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3 年 9 月 17 日，在北京西城辟才胡同里，有一间还不到 10 平方米的又破又旧的房子，一位浑身是病的妇女在这儿去世了，她 44 岁。这
妇女叫傅玉芳，她丈夫刘振东是个清洁工，夫妻俩日子过得穷，也没生孩子，不过这并不妨碍他们夫妻感情。
傅玉芳去世的时候，边上就刘振东一个人。快不行的时候，傅玉芳跟刘振东说了个大秘密，“振东啊，我以前是大清的皇妃，当年溥仪是我老公。”刘振东听了媳妇的临终话，就开始琢磨。傅玉芳走了以后，刘振东从清洁队弄来四块木板，做了个挺简陋的棺材。
傅玉芳的丧事办得很仓促，刘振东在两个同事的帮忙下，用木板车把妻子的棺椁拉到安定门外给埋了。那傅玉芳临终时自爆身份这事是真的吗？笔者可以很负责地跟大家讲，傅玉芳没说错，她真就是大清皇妃，第一任丈夫就是末代皇帝溥仪。
傅玉芳，其实叫额尔德特·文绣，她的家世挺显赫的，1909 年在北京方家胡同锡珍府邸出生。文绣的祖父额尔德特·锡珍是吏部尚书，家里钱财
无数，不过经不住两代人的乱花。
另外，文绣的父亲额尔德特·端恭就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文绣的母亲蒋氏因为没生儿子，也就没能享受到那种儿子有出息母亲跟着荣耀的待遇。真是倒霉事儿一个接一个，蒋氏生下二女儿文珊没多久，端恭就生病死了，她只好带着两个女儿还有端恭前妻生的女儿过日子。
这时候的清朝都快撑不住了，文绣一家人的日子有多难可以想象得到。1912 年 2 月，末代皇帝溥仪退位，大清王朝就此玩完。打那以后，满清贵族的统治地位就没了，他们也不再趾高气扬，跟普通老百姓一个样。
常言说，树倒猢狲散，大难临头各自飞。端恭这一支只好分家，蒋氏就得了很少一笔现钱，还有一些旧家具。瞧着一直坐吃山空不行，蒋氏就去给有钱人家打些短工。时间过得挺快，文绣 8 岁的时候，蒋氏把她送去上学了。
上了小学，文绣就叫傅玉芳了。文绣聪明得很，像国文、算术、自然、绘画还有音乐这些课，成绩都很棒。不光学习用心，文绣还特别懂事，放学后会帮着母亲做家务活，邻居们都夸她。
文绣模样虽说普通，但是很有自己的想法。要不是嫁给了末代皇帝溥仪，可能她能有个更好的将来。1922 年 11 月 30 日还有 12 月 1 日，两
个正青春的女孩坐在花轿里被抬进了紫禁城，成了溥仪的皇后和妃子。
大婚的那一天，溥仪跟他的两位妻子都没进洞房。后来他讲：“被孤零零丢在坤宁宫的婉容心里啥感受？还有那不满十四岁的文绣在宫里琢磨啥？我连想都想不出来。我想的只是这种想法——‘要是没有革命，我就开始亲自理政了……我要亲手重振我的祖业！’
刚进宫那阵儿，溥仪曾给文绣请了汉文和英文老师，偶尔还会去她住的长春宫待会儿。但没多久文绣就察觉自己成了“摆设”，溥仪跟婉容越来越亲近，而自己只能独自待在屋里。在溥仪的自传《我的前半生》这本书里，特地提到了文绣写的文章《哀苑鹿》：
春光明媚，满园红绿，我偶尔在里面散步，放眼观赏，心情畅快，真是快乐。靠在树上稍微休息会儿，忽然听到园里的鹿，叫声悲戚婉转，低头一看，它奄奄一息，模样特别可怜。我觉得这鹿能进御园，享受恩俸饲养，能
一直活着，也可以说是幸运了。但是野生的动物不适合家养，就像这鹿在园里，没有自由，就跟监狱里的犯人似的，不被赦免就出不来。庄子
说：宁愿活着在泥里拖着尾巴，也不愿死了被珍视留下骨头。
