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上回)白居易坎坷又绮丽的一生(中):从初出茅庐到被贬江州
白居易一生写的三千多篇诗作,大部分还是写给人的,有写给男人的,也有写给女人的,这两方面的感情都同样的热烈,令人叹为观止。
对同性,是志同道合还是断袖之嫌?
纵观“香山居士”的一生,最重要的挚友就是元稹(zhěn)了。白居易虽然比元稹大七岁,但两人都在贞元十七年(802年)考上了进士,还被一起分配到了秘书省成为同事,日后的宦海生涯甚至都类似,因此两人缔结了长达三十年的友谊。
现代人想拉近关系,往往都是得朋友圈点个赞,留个言啥的,男性朋友之间有时还有些距离感。而白居易与元稹俩男的交好,手段是又文艺,又肉麻,文艺的是两人频频写诗互诉衷肠,肉麻的是遣词酌句实在太大胆了。
元稹作为诗人,虽不及白居易,可也是顶流了。“不是花中偏爱菊,此花开尽更无花。”、“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诚知此恨人人有,贫贱夫妻百事哀。”等等都是脍炙人口的诗句,也因此能hold住和白居易的“诗歌对唱”。
白居易对元稹的思念,比较主动,用一首流行歌曲来形容就是:“想见你,只想见你,未来过去,我只想见你。”,这种思念随时、随地、随物,都可以变成一首诗。如唐宪宗元和十二年(817年),白居易和元稹同时遭贬,相隔数千里,白居易想元稹想的不行:
梦微之十二年八月二十日夜
晨起临风一惆怅,通川湓水断相闻。
不知忆我因何事,昨夜三回梦见君。
一夜能梦到三回,怕就是最甜蜜的小情侣也梦不到这么多次吧,直接甜度爆棚了!元稹也回了白居易一首:
酬乐天频梦微之
山水万重书断绝,念君怜我梦相闻。
我今因病魂颠倒,惟梦闲人不梦君。
元稹的回诗就显得有点小傲娇了,说很感谢你在梦里还记得我,但自己病了,只梦到“闲人”而没梦到你,颇有点感情里“欲情故纵”的套路。
这些诗也不全都是白居易先给元稹写的,也有元稹先给白居易写的,如元和十年(815年)白居易被贬为江州司马。此时被贬为通州司马的元稹还在病重中,赶紧写诗给白居易:
闻乐天授江州司马
残灯无焰影幢幢,此夕闻君谪九江。
垂死病中惊坐起,暗风吹雨入寒窗。
“垂死病中惊坐起”可以说是又惊悚,又形象。白居易收到这首诗后非常感动,后来他在《与元微之书》中说:“此句他人尚不可闻,况仆心哉!至今每吟,犹恻恻耳。”就是说他现在读到这首诗,心还是扑通扑通在跳呢。
如果说上面这样的诗句还有些遮遮掩掩的话,像元稹写的《三月二十四日宿曾峰馆夜对桐花寄乐天》就是直抒胸臆了:
三月二十四日宿曾峰馆夜对桐花寄乐天
是夕远思君,思君瘦如削。
但感事睽违,非言官好恶。
白乐天,我好想你啊,想你想的我人都瘦了——那么白居易又该如何回复元稹这热烈如火的思念呢:
見元九
容貌一日減一日,心情十分無九分。
每逢陌路猶嗟歎,何況今朝是見君。
好一个“容貌一日減一日,心情十分無九分”,从外表到内心刻画的惟妙惟肖,堪称是把思念写到了露骨的极致了。
白居易和元稹之间的赠答、唱和诗文,其总量达到了惊人的九百余首。后人在评论元白之间的情谊时,也不乏有好事者冠以“断袖之嫌”。然而须知唐朝是个包容与开放的年代,老外可以当大官儿,女人可以当皇帝,连对妻子的不忠行为,丈夫都可以表示理解,所以两个大男人用情深了一些,遣词露骨了一些,诗人的特性显得狂放一些,在当时还真不叫个事儿。
而且,白居易给女人写的露骨的诗,可不比给男人写的少!
对异性,是痴情怨种还是渣男一个?
