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女大学生饿死(因为亲属拒绝尸检,因此死因不能确定,暂时使用“饿死”一词)在出租屋的事情,好几个人催我写写,我都拒绝了,原因很简单,这件事发生的地方离我只有几十公里,以我拙劣的文笔和专说难听话的文风,肯定是要给自己惹麻烦的,去年写胡同学,结果远隔千里给我下了一个落地查,让我狠狠地记住了教训,今年我不想重蹈覆辙了——我真出了事情,没人能帮到我,也没人能照顾我的家人。
还请诸位原谅我的懦弱和无能。
但今天还是要说说这件事,只不过不去评论事件本身,而是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说我看待那些指责“贞观”的人,我们先看三个截图,如下:
以上两个是“燕梳楼”的看法,该文的标题叫做“死在出租屋的女孩,真相太残忍!”
以上是“昆仑虚pro”的主要看法
我看到燕梳楼标题中的“真相”时,已经知道他的观点了——咸阳警方只说排出他杀的可能性。并 没有公布具体死因,除了死者也没人知道她到底为什么寻死,你就掌握真相了?
写号几年,最烦的就是有些标题党动不动就搬出来“事实”、“真相”、“来龙去脉”这类大词儿,你真的知道真相吗?公号写手不都是根据二手甚至八手信息来写公号的么?谁不了解谁呢?装什么13么!
燕大V这文章很水:先是承认结合警方通报和媒体采访来看,“贞观”的文章基本属实,接着又说细节不准确,比如应该是“中年女人”,不是“女孩”,事发地是咸阳,不是西安,也不是“活活饿死”……诸如此类的细节,并批评原作者应该“尊重常识、尊重文字”,还使用了“揣测”、“杜撰”等性质严重的词汇,燕大V在指责别人细节上的错误时,那口气好像他自己从来没犯过类似的错,文章最后的主旨当然是说所有责任都是这女子自己造成的,原话是:“不是这个社会病了,而是她自己病了,而且病的不轻”。
揪住类似“是中年女人不是女孩”,“是咸阳不是西安”这样的细枝末叶大做文章,说好听点儿是吹毛求疵,说直接点儿就是想通过以偏概全、以局部否定全局进而推导出原作者的“不可告人之心”,这类招数从文革玩儿到今天,老套路了,写字的谁不熟悉?
要说尊重常识和文字,我觉得没有转型之前的燕梳楼确实孩尊重常识和文字的,至于现在的你,不知道自己写的啥么?
第二篇文章看标题也知道是类似的腔调,两篇文章的结论都是一样的:把板子打在个人身上,社会、国家、()(),都好得很,全无责任,出了事永远是个人自己担责,这就是这些“只为苍生说人话”的大V们的最大本事。
这些批评报道此事的自媒体的大V,你们大概忘了媒体的天职是什么,媒体是用来监督的还是用来舔月工的?写着马屁文的人你也好意思让别人尊重文字?
根据媒体的报道来看,这个死因不明的女人,她自己确实存在一些问题,比如性格上的执拗,心理上的抑郁,这些可能都是她最终走向绝路的重要原因之一,但她多次笔试第一却不能通过面试的事情,难道真的没有一点点猫腻?凭我们这么多年对这个社会的了解而言,考公这件事,真的是你学习好就能考得上么?
这个社会有没有病,咱们谁不知道?老人倒地不敢扶,披露油罐车的记者微博“出情况”,披露某药酒的医生被跨省……你跟我说这个社会没病?你可真是无耻近乎勇啊!
