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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胜在县城东边的屠宰场干活,专门负责宰杀猪、狗、牛、羊等活物。

他家住在城西郊较远的一个村子里,每晚下班都要走很长的一段夜路。

有人劝他说,换个活儿干吧,夜路走多了小心撞鬼。他就一拍胸脯,梗着脖子,瞪起眼说:“没做亏心事不怕鬼!”

从前,他之所以胆儿这么肥,也有原因,他长得人高马大,身形壮硕,没做过什么恶事。再加上杀生无数,身上的血腥加上戾气,估计鬼见了也要退避三舍吧。

所以他走了几年夜路都相安无事。

但是近一年来,尤其是这段时间,每当他走这截夜路就有些恐惧。

有一夜,他蓦然发现自己被跟踪了,跟踪者不是人不是鬼,是一条似狗非狗的动物。

它长着一身金黄色的皮毛,在月下闪闪发亮,即便在黢黑的暗夜,也能瞧见它身上的光。它的一只眼发出幽幽的绿光,另一只眼瞎了,嘴巴又尖又细。

刘胜不敢太靠前细看,那动物盯着他看时,透着一种腾腾的杀气及与普通动物不同诡异气息,这让他感到不寒而栗。

它长得奇怪,行为也奇怪。它像一只幽灵跟在刘胜身后,也仅仅是跟着,不隐藏不攻击,也不叫。跟在后面没有一丝声响。要不是刘胜那夜尿急转身,根本就发现不了它。

这动物究竟是什么?为什么单单跟踪自己?刘胜没琢磨明白,反倒一想到它内心就焦躁不安。

这晚下班,刘胜带了一把又尖又长的屠刀,他恨恨地想:今夜就要把跟踪自己的东西宰了!

夜黑魆魆一片,那只动物又出现了,它仍旧无声无息,仍旧不紧不慢地跟着。

刘胜猛地回头,举着刀恶狠狠地看向它,说:“你的死期到了,老子非整死你!”

那只黄毛动物居然朝前走了两步,它昂首阔步地走了两步!目光中的恨意与蔑视穿过暗夜直击刘胜。

屠宰的各种活物多了,像这种仿佛能听懂人话,一点儿不惧怕刘胜的动物还是头一回遇到。

他一哆嗦,不敢向前,更不敢出刀,甚至握刀的手情不自禁地颤抖不止。

黄毛动物又朝前走了一步!刘胜竟在它尖尖的脸上看到了笑容,准确地说是极其玩味又熟悉的笑容。

“像,太像他了!”刘胜的刀“当啷”一声落在地上。

黄毛动物扭了扭脖子,伸了伸前爪,淡定地转身,慢慢地走了。

“连走路的姿势都一模一样!”刘胜的心“突突”跳着,连刀都不要了,拼命朝家跑。

回到家,他惊魂未定地想告诉老婆春花路上发生的事儿。

可春花和几个妇女麻将正打得起劲儿,床上的幼儿饿得嗷嗷叫,她仿佛没听见。

见到他,春花眼一翻抱怨道:“怎么才回来?孩子饿了,快去给冲点奶粉,对了,再去把剩饭热下,我一天没吃饭了,快饿死了!”

刘胜看着春花叹了一口气,嫁过来之前,春花温柔体贴,乖巧又勤快。婚后,她除了打麻将什么也不管,说她两句就撒泼、打滚、上吊。刘胜越看越烦,也不想多说,否则又是一番唇枪舌剑。眼下,他们夫妻两人已然疏离了,日子还得凑合着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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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刘胜在发呆,春花高声喝道:“还不快去买奶粉?要饿死我们娘儿俩吗?”

刘胜赶紧转身去给孩子冲奶粉。耳边传来几个妇女的声音:“春花,你可真有福,男人对你言听计从呢!”

“哼!他敢不听!”春花得意到。

刘胜咬了下牙,下意识地在破桌上捶了一拳。

“干什么?敢撒气!”春花斜也着眼吼。

“没有,孩子奶粉没了!”刘胜说。

春花甩给他一把零钱,他数了数,刚刚好够买一袋奶粉。

自从出了那件事,他的命算是攥在春花手里了,赚得每一分钱都得上交。

有一次没有及时交,春花坐在地上哭喊:“哥哇,你死得惨呐……”刘胜一听,心慌得一下子把钱全扔给了她,还哄了半天。

到了村口的小杂货铺,他买好奶粉,眼睛盯着烟看,也只能咽了咽口水,没有余钱。

“刘胜,有人见春生回来了?打工赚了不少吧?”开杂货铺的女人问道。

刘胜心里“咯登”一下,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算是回应,急忙退出了杂货铺。

春生是刘胜的大舅哥,但他永远不可能回来了。

“哎,刘胜,奶粉不要啦?”女人拿着一袋奶粉追出来给他。

“你媳妇儿生娃春生都没回来,三年了啊,这次回来少不得给亲外甥封个大红包吧?否则,说不过去啊,打工处又不远,就这么一个亲妹子,可别处得跟仇人似的!”女人絮絮叨叨不停嘴。

