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花玉萱的别院灯火通明,丫鬟秋雁正服侍她更衣。
岳宏毅下马,蹑手蹑脚地潜入院中。
正欲唤人通传,却隐隐听到花玉萱娇嗔的声音传来。
"郎君近日对妾身愈发冷淡,莫不是那贱人柳如意使了什么妖法?"
秋雁叹气道:"小姐何必忧心,柳如意已香消玉殒,她还能翻出什么浪花?再说,当日骗郎君服下断子散,害她失子的,不就是她那恶毒心肠吗?我们只是以牙还牙。"
岳宏毅听到这里,只觉五雷轰顶,脑中嗡的一声,竟说不出话来。"如意...失子...原来,都是花玉萱设的局!"一时间,他脸色铁青,恨不得冲进去质问个明白。
可理智还是占了上风。他强压住怒火,继续听下去。
只听花玉萱冷笑道:"那贱人也真是蠢,竟信了我的花言巧语,甘愿替我喝下那断子散。
也罢,这样一来,岳宏毅就再无挂念,只能对我亲昵有加了!"
"可不是,小姐您真是智计无双。"秋雁谄媚地应和着,语气中满是对主子诡计得逞的崇拜。
"那是自然。"花玉萱得意地一哂,"不过,为防柳如意那贱人死后游魂不散,缠住郎君,还需趁早发丧除灵,以绝后患..."
岳宏毅站在花玉萱闺房外,清晰地听见屋内传来的对话。
莫非花玉萱对他隐瞒了什么病症?
但听二人言语,似乎并非如此。
正当岳宏毅胡思乱想之际,花玉萱的声音再度响起。
"王嬷嬷,无论是我胁迫于你,还是你心甘情愿,只要此事东窗事发,岳郎断不会饶你!你可知他最是厌恶欺瞒,最是不容威逼!"
花玉萱瞧着方才还趾高气扬的王嬷嬷,此刻闻言却是脸色惨白,甚至惶恐地想要撇清干系。她暗暗冷笑,觉得此人蠢钝至极。
他人或许不知,但自己与岳宏毅青梅竹马,最是了解他的秉性。
近年来他虽渐渐令自己看不透,但他的底线,她却铭记于心。
岳宏毅最恨别人拿他在乎之人相要挟。最恨他人欺瞒于他,哪怕芝麻绿豆的小事,也会被视作大逆不道。
柳如意那蠢婢,分明知晓岳宏毅秉性,却三番两次触犯禁忌,只为博他欢心。
哪知适得其反,落得个不得宠爱的下场。
而自己从不会犯这等错处。就算做了,也断不能教岳宏毅知晓。
是以,任那老嬷嬷坏了大事,她也要确保岳宏毅绝不会察觉分毫。
"我这就去禀告将军,说你谎称我怀孕和流产,只为诬陷夏姑娘和她父亲!"
王嬷嬷闻言,吓得浑身发抖,活似个风中残烛,随时都会熄灭。
若将军当真知晓此事,定会将她碎尸万段!
眼下唯一活路,就是抢先向他坦白从宽!
想到这,王嬷嬷颤巍巍地从袖中取出一封书信,想要递与花玉萱。
"你......"花玉萱见状大惊失色,想要夺过那信。
她话音未落,门"砰"的一声被岳宏毅一脚踹开!花玉萱、王嬷嬷和秋雁皆被吓得魂飞魄散,定睛一看,竟是面如寒霜的岳宏毅!
"郎君...你...怎会在此..."花玉萱强作镇定,嗓音却止不住地发颤。
"好一个弑妻害子的毒妇!"岳宏毅目眦尽裂,指着花玉萱的鼻子怒喝,"原来这一切都是你设计陷害,害得如意香消玉殒,腹中骨肉被你残害!"
16.
花玉萱与王嬷嬷齐齐回首,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立于门口。
四目相对的刹那,花玉萱不禁惊呼出声。
岳宏毅不是应在府中养伤么?怎会突然出现在此?
"你们在说什么?不妨与我细细道来。"岳宏毅嘴角噙着一丝诡谲的微笑,款步走进房中。
窗外电闪雷鸣,豆大的雨点敲打着窗棂,一时间只听见这凄厉的风声雨声。
"阿毅......"花玉萱勉力挤出一丝甜美的微笑,强作镇定地迎上前去。触到他冰凉的手臂,她柔声问道:"你怎会来此?也不曾告我一声......"
岳宏毅神色复杂地盯着缠绕在臂上的纤纤玉手,想起适才无意中听见的真相,只觉胸中一阵恶心。
"花玉萱,我只是路过此处,不曾料到会撞破你们的好事。"岳宏毅冷笑着甩开她的手,嗓音森然,"若非如此,怕是还要被你们瞒上一辈子吧?"
