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热天到岐山,先吃完擀面皮儿,再吃六碗臊子面,过瘾。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北原上不出山珍,也没有海味,老百姓就把普通的粮食做成山珍海味。祖祖辈辈,多少人为了这一口饭,下过功夫,想尽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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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筋光、酸辣香、煎稀汪,名扬天下的岐山面,离不开黄土地打下的麦面,散发着西岐文化特有的味道。盐是百味头,所有的饭菜都靠它打底,但要想出彩,就离不开酸的综合、辣的升华。在这里,酸跳出来打头,辣跟着助威,酸辣合璧,成就奇迹。这种感觉源远流长,可能源自姜太公,也就是咱的西岐太公。

远古的先人告别狩猎和采摘,学会种粮养殖后,就能摆脱对自然的过分依赖,开始有了更多的追求。意外也好,天才也罢,酒如天降甘霖,像一道瑰丽的光,降临人间。其实,过日子的人都知道,酒醋同源,在英雄们畅饮庆功酒时,作为苦酒的醋,早已进入百姓人家,成为日常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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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物相生相克。醋出于五谷,却能点化五谷,西岐人用纯粮酿出来的醋,调和味道,开胃消食,杀菌扶正,创造出中医里的一剂汤药。旧时盐铁专控专供,醋则可以自家酿造。我们小的时候,家家还在做醋,用的是稻米壳、麸子皮,洗净、蒸熟,撒上大曲,装进陶瓮,放到热炕上慢慢发酵。为了均匀发酵,防止太焐太热,每隔几天就得视情翻搅。正在发酵的酿糟倒进大簸篮里,老人用手细细翻搅,香气微微散出,我似乎看到有无数黄亮亮的精灵在蠕动。

五翻七搅,感觉差不多了,就把醋瓮挪到炕边的凳子上,给里面加上水,放上一夜,新醋就可以从高粱秆做成的醋眼里流出来。醋头如酒,黑中带黄,酸里带涩,欢快地流进醋缸里。一道,两道,三道,酿糟里的醋味被稀释干净时,糟子拿出去晾晒,细面可做醋粉,粗壳用作饲料。把所有的生醋倒入大锅里熬煮时,为了防止醋和铁锅发生化学反应,要给锅里放一个铜玩意。熬好的醋,在缸里放凉,用粗麻纸糊上口,小心地放在角落里。大人们总会叮嘱,不要碰醋缸,小心惊了它。当时觉得好生奇怪,现在才明白,放在那里的醋还在继续发酵,碰到异物会变质变味,乃至白化、结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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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手工做出的醋,各家有各家的味,但高手也会有失手时。做醋时,家里的女人会像服侍月婆子一样,小心地侍弄。流出的第一道醋,又会像等待老师评卷,小心地让掌柜的或者老把式,率先品尝。别人点头称赞,她们心花怒放;别人半天不语,她们就不知如何是好。做醋和生娃一样,曾是对女人的最大考验。

时代在慢慢变化,女人们逐渐从传统的家务中解放出来。家里不做醋了,十里八乡出现不少醋作坊。他们会请一些有经验的人,专门侍弄,多年积累,有了手艺和感觉,做出更专业的醋,发展成不同的风味。大到全国,就形成了山西、四川、江苏、福建等为代表的品牌。但是,不要忘了,酒的源头在秦国,醋的根子在西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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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远识的乡党们早就明白,一样东西要流行起来,有很多原因,关键是产量和市场。家庭做醋仅酿一瓮,作坊做醋只能论缸,而要大规模量产,并能保证质量,就非得引入大型的生产线。可是,这种日常的调味品,八毛一块的价格,要生产多少万缸、多少亿瓶,才能回报起这样的巨额投资。统一的大市场上,有先行者已经实现了量产,占领了市场。

西岐老醋还能不能有出路?从岐山走出的潘先生一直在思考。他曾经把岐山面引入高新区,放在四府面庄里,开放竞争,任人品评。听说老家开办了食品工业园,他第一个响应,投入近亿元,引入德国的核心技术,实现全过程的自动化,具备万吨级的年产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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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器一开,原料进去,香醋出来,整个生产线上只有12个人。关键是如何在饱和的市场上求得突破?守正才能创新。他们一边坚持纯粮做醋的传统,一边坚守6度无添加的标准,在起步阶段就要为西岐老醋立下标杆。老把式做醋凭经验靠嘴尝,他们的酸度则是算出来的。实验室里,检验员用精密的试管,一点一滴地测着原醋与水的融合浓度,再滴入标准溶液,根据混合出的颜色值,算出酸度。达到6度酸的醋,才可以真正做到零添加而能长期保存。

核心的技术即使高到天上,做出的产品最终还须入得百姓的口。他们选择了一条十分吃力的路线,先爬上技术的“西峰”,再来迎合大众化的口味。真正进入市场竞争的红海,才发现振兴西岐太公醋的品牌,比他们在城里做高科技电子产品还难。再难也得做,他们这一茬人再不挣扎和争取,西岐老醋真就没了希望。再难也得守住,必须做纯粮、高度、无添加的老醋,否则输了面子,更会输掉里子,真的一失全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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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浪淘沙,日常生活的一种调味品,竟然能让德国拥有高科技的设备专利,让国内几大醋厂成功上市,充分竞争的市场上没有一片避风地。端着饭碗,和当地的老人交谈时,得知坡原上的人家,过去吃水都要挖几十米深的井。西岐人就这样一代代坚持下来,骨子里早有了拼搏的基因。为了这口醋,他们还得拼,既要让更多的人吃上真正的西岐老醋,还要带动更多产粮人,因醋致富,过上更好的日子。

作者简介
李亚军,军旅作家,中国散文学会会员,曾任唐都医院政委。近年来创作几百篇文章,在《人民日报》(海外版)、《解放军报》等几十家报刊发表,出版五本散文集《向阳花开》、《乘风而歌》、《花间流莺》、《雁栖长鸣》、《守望终南》,获得中国海洋文学奖、军事文学奖和冰心散文奖,现任陕西省散文学会理事。几十年的军旅生涯,造就了骨子里的正能量。他行走祖国大地,进行文旅创作,带头募集捐赠,助力乡村振兴,关爱退役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