刘胜心慌不已,接过奶粉,逃也似的跑了。

突然间,他反应过来了,那只黄毛动物的神情,走路姿势不正像死去的春生吗?春生说话喜欢卖关子,然后露出难以捉摸的笑容……

杂货铺的女人说有人看到春生回来了!刘胜心里一紧,大步朝家奔去。

进门时,麻将局已经散了。

春花牢骚满腹地说:“买包奶粉都这么久,干啥啥不行真窝囊,这辈子都得跟你受穷!……”

刘胜忍不住有些生气,低吼道:“我专门为你猎了条金狐,剥下皮毛给你做了狐狸毛披肩,村里哪个女人有这待遇,你还想咋的?”

“那条狐狸披肩能围出去吗,你瞧我这些衣裳多穷气,围那么个披肩出门,好比猪鼻子上插葱装象,我装哪门子贵妇?……”春花也火了。

后面又是春花对刘胜的一通数落。

春花一通连炮珠,没完没了。刘胜的思绪又飘远了。

一提到那条金狐披肩,他记起来了,跟踪他的动物就是一身金黄细毛,那狐狸不是让自己吃肉剥皮了么,能活过来?

他一拍大腿又忆起一些,春生也养了一条长着金黄细毛的狗,问题是那狗也是自己亲自动手的啊。难道狗活过来了?那它的主人春生呢?他的脊背阵阵发冷,不由地一抖。

“咋嫁你这没出息的货色!”春花见状鄙夷着,转身抱娃去了。

两年前,春生出去打工了,他把自己名下的一片果园承包了出去。

一年前,合同到期,他没有回来,那片果园就归春花暂时负责管理。

春花把果园承包了出去,并且得了个好价钱。

不久之后,春生回来了,带着一只他养的金黄毛色形影不离的狗。

他问春花要回承包果园的钱

春花不肯给,原先兄妹关系就不睦,因为果园承包费的事,二人再起风波。

新仇旧恨之下,二人失去了理智,动手打了起来,刘胜和春花一齐上阵打春生。

春生抡起了铁锹挥来,刘胜操起屠刀砍去,一刃捅中了春生的要害,当场死了。

那条长满金毛的黄狗见主人死了,异常凶猛地吠叫扑咬,刘胜怕引来人围观,把狗也捅死了。

春花吓傻了,一个劲儿地边哭边埋怨刘胜,说他杀了自己的哥哥,杀人要偿命。

刘胜见她越哭越凶停不下来,就狠狠扇了她几巴掌,还拿刀威胁她,叫她不可乱说话。

二人趁夜色掩护,偷偷地把一人一狗两具尸体埋了起来。

春花接受了事实,不再说此乎。刘胜还庆幸,多亏村里没人知道春生回来过。

刘胜把这件事渐渐淡忘了,日子如常过。

今天,杂货铺女人提起,他才惊觉,自己忘了,春花可没忘吧!

毕竟,自己杀了她唯一的亲哥哥,现在她不揭发,忍着,不代表今后不揭发,也许只是沒有逮到合适的机会。因为从那件事后,自己处处忍让着她,迁就她啊。

万一哪天自己得罪春花,她一定不会放过自己,甚至会除掉自己。

看她现在对自己一千一万个不满意,这不是故意设套吗,就等自己往里钻了。

不,她已经等不及了,对自己的态度日益恶劣,只要自己反击,她就会爆出自己杀了她哥哥的惊天秘密。

她看自己的眼神像看一堆一无是处的狗屎。

想到这儿,刘胜笑了,觉得自己脑瓜子越发好使了。

这晚,他睡得特别轻。因为白天他看见春花在磨菜刀,他总觉得春花会拿着菜刀趁自己熟睡时砍死自己。

果然,后半夜春花悉悉索索起了床。

刘胜装睡一动不动,他紧闭双眼,尽量使自己呼吸平稳。

春花下了床,走进厨房一顿翻找。

刘胜抓过一个小木凳放在旁边。一会儿春花来了,他紧紧握着木凳。忽然,他发现春花眼睛紧闭,原来她这是在梦游,刘胜悬着的心放下了。

可是,他又想起看过的故事:一个梦游症的妻子发梦游症时砍伤了自己的丈夫。

他下意识地向春花的手看去,春花手里没有刀,倒是拿了块抹布这擦擦那儿擦擦。

“哼,白日里什么活儿也不干,这会儿倒勤快!”刘胜刚想安稳地睡觉,眼睛一瞟,妈呀!春花扔了手中的抹布,翘着二郎腿摇头,那架势和她哥春生生前无二致!

