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二嫂割了一整天的麦子，摸黑回家，啃个瓜干面窝窝，连喝三大碗野菜汤，脱衣裳卧床合眼入梦。
半夜起来小解，拎条裤子赶紧穿使劲拽，抬腿抻脚却蹬不到裤腿里，忙乱了一阵，好不容易才穿进裤管儿，但又兜不住裆，裤腰特浅超短，只能提到膝盖，再往上就提不动了。连大腿都遮不住，哪里还能护胯裹肚!
这怎么出屋门呢，没脸跑过院子上厕所呀!急得乱跺脚，把丈夫闹醒了，他点上灯照见媳妇在床前地上弓腰撅腚，喝道：“你发啥神经!”她被咋唬得清醒过来，发觉自己正把件褂子当裤子硬往身上穿。揪着衣领往上提，小腿塞在裤筒里，赤身闪露前后臊。又气又恼又好笑，走邪入魔，鬼迷心窍。
第二天下地出工，边说边比划，把大家惹得纷纷笑嚷，说这是白天累憨了，夜里发癔症，接着拉起类似怪事，越发离奇。
妇女队长乐天英失踪啦，大家分头四处寻找。有人看见昨天垛成的大麦秸垛被掏了个大洞，钻进去猛然发现有人躺在里面。
先胆战心惊，后认出是乐天英。她浑身上下满头满脸都是麦秸，挽着衣袖卷着裤腿，光着脚，没伤没残，仍闭着眼睛打着鼾。
使人费解难猜，唤她醒来，轻声问她：“是谁拉你到这里来的?谁掏这大窟窿?”她坐起身，瞪瞪眼拧拧脖子挠挠头发，不哭不怨只讪笑表白道：“没谁拉我帮我，是我自个儿深夜做梦，跑到村前的王屋山，努力扒挖不止，终于从北到南打了个大通道，出入方便，省得绕弯。
想歇歇喘喘，再从东到西也掏透它。谁知咋干成憨巴事，白费邪僻劲!”别人陪笑说：“还好还好，你没挖塌这座山。”“没事没事，这山塌了也砸不死人。”
另有人说：“快回家定定神安安魂吧!你是学愚公好标兵，报你上大队，登你光荣榜!”
她自我请假自准假，连睡两天两夜才复工带队上班，主动解释说：“咱们村年代太久，人口忒杂，不干净。有妖风怪气，叫人发疯着魔。”榆大婶说：“可真是阴差阳乱成了家常饭。”遂聊起后街小媳妇月月香。
岳悦湘听说娘家生产队的打麦场失了火，风吹火燎延烧连环，着实放心不下，天天请假走娘家。队长不批准，只好夜里私奔。加夜班似的走出村庄，顺沿熟路，借星光平直处大步快赶，斜弯处碎步紧撵，先后几次抬头看见勺子星晃晃抻长柄，一段一段扫过天空，明明摇指前程，可总走不进娘家门庭。
跑累了，歇歇吧，倾身扑地倒头入梦。天亮醒来坐起身，惊见土路旁的弯柳，矮堤后的老屋，都和本村一样，伤心地确认自己并没离开老窝。奔了整夜的摸黑长途，原来转的是村外一环路，绕了多少圈，谁也不会算。
排队上班的社员们围上来问她遭啥事了?她从头实说认真细讲。崔二叔说：“这类事叫作鬼打墙，不管谁有多能，一旦陷进云，累死你也逃不脱。
三队的楞青，前年元宵夜偷去逛县城，迷在淤沙漫洼里，原地打转，驴拉磨一般，月落日出后才找到回家的路。浑身冰霜，差点冻僵。”于大爷说：“鬼打墙，算真厉害!教你把回头路当新路走，误以为向前，实际团团转。酒醉易醒，迷难醒，天地神鬼忽悠人。”
作者简介
任 松 筠(字英华)：1933年生于山东菏泽，53年考入北京师范大学，57年毕业后任教于济宁。耄耋之年仍笔耕不辍，并在新浪建立了自己的博客家园@任英华。联秃笔以浮槎，展素笺以扬帆;虚怀亦壮怀，逐波空泛于网海。
热门跟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