就这么一篇短短的文章，文绣把心里的苦闷全给说了出来，很明显她对皇宫里的日子相当不满。实际上，溥仪对婉容也并非像想象得那么好。受满清遗老的作用，溥仪心里压根儿就没两位妻子的位置，一门心思就想着“恢复祖业”。
溥仪后来也认了这回事，他讲：“就算我就一个老婆，这老婆也不会觉得有趣。因为我的心思除了复辟，还是复辟。实话说，我不明白啥叫爱情，对别人来说是平等的夫妻，对我而言，夫妻关系就是主子和奴才的关系，妻妾全是君王的奴才跟工具。”
可惜啊，文绣和当时其他的女孩子没啥两样，打小就受着封建的三从四德的教育，况且她丈夫还是逊帝，想摆脱这样的日子哪有那么简单？1924 年 10 月，冯玉祥搞了北京政变。没多久，溥仪就被赶出了紫禁城。1925 年 2 月，溥仪领着婉容、文绣、满清那些遗老们，一路兜兜转转去了天津。
溥仪一开始住在了张园。这张园是张彪的宅子，张彪早年跟着
张之洞，曾经当上了陆军第八镇的统制。1911 年武昌起义后，张彪去了日本。到第二年回国到了天津，张彪就开始搞实业投资，接着还建了有西洋风格的豪华宅子张园。
为了迎接溥仪他们过来，张彪买了好多生活用品还有高档家具
。张园虽说没法跟紫禁城比，但溥仪住了一阵子后，竟觉得这儿比紫禁城还舒服。在张园，溥仪不用穿那笨笨的龙袍了，换成西装、长袍马褂，不过这一点也不耽误婉容、文绣以及那些满清遗老给他叩头行礼。
天津的热闹把溥仪迷得不想走，婉容呢，不再像以前那样打扮，穿上了旗袍，仔细地收拾自己，跟着溥仪在天津各个高级的地方进进出出。文绣可惨了，被彻底晾在一边，她在张园住的房间比婉容的小多了，溥仪对她根本就不管不顾。
1929 年，溥仪搬到了天津市和平区鞍山道 70 号的静园。这静园是 1921 年建起来的，起初叫乾园，是北洋政府驻日公使陆宗舆的宅子。文绣一直被冷落着，这回她受不了啦，就有了离婚的想法。好些年后，文绣回想起来说道：“在天津的时候，虽说咱们住在同一栋楼里，没事的时候谁也不理谁，跟陌生人似的。婉容老是端着皇后的架子，特别嚣张，溥仪还特别听她的，我被他俩冷眼瞧着。”
1931 年 8 月 25 号下午，22 岁的文绣在妹妹文珊还有一个贴身太监的陪伴下，很快就坐着小汽车离开了静园，拉开了轰动一时的“刀妃革命”的序幕。小汽车径直开到天津国民饭店，进到饭店房间以后，文绣把太监给呵斥回去了。
一瞅这事儿不对头，太监吓得赶紧跪下，求着文绣回去。文绣那态度可坚决了，她让太监拿一封信给溥仪：“今儿这事儿不怨你，你把这信拿回去，跟皇上说。”太监走了没多久，文绣请来的 3 位律师就进了屋，他们会把她跟溥仪离婚的事儿全管了。
信里，文绣讲：“伺候皇帝九年，一次都没被宠幸；自己一个人抱着枕头，愁得眼泪直淌，一直受虐待，实在受不了啦。现在我要求分开住。溥仪得每个月定几天过来，一块住。不然就只能法庭上见。”清朝虽说已经没了，但是一个妃子跟逊帝提离婚，这在中国历史上从来没有过。
溥仪瞅见信件之后，气得浑身直哆嗦，马上让人去国民饭店找文绣，哪知道文绣早就不在饭店了，就剩律师们在。律师们跟来人讲：“文绣女士已经托付给我们了，你们回去跟皇上说，就照信里提到的条件办就行。”
文绣的回应把静园搅得乱哄哄的，溥仪派人到处找也没找着，就只能派代表去跟文绣的律师们商量。代表们说了一堆好话，像“溥仪跟淑妃感情可好了，绝对没有虐待这回事，别误会”之类的。可没想到，律师们直接拒绝了溥仪。
文绣离开静园的第二天，这事儿就传开了，天津各大报纸都在头版抢着报道，马上就引起了轰动。没多久，《申报》《大公报》这些全国性的报纸也都转载了，就连洋人记者都往海外说，把这当成千年不遇的新闻，一时间大家议论纷纷。