花玉萱怔怔地望着自己空落落的掌心,只觉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
她从未见岳宏毅如此冷漠。
他的斥责,更像一把刀子,刺得她遍体鳞伤。
"阿毅,你听我解释......"花玉萱慌忙辩白,"适才不过是一时玩笑......"
玩笑?
岳宏毅冷哼一声,伸手掐住她的下颌,逼她直视自己:"你的怀孕是假的,流产也是假的?这也叫玩笑?"
"阿毅,我......"花玉萱痛呼一声,泪眼朦胧地望着他,颤声说不出话来。
她这楚楚可怜的模样,曾教岳宏毅最是怜惜。
如今再看,却只剩下无尽的厌恶。
"免叫我阿毅。"他嗤笑一声,狠狠甩开她,"花玉萱,没想到你竟是这般毒妇!当真瞒了我十数载!"
"将军!是花姑娘逼我的!我也是身不由己啊!"一旁的王嬷嬷见状,急忙跪倒在地,颤声喊冤。
"身不由己?"岳宏毅冷冷扫了她一眼,"你是被逼诬陷我夫人,还是被逼欺瞒于我?说来听听!"
"我......我......"王嬷嬷语无伦次,抖如筛糠。
"适才你们说什么,我都听见了。"岳宏毅眸光一沉,缓步走到花玉萱跟前。
他抬手抚上她的双眼,仿佛这样,就能感受到妻子的温度。
"花玉萱,念在你幼时救我一命,这次我不与你计较。"他俯身在她耳畔低语,"但从今往后,你须离我远远的。尤其是带着柳如意的眼睛,休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岳宏毅一骑绝尘,只觉天地间一片凄凉。"如意,我错怪你了,竟负了你一片痴心...我罪孽深重,罪无可恕啊!"
泪水模糊了他的双眼,也模糊了归家的路。
他只觉得,没了如意,他这魂也丢了一半,还不如随她而去,也免得日日夜夜囚于愧疚的地狱中。
"一枕清霜天欲晓,夜来风雨葬名花。郎心似铁今犹在,妾命如丝去不回..."岳宏毅喃喃吟道,字字如泣,句句催人泪下。
马蹄踏过枯叶,踩碎了一地哀愁。正是:"深院空庭春欲暮,杨花落尽子规啼。"
悲凄的气息弥漫在寂寥的长夜,久久不散。
那决绝的背影,宛如一座难以逾越的高山。
17.
这一幕,花玉萱只觉窒息。
曾几何时,岳宏毅于她而言,就像天边流云,清高悠远,目光所及皆是朦胧。
少年时,她不过是府中下婢之女,本不该妄想攀上那朵云彩。
可造化弄人,一场大火,她舍命相救,自此得他青眼,方有机会跻身云端。
然则好景不长。
如今她终于明白,就算被捧上云霄,她于他,终究只是可有可无的浮萍。
随时可以丢弃,永不回头。
"阿毅,你怎能这般绝情......"花玉萱呆坐在地,眼泪止不住地落下。
空荡荡的屋内,回答她的只有凄厉的风声。
而前厅中,岳宏毅正坐在书案前,呆呆望着窗外。
晨曦微露,细雨霏霏,不知何时才能放晴。
岳宏毅伸手接了几点冰凉的雨滴,只觉透骨的寒意顺着掌心漫入四肢百骸。
他活了二十几年,竟不曾察觉,最亲近之人,皆在戏耍欺瞒自己。
难道,他真的愚钝至斯?
一旁候着的管家瞧见岳宏毅脸色不豫,想上前劝慰几句,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他刚欲鼓起勇气,却见将军蓦地仰天长笑,笑声凄厉,在雨幕中回荡。
可定睛细看,他脸上分明泪痕斑驳。
"将军......"管家试探着唤他。
岳宏毅擦去泪水,俯身在桌上飞快地写下几行字,递与身旁的亲兵。
"给我查抄岳辉耀和岳明允的家产,务必做得干净利落。"
"是!"
话音未落,亲兵便领命而去。
很快,消息便不胫而走。
如今的岳辉耀和岳明允两府,竟是被将军扫荡一空,家财尽数充了公。
昔日飞扬跋扈的两位伯父,如今也只能低声下气地登门求见。
"侄儿,你我亲如手足,何必闹到这般田地......"岳辉耀苦着脸,语带讨好。
"大哥在时,我俩也没少拿银两接济你,如今你就将我们扫地出门,未免太不厚道吧?"岳明允也在一旁帮腔。
"是么?"岳宏毅不屑地勾起唇角,目光如炬地盯着他们,"我倒不曾听说,逼迫兄弟遗孤,霸占侄儿家业,也能算得上恩惠?"
"你!"岳辉耀闻言,气得浑身发抖,只恨不能冲上去撕烂这小子的嘴脸。
可如今他俩的命脉都捏在这阴险小儿手里,若是得罪了他,只怕牢狱之灾都免不了。
人言富贵险中求,果不虚也。
岳宏毅见他二人噤若寒蝉,冷笑连连,懒得再与他们周旋,挥挥手示意亲兵:"送客!"
