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眼前这个风烛残年的老人，我怎么都无法和当年那个疯疯癫癫的女人联系在一起。
那年她儿子6岁，掉进了一口铺满玉米桔的深井里。等发现了打捞上来，孩子的尸体已经泡得膨胀了。失去儿子不久她就疯了。
她就是宋姨，我儿时的邻居。对于我的童年而言，她就是个噩梦般的存在。
那时候年纪小，不能体谅她的丧子之痛。只是看到她又哭又笑，发疯的样子很可怕。
见到和她儿子差不多大的小孩，就抱在怀里不肯松手。我曾经无数次被她揽在怀里，怎么也挣脱不掉。几乎每次都是吓得大哭小叫，等来了大人才得以脱身。
她天天在街上喊着儿子的名字，疯疯癫癫地跑来跑去。小伙伴们经常远远地拿着石头砸她，她一声一声喊着：刚子，跟妈妈回家。
然后伸手来抓我们。小伙伴们一哄而散，我往往总是跑得最慢的一个，总是逃不过被她抓住的厄运。
后来听说她住院了，住进了精神病院。她老公对她不离不弃，带她四处求医问药。
康复出院后，他们领养了一个女孩，而且来我们班做插班生。
那是个来自山区的孩子，怯怯的，不太敢说话。班里的男生总爱欺负她，叫她“讨娃子”，说她是买来的野孩子。
我经常看见她一个人躲在角落里，偷偷地抹眼泪。后来他们搬家，小女孩转学了，听说托关系去了一个更好的学校。再后来就没有了他们的消息。
现在回想起来，当初转学应该是为了保护小女孩，远离那些流言蜚语。换个陌生的环境，就没有人知道她是领养的，就没有人因此羞辱她。
或者，还有个原因，就是宋姨想远离这个伤心的地方。
时隔多年，75岁的宋姨回归故里。因为旧村改造，她家的小院分了两套回迁房。
养女当年考上了医科大学，现在是一名外科主治医生。嫁了个老公是公务员，生了俩孩子。儿女双全，小日子过得挺红火。
宋姨两口子含辛茹苦把女孩养大，供她读了大学，对她倾注了所有的爱。
女孩没有辜负他们，学业有成知恩图报，对养父母非常孝顺。没有想到，那个当初躲在角落里偷偷哭泣的小女孩，如今这么有出息了。
可想而知，那个曾经疯疯癫癫的养母对她倾注了多少心血。
一年前宋姨病重，入住在女儿工作的医院里。她得的是肾病，女儿给她请了最好的医生救治。
女儿声称，哪怕是再高昂的医药费，只要能有一线希望，都不会放弃治疗。宋姨的病，如果病情恶化就是尿毒症，还好病情得到了很好的控制。
经常会在小区里遇到宋姨，养女挽着她的胳膊遛弯。虽然面容有些沧桑，但眼神里却有光。
那缕光，是希望，是幸福，是历尽沧桑的安详。
宋姨一生坎坷，能拥有一个祥和的晚年，也算是苦尽甘来。真心地祝福她健康长寿。
人间最美是真情，超越了血缘关系的亲情更可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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