不少报纸把文绣的诉状全文都给登出来了，说“溥仪虐待文绣，让她受不了。溥仪生理有毛病，一起住了九年，都没行过房。所以决定离婚，还要个人平常穿的用的衣物和 50 万元赡养费。”本来是家里的事儿，一下子就成了全国老百姓闲聊时的话题，和好是没指望了，双方代表在天津的法国律师事务所碰了面。
文绣出走后的第三天，溥仪的代表跟文绣的律师正式进行谈判。一开始，溥仪那边就很强硬，文绣一直不肯让步。溥仪和满清遗老商量后，派了文绣家族的族兄文绮去劝说。文绮对溥仪那叫一个愚忠，坚决维护封建礼教。
听说文绣要跟溥仪离婚，文绮那是火冒三丈，他在天津《商报》接连发表了两封公开信来指责文绣。在公开信里，对文绣是各种辱骂：
刚听说你要跟逊帝请求离婚，我特别吃惊。这种事，咱这守旧的人家哪能做呀？咱家受清朝厚恩两百多年，我祖上四代都官至一品。别说逊帝对你没有虐待的情况，就算真虐待了，你也该忍着，报答清朝的恩情。现在你居然这么做，我的妹妹呀，你真是糊涂到家，荒谬透顶啦！
文绣可不服输，立马就给文绮回了一封信：
妹和兄既不是一个爹，也不是一个祖宗，向来没啥往来。妹进宫九年，一次都没跟兄见过。如今我这兄竟然以族兄的关系，不顾中华民国刑法第二百九十九条和三百二十五条的规定，在各个报纸上公然叫妹忍着去死，还公然诽谤三妹，这忠勇真是让人佩服。只是妹受祖宗教诲，把守法当成安身立命的根本：要是在清朝，就守清朝的法；要是在民国，就守民国的法。逊帝之前被赶出宫，曾说不愿做民国国民，所以妹藏着利剪，准备跟着逊帝为清朝殉葬。后来逊帝来了天津，做了民国国民中的一员，妹哪敢不跟着？
啥都没法挽回了，9 月 4 日，文绣态度特别坚决地向溥仪提了离婚的 3 个条件：一是双方彻底分开，谁也别打扰谁；二是我平常穿用的衣物我都列好清单了，得照单全给，不许拒绝；三是必须给 15 万元（大洋）的赡养费。
之后，双方谈了好多回，最后争的就是赡养费的数目。文绣想快点结束和溥仪的婚姻，所以做了很大妥协，最后把赡养费定在了 5.5 万元。都到这份儿上了，溥仪只好同意离婚。
1931 年 10 月 2 号，溥仪跟文绣正式离了婚。文绣在律师还有溥仪代表的见证之下，在离婚协议书上签了字，溥仪给出的离婚条件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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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从立下这个约定的时候起，文绣就跟清皇室主人没啥关系了；
二、在本件签字的这天，清皇室主人给文绣一次性的终身生活费五万五千元（付款有另外的收据）；
三、文绣在本件签字的这天，就把所有平常随身用的物件（另外有清单）全都带走了（交付物件时还有收据）；
四、等二、三这两个条件履行完以后，文绣就回北平大翔风胡同她母亲家，自己一个人念书过日子，再也不会向清皇室的主人提任何要求。
五、脱离以后，文绣不许做有损名誉的事，双方也都不能有损害彼此名誉的行为；
六、文绣把向天津地方法院调解处提出的申请给撤回了，往后双方都不能再有任何诉讼。
要是按当时的物价来说，这 5.5 万大洋绝对能让文绣后半辈子生活无忧。可惜呀，文绣拿到钱后，除了给律师费用，还送了不少给帮忙的人，最后手里剩下的就只有 2.6 万大洋了。为了挣回点面子，没多久天津各大报纸就登出了溥仪的“上谕”：