"侄儿!你这般翻脸无情,大哥泉下有知,也不会饶你的!"岳辉耀临走前还不忘恶狠狠地诅咒一句。
岳宏毅却不以为意。
他只是望着两人狼狈的背影,唇边勾起一抹诡谲的微笑。
他这一生最恨的,不过就是被人欺瞒操控。
一旦教他察觉,必要连本带利,讨要回来。
岳宏毅将军府内,书房灯火通明。
岳宏毅端坐在案前,神色冷峻地注视着对面的两个叔叔。
三人的目光在空中交错,火花四溅,仿佛下一刻就要烧毁这诡谲的气氛。
沉默,无声胜有声。此刻无论是谁,都在耐心等待对方先开口,以占据优势。
岳宏毅目光如炬,先是盯住了三叔岳辉耀。这位爷爷最小的儿子,向来暴躁易怒,表面上仗义疏财,实则心狠手辣。父亲刚去世,他就迫不及待地要瓜分家产,欺负寡母幼子。
而另一边,是二叔岳明义。此人城府极深,不苟言笑。父亲的丧礼才过,他就勾结奸佞,肆意侵吞军饷,将岳家的产业据为己有。
想到此,岳宏毅冷笑连连。从前他们可以任意欺凌,如今,他已不再是那个无助的孩童了。
终于,顾辉耀率先按捺不住,冲上前吼道:"岳宏毅,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目眦欲裂地瞪视岳宏毅,却被岳宏毅眼中的冷漠和坚定震慑到了。那目光如狼似虎,随时可以将他撕碎。
"怎么,堂堂岳氏三爷,竟为这点小事大动肝火?"岳宏毅悠然开口,话语间尽是不屑。
"你!我与你二叔辛苦经营的产业,你竟说夺就夺,掠如草芥,你要闹哪样!"岳辉耀气急败坏,胡须都要立起来了。
岳宏毅轻蔑一笑,缓缓起身,逼视岳辉耀:"那本就是我父亲的心血,你们侵吞多年,如今我不过是收回本该属于我的东西罢了。我那里不放心,你们又能奈我何?"
"岳宏毅,你太狠毒了!我们辈分在你之上,你怎可如此大不敬!"岳辉耀气得浑身发抖,恨不得生吞了岳宏毅。
"呵,狠毒么?"岳宏毅冷笑,眼神凌厉锋芒毕露,"你们趁我父亲新丧,就巴巴地来瓜分家产,逼迫我母亲改嫁,我才是真正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
言语铿锵有力,气场迫人。顾辉耀张口结舌,半晌说不出话。一旁的岳明义始终不发一言,暗中观察着局势。
"那些产业,你们休想再染指分毫。要么乖乖退出,要么就等着我赶尽杀绝,永无翻身之日!"岳宏毅的话语,字字诛心。
"可...可是,没有柳家相助,你哪有今日的风光?若非他们暗中铺路,你早就被朝廷抄家问罪了!"顾辉耀咬牙切齿道。
"什么?!"岳宏毅心头一震,目光灼灼逼视岳辉耀,"你说柳家?他们跟我何干?"
原来,这些年来,他一直蒙在鼓里,不知柳家和岳父大人在暗中维护,难怪朝中君侯对他青眼有加,原本举步维艰的仕途变得一帆风顺...
而如意呢?她明知自己深陷朝堂漩涡,仍旧不离不弃,处处为他排忧解难...想到妻子的情深意重,岳宏毅不禁五内翻腾,泪眼朦胧。
"原来...这些年我都错怪她了,如意对我一片痴心,我却..."岳宏毅喃喃自语,满面悔恨之色。
"若不是柳丞相不要脸面,四处求情,你能有今天?他为让女儿荣登侯府正妻,简直是失了智!"顾辉耀见岳宏毅动容,更加肆无忌惮。
岳宏毅听罢,猛地抬头,眼中尽是悲愤。他一把推开岳辉耀,大步走出书房,吩咐心腹备马,要立刻去柳府一趟。
"大人,这大晚上的,去柳府作甚?"侍从纳闷道。
"要紧事,快!"
岳宏毅飞身上马,只觉五内俱焚。他隐约记起,岳父大人近日久病缠身,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他悔不当初,恨不得扇自己一万个耳光。但愿还来得及...
"柳丞相,岳某此生,定当善待如意,以报您的养育之恩..."
夜风凛冽,吹起了他衣袂。
岳宏毅双目通红,只觉满心悲凉。
他纵马疾驰,朝柳府奔去,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悔不当初啊,柳如意...我错怪你了...
岳宏毅再次踏入柳府,已是叔伯求情之后的第三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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