写到这里想起来“墨茶”,不知道谁还记得这个22岁的大男孩?那个最终没能吃上草莓就走掉的男孩?墨茶的B站账号生前只有200个关注量,死后飙升到81万,人们给他留言,祝他在天堂有吃不完的草莓,墨茶死于酮症酸中毒,造成这种病的根源是饥饿、禁食或者糖尿病加重等——墨茶把这三种情况占全了。
墨茶和本文提到的这个女性有一个相同点,那就是他们都是社会边缘人,而社会边缘人,由于其不稳定的心理素质和窘迫的经济条件,也让他们成为生存风险很高的人群,而一个以人为本的社会,理应关注到各种弱势群体的生存状态。
回过头来我们再看死在出租屋里的这个女人,也许她确实有心理疾病,但是要把责任全归结到个体身上,我认为不合适:如果()()的基本福利保障,比如失业救济金或者社区帮扶措施到位,可能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
退一步说,我们假定这个死在出租屋里的女性要为自己的死负大部份责任,那么我们这个社会上像她这样的人多不多?心理有疾病需要被关心的人和生活上有困难需要被帮助的人,到底有多少?如果人数太多,那么原因是什么?
死在出租屋里的女子,最后连两块多的电费都交不起,所以食物也就不用多想了,她当初让父母为她筹借了一万多交房租,想必那个时候她对生活还是抱有一线希望的,不然怎么舍得拿出这么一笔钱租房?但是长期以来屡屡碰壁的打击,失业的焦虑,让她逐渐心理失衡,也开始更加焦虑:我们么可以换位思考一下:如果是自己长期找不到工作一直靠父母接济,是不是也会焦虑?也会着急?
这个女子死的时候33岁,就算23岁毕业,也毕业了大约十年,但想必这十年来一直没挣到什么钱,过得很拮据,人要是连生存都磕磕绊绊,她的心情和情绪也就可想而知。
我们当然不能把挣不到钱的原因全部归结为社会原因,也有可能是她自己能力不够,或者运气不好,我们从她多次笔试第一名的经历来看,这应该是一个一直很努力但一直苦苦挣扎在最底层的卑微的生命,卑微得跟你我一样,这样卑微的人还有多少?在这个卷成龙卷风的当下环境里,普通人的上升渠道还有多少?为什么有那么多的人热衷于考公?
以我为例,虽然不至于交不起电费,但是要说焦虑感和安全感的丧失,我也有,以前我很确定自己将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可以靠写字吃饭,这种确定感冲淡了我的焦虑,稍稍拉住了我的安全感,但是这两年,再也没有什么是我能确定的,包括写公号这件事,所以我认为确定感的丧失,是心理失衡的重要因素。
人失去了确定感是一件很可怕的事,因为你不知道你明天该干什么,能干什么,未来你该以怎样的方式养家糊口,甚至能不能养家糊口你都要向自己打个问号。
我在各种媒体上,包括我的读者群体里,也感受到了这种迷惘和彷徨,以及苦闷,现在虽然各种欢乐的段子和视频满天飞,但其实很多人都知道那是因为不欢乐的东西我们看不见,尤其是自己本身就过得比较拮据的人,他们比谁都更清楚“不欢乐的东西我们看不见”这一事实。
那个死在出租屋的女子,她应该也是失去了确定感,失去了希望,看不到明天,想不通为什么自己大学毕业、回回面试第一却连一份工作都找不到,那些指责她固执、执拗、放不下身段的人,都能找出足够的理由来谴责她,但没人知道她到底遭遇了什么,而她在一次又一次的笔试第一之后迎来一败涂地的结果,那种失落感和一次又一次的失望堆积起来的绝望,也没人知道,也不会有人体谅。
我们每个人都曾有、今后也会有不被他人体谅的时候,也依然会有吃不完的苦,受不完的罪,从这个角度说,这个女子的死,向我们揭示了一个残酷的现实:只有每个最底层的弱者能被保护得很好,才意味着你我这样的普通人会拥有安全感。
最后,用刘亮程《一个人的村庄》送给我们每个人,愿我们都能体谅最卑微、最弱小的人:
“落在一个人一生中的雪,我们不能全部看见,每个人都在自己的生命里,孤独地过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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