文绣这淑妃擅自离开行园，明显违背了祖制，得把她原来的封位名号撤掉，废为庶人。钦此。宣统二十三年九月十三日。
离婚后，文绣回了北平，在刘海胡同买了套房。没多久，远房亲戚都争着跟文绣借钱，这么几次下来，文绣手里的钱没剩多少了，而且借出去的钱都要不回来。文绣的日子过得越来越难，最后把首饰和房子都卖了。
文绣后来回忆道：“我在刘海胡同买了房，手里也有一笔钱，要是省着点过，这辈子都花不完！但我在宫里呆惯了，不会为人处世，该帮的忙不帮，不该借的又借出去了，还被玉芬（文绣远房表姐夫毓璋的长女）给坑骗了！我这人啊，耳朵软、心善，经不住人家说好话哄我，太容易轻信别人，只能自找苦吃！”
北平沦陷的时候，文绣再次被人勒索，日子一下就过不下去了。邻居们瞧着文绣太不容易，就劝她改嫁。文绣心里也想改嫁，可一琢磨之前那失败的婚姻，就犯嘀咕了。为了能活下去，文绣把租的两间房退掉了一间，开始给人洗衣裳、做饭、买粮食啥的，最后居然在街头卖香烟，还在工地上当运砖搬泥的小工。
一位皇妃居然在大街上卖烟？这可不是瞎传的，而是中国近代史上实实在在发生的事儿，一时间大家议论纷纷，让文绣烦恼不已，她就去找娘家表哥刘山帮忙。刘山是个瓦工，为人老实忠厚，他们一家五口住在西城石驸马大街后闸租的平房里，日子过得也挺紧巴。
刘山收到文绣的求助，啥也没说就租辆车给文绣搬了家。文绣住到刘山家以后，不想白吃白住，就跟着表嫂一块给人糊纸盒。没过多长时间，刘山揽到给华北日报社修房子的活儿。干活的时候，刘山知道报社在招校对员，于是就向报社总务科的丁科长推荐了文绣。
刘山把文绣的过往都讲了讲，不过没提她曾是大清皇妃，丈夫是溥仪这回事。丁科长觉得好奇，马上就跟社长张明炜说了。张明炜很同情文绣的遭遇，当下就准许文绣来工作。校队的活儿可不轻松，好在工资还算稳定。
文绣这人挺懂得感恩，一发工资，她老是最先把钱给表嫂，自己就留一小点。自打文绣在报社干活以后，同事们慢慢知道她离过婚，好多人都想着给她介绍对象。文绣自己也盼着能再成个家，她根本不用守着“不许再嫁”那规矩，再说当时溥仪都当伪满洲国皇帝了，被国民骂得厉害。
社长张明炜特别积极，她可欣赏文绣的才能了，想着把自己姑表弟刘振东介绍给她。刘振东是河南的，家里穷，不过也读了几年书。17 岁的时候，刘振东在老家应招去当兵了。在国民党的队伍里，刘振东讨厌阿谀奉承那一套，因为打仗不怕死，一路升到了少校。
张明炜让自己的妻子去帮忙，促使文绣和 40 多岁的刘振东走到一起。文绣和刘振东认识以后，花了 5 个月左右互相熟悉。1947 年夏天，文绣和刘振东终于熬出头，在北平办了婚礼，不过刘振东不清楚文绣之前的丈夫是溥仪。当时刘振东是北平行营长官李宗仁手下的少校军官，第二年退伍后开了一家平板车货运车行，生意特别红火。
1949 年北平解放快到的时候，刘振东把车行和家当低价卖了，想带着文绣往南跑，可最后没跑成。新中国成立以后，刘振东主动把问题说清楚，接着被安排到西城清洁队当清洁工，他和文绣搬到了西城辟才胡同西口住下。
后来就出现了本文开头的那一场景。文绣去世很久之后，一些族亲才知晓她的死讯。1959 年 12 月，溥仪被特赦回到北京，又见到当年的族亲时，罕见地说起了文绣。溥仪跟熟悉文绣的族亲讲：“如今回想起来，好在她早早跟我离了婚，要不然后来就成婉容那样了。我觉得这不仅是她的成功，也是她这辈子幸福的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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