如果说,从白居易和元稹之间的诗句中,看出的是深情的话,那么从白居易描写和女性相关的诗句中,看出的情感就复杂多了。
白居易十九岁的时候在徐州符离,认识了隔壁小他四岁的湘灵姑娘,立刻坠入了爱河,于是他写诗夸赞这位少女:
邻女
娉婷十五胜天仙,白日嫦娥旱地莲。
何处闲教鹦鹉语,碧纱窗下绣床前。
娉娉婷婷的少女,在纱窗后娇艳欲滴的样子,哪个少年能不动心嘛,也不怪白居易会把持不住。到了贞元十四年(798年),白居易27岁的时候,离开符离去江南叔父处,想湘灵的心思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致使他一路上写了三首怀念湘灵的诗,分别是《寄湘灵》、《寒闺夜》和《长相思》。
寄湘灵
泪眼凌寒冻不流,每经高处即回头。
遥知别后西楼上,应凭栏干独自愁。
这份痴情,让男人羡慕,让女人流泪。痴情还会伴随着气温的降低而愈加浓厚,比如有一年冬至夜白乐天就想湘灵姑娘想的不行行,和现在的舔狗孤单寂寞冷的时候一样:
《冬至夜怀湘灵》
艳质无由见,寒衾不可亲。
何堪最长夜,俱作独眠人。
这份痴情,这份挂念从少年,一直持续到了中年。据统计,白居易写给湘灵的诗有13首,句句都是刻骨铭心,《长恨歌》里说的是唐玄宗和杨贵妃,又何尝不是说的白居易自己?
不过你要真以为香山居士是什么痴情怨种,那可就大错特错了,白居易浪起来给其他女性写的诗,就不那么正经了,他年过五十后给青楼女子写的“美人劝我急行乐,自古朱颜不再来。”这里面的“急行乐”那自不必说了,懂的都懂。其实诗人与妓女本来也是历史上常见的组合,大诗人可以以诗作为嫖资,名妓也因被诗人赐句而自觉荣光,甚至因此身价倍增。
白居易的“渣”还不仅如此,他晚年写的《追欢偶作》中有“十听春啼变莺舌,三嫌老丑换蛾眉。”这样一句,翻译过来就是在家中妓妾的莺歌燕舞中,我白乐天早就忘乎所以了,家妓们老了,我就换成更年轻的“蛾眉”。有的人说这就是十年里换了三批“蛾眉”,但实际上“十”和“三”都是虚指,可能换的家妓数量更多。
这样的白居易在很多人看来简直是斯文败类,简直渣到心痛,但这只是小菜一碟,还有更劲爆的。作为牛李党争中“牛”派领袖,唐穆宗、唐文宗时的宰相牛僧孺与白居易也交好,两个人都喜欢奇石,且牛僧孺位高权重,所以白居易也写了很多诗句与牛僧孺,或出于交流,或出于吹捧,吹就吹吧,你们看看都吹捧的是啥:
《酬思黯戏赠同用狂字》
钟乳三千两,金钗十二行。
妒他心似火,欺我鬓如霜。
慰老资歌笑,销愁仰酒浆。
眼看狂不得,狂得且须狂。
牛僧孺写诗讪笑白居易身体太弱,说自己这些年一直服用钟乳,累计已经有三千两。钟乳给了他力量,所以他身边歌舞妓的数量不少,都能从容应对。白居易立刻吹捧道“妒他心似火,欺我鬓如霜。”哎呀还是你牛大人宝刀未老,我已经老了不中用了,眼下是狂不起来了。
这已经不仅仅是玩弄女性感情了,这种描写实在是太赤裸裸了,可以归结为“很黄很暴力”那块儿了,没想到“诗魔”白居易你竟是这样的人!
但这就是真实的白居易,他爱同性,也爱异性;他爱伤情怀古,也爱吹水打屁。他就是有炽烈的情感,能把生活中每一象、每一景、每一物都写成诗句,这是他坎坷人生中的绮丽的境遇。
(全文完)
参考资料:
张瑞华 元稹和白居易:人生最交心的诗坛知己
木 斋 论白居易的湘灵之恋与讽喻诗写作 《天中学刊》第 38 卷 第3期
李春芳 白居易女性诗研究 陕西理工学院 中国古代文学 2012年3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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