没有足够的工作来雇佣这些消费者。

• 米德尔敦市中心的挣扎是那些发生在米德尔敦人身上的问题的冰山一角,其中还包括阿姆科-川崎钢铁公司(AK Steel)日益下降的重要性。阿姆科-川崎钢铁公司源于 1989 年一次并购,并购的双方是阿姆科和川崎(Kawasaki)。川崎就是那家生产小型大马力摩托车的公司。《南方的移民,北方的流亡者》(Southern Migrants,Northern Exiles)一书中提到:“直到 20 世纪 50 年代,迈阿密流域雇员最多的‘四巨头’——辛辛那提的宝洁、汉密尔顿的冠军纸业、米德尔敦的阿姆科以及代顿的美国国立现金出纳机公司……米德尔敦的内河集装箱公司的薪水册上有 220 名肯塔基人,其中 117 名是来自沃尔夫一个县。”川崎是一家日本公司。设想一下,在一座到处都是二战老兵和他们家人的城市中,这项并购消息宣布的时候,人们很自然就会想到东条英机跑到俄亥俄州的西南部开工厂来了。阿公曾经发过誓,如果自己的孩子买日本汽车就跟他们断绝关系,但就算是他,在并购宣布后没几天就不再抱怨了。他跟我说:“事实是,现在日本人成了我们的朋友了。”川崎的这项并购所代表的是一个难以忽视的真相:美国制造业在后全球化时代的不景气。阿姆科这样的公司想要存活下去,不得不进行重组。川崎给了阿姆科这样一个机会。如果没有这个机会的话,米德尔敦的门面企业很可能早就分崩离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