“天啦!”刘胜的心缩作一团,赶忙闭紧眼,不敢多瞧。

他思绪凌乱,从前春花从不梦游,这回梦游要么是她装的,要么被“鬼”附身了!

如果她是装的,目的很明显,一定是借着梦游替他哥报仇杀了自己,如果是“鬼”附身,那么这“鬼”就是春生!不是有人看见他回来了吗?

刘胜越想越怕,他想去屠宰场,不敢在屋里呆下去了。

这时,他听到开门声,侧目一瞧,春花出了门,刘胜轻轻跟着到了院里。

只见春花忽然跪在地上,不住磕头,嘴里喃喃叨念:“对不起,对不起!”

她在给谁磕头,又跟谁说对不起?

刘胜心惊肉跳地朝春花磕头的方向看,院子的矮墙头上赫然坐着那只满身金毛的动物,它正死死盯着刘胜。

眼中迸出的神态与当年春生死不瞑目的状态如出一辙!

刘胜的头皮一下炸裂了,头眩晕得有些站不稳。

他惊恐地想转身回去,双腿抖得挪不动步!

那金黄毛色的动物坐姿怎么与人一样?哪有动物那么像人?而且半夜三更坐在自家墙头,春花还给它磕头,定是也看见了什么?

“啊!”刘胜不敢再多想,更不敢直视那只金黄毛色的动物,他逃回家灌了一大瓢凉水,才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世上没有鬼,没有鬼……”他就这样念叨了一宿。

春花行为举止的反常在刘胜脑中来回滚动碾压之后,他猛然顿悟了:这一定是春花用来对付自己的阴谋诡计!

这天晚上,刘胜很晚才回家,他握了两把刀,想用来对付跟着他的金黄毛色动物。

但那个动物竟出乎意料地没有跟着他。回到家,又破天荒地看到春花还没睡,她在外间灶房里包饺子。

“春花?”他唤了声。

春花眼皮都不抬一下,表情麻木。

他走进屋去看孩子。

孩子不在床上,他在屋里找了一圈,没见着。

“孩子呢?”他问。

春花依旧不答理他。

孩子该不会是被春花杀了吧?连自己孩子都杀,这女人真狠毒,她就是故意的,杀孩子替她哥报仇!

刘胜仅存的一点点理智像是河面上的那层薄冰,被人一脚踏碎了!虽然他极力劝说自己春花最近梦游,或许是先前梦游失手杀了孩子呢?但是,他心中滔天的恨意翻江倒海而来,那可是他最爱的孩子,被这女人杀了!

他抽噎着,额头青筋暴起,面目扭曲,眼神凶狠得像是来自地狱的恶鬼。

刘胜瞪着眼,拿过刚放下的屠刀,举起朝春花的脖子用力砍下去。

春花的头颅骨碌碌地滚到他脚下,他仍不解恨地抬脚欲踏。

“哇,哇,哇”孩子的啼哭声从柴堆旁的草垛上传来。

“当”一声,他手里的刀掉在地上。

原来,春花把孩子放在自己身边暖和的草垛上安睡着。

“春花!春花!”他嚎叫着。

春花的双眼流出两股殷红的血来。

骤然,他听见院子里飘荡着笑声,他冲出去,那只似狗非狗的黄毛动物坐在矮墙上。

它的嘴大张着,猩红的舌头吐出来,分明就是它在笑!不,不!它怎么会发出人的笑声!

刘胜耳边充斥着笑声,他瞪着血红的双眼举着屠刀跑过去,对着那动物一阵挥舞。

砍到精疲力竭,他才住手。

咦?那动物怎么变成了墙角那棵枯死的杜梨树了?

他怔愣间,只听“咚”一声巨响,那棵被他砍断的杜梨树直挺挺地朝他倒过来。

听到响动的左邻右舍赶来,看到刘胜夫妻二人家中惨不忍睹的景象,纷纷吓跑了。

隔壁刘嫂夫妇多年没孩子,他们抱养了刘胜的孩子。

直到多年后,关于刘胜夫妇二人怎么死的,一直有一个版本。

都说二人争吵时,刘胜失智失手下杀了妻子,自己就疯了,乱砍树又被砸死。

只是,村民们都在议论,说刘胜是孤儿无人来探罢了,春花她哥春生怎么如此绝情,亲妹子死了都不回来操办丧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