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作者(右)与凡一平。本文作者供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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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作者(右)与凡一平。本文作者供图

欣闻壮族作家凡一平中短篇小说集《上岭恋人》,荣获第十三届全国少数民族文学创作骏马奖。找来这本由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出版的书,细读深思,感到有浓浓的生活气息,故土乡愁民族情迎面扑来。

故土是故乡,土生土长的地方。作家进入社会,深入社会生活,故土就是起点和第一个驿站。鲁迅写的“鲁镇”“未庄”“土谷祠”“咸亨酒店”等,无一不是故乡的真实或演化地点。凡一平一系列小说创作,取材几乎不离开“上岭”这个生养他的地方。

凡一平在谈创作时说道:“读过我作品的人可能知道,这些年我作品的故事,离不开一个叫上岭的村庄。这是一个真实存在的村庄,位于广西都安瑶族自治县菁盛乡一条河流的岸边……它是我的出生地和成长地,是我生命中最亲切的土地和成长的摇篮。我十六岁之前的生活和记忆都在这里。”此后,凡一平从上大学,直至大学毕业参加工作,都没有中断家乡上岭的生活体验。故土的山山水水、村村寨寨,上岭形形色色的人物活动场景,不可磨灭地烙印在他的脑际。故土上岭像一股永不枯竭的山泉,汩汩滔滔、长流不断,注入他的心田,成为《上岭恋人》等作品创作的源泉。从故土写起,曾经是中外许多著名作家的一条成功经验。然而多年来,人们却认为这种创作路子过时了。凡一平不这样认为,而是继承发扬这一优良传统,扎根故土,持续追踪故土的变化,发掘新的土壤,写出新的历史条件下老百姓喜闻乐见的故事。中短篇小说集《上岭恋人》就是证明作者根在故土的一个引人注目的标签。这在当代作家的创作大潮中是难能可贵的。

记住乡愁是《上岭恋人》集子思想内容一个显著的特点。作者在对故乡无尽思念的描写中,蕴含了中国社会传统的社会观、文化观、价值观、人生观,体现了家乡人爱国爱家、相亲相爱、向上向善、团结互助的价值诉求。

本书首篇《上岭恋人》,记述一个奇特凄美的爱情故事。在特殊年代,美丽的壮族少女韦美莲去深山为父亲采药,在山洞里遇到一个过着野人般生活的外来人。这个从城里下放的青年科技人员,在极端困难的环境中,仍然坚持面对荒山野岭研究稀有物种白头叶猴。一个勤劳,一个刻苦;一个炽热,一个孤寒,两人经过交流,成为一对恋人。得到父亲默许,她把他接到家里,“爱欲横流到天亮”。不久落实政策,他回城了。她生下了他们的孩子。他再也没有回来,也没给她任何音信。不知过了多久,年轻漂亮的美莲变成了老态龙钟的阿婆。直到有一天城里两个律师翻山越岭来到韦阿婆家,说秦仁飞死后留下一笔遗产,其中一半打算给韦美莲,条件是要她承认还爱着他。但韦阿婆否定对他还有爱,毅然拒绝了这份370万的巨款。物质生活尚且贫穷的壮族妇女,精神上如此正气凛然,这让见过大世面的律师都震惊了。这就是《上岭恋人》告诉人们的乡愁。

《上岭恋人》集子的乡愁,不仅有《上岭恋人》痴情女子韦美莲的爱情坚贞、鄙夷金钱,保持人性的纯洁;也有《的确良》的知识女性蒙冬花迷恋金钱地位,丧失道德,违法乱纪,而锒铛入狱;更有蒙冬花的中学同学、退伍军人樊山楂,身残志不残,养山羊勤劳致富,并且现身说法,苦口婆心,拯救陷入深渊的蒙冬花的灵魂。小说让人记住乡愁,源于传承优良乡风民俗,鞭鞑人性的丑恶,启迪人的美好心灵,呼唤真诚的爱情和高尚的情操。

民族情怀是一种心怀民族大义、爱国精神的家国情怀。《上岭恋人》集子写的是上岭壮族山村,刻画的是普通村民,写的是凡人小事,但能够以小见大,从具象到抽象,展示小人物的博大胸怀,体现中华民族的伟大情怀,中国人的高尚道德品质和机智勇敢素质。

《上岭产婆》的主人公韦美琴,年轻时因难产失去了孩子和生育能力,为保护其他出生婴儿和妇女,当起了上岭独一无二的产婆。从30岁到70岁,她行走上岭及周边,接生了数不清的产儿,远近闻名。特别是她有一次救回一个被父母抛弃的早产儿,悉心喂养。其父母看到儿童长得活泼可爱,又要了回去。这孩子长大,干起屠户,经常给她送猪肉。她活到高龄去世。在产婆的葬礼上,“男女老少披麻戴孝”“上香叩拜,轮番哭喊”“对坟墓里的产婆哭喊着妈妈,但没有一个人跟她有血缘关系”。上岭的产婆,就像北京的林巧稚大夫一样,她没有亲生孩子,却有许多亲手接生的孩子。这是民族的真情,人类的大爱。

《上岭裁缝》写一个品德高尚、手艺精湛的民间能工巧匠,因为遗传的原因,生来有病,没有子嗣。他打破技艺不传外人的陈规,在为上岭雇主剪裁服装的日子里,主动将裁缝手艺传授给雇主的女儿,且不取报酬,以将绝技传于后世为荣。裁缝形象冲破了传统的狭隘思想藩篱,上升到维护民族生存发展的境界。

上岭人的优秀民族文化传统,根植于壮乡,但又不局限于壮族村寨。随着新型城镇化的步伐,一部分上岭人到都市读书务工,把乡里质朴、坚韧、诚恳的好习惯带到了城里。《上岭保姆》中的凤飞阿姨以微薄的薪水,料理繁杂的家务,服侍有钱人覃宝万两代人,待中风瘫痪的覃宝万经过精心照料而康复,她坚决推辞其儿子开出的优惠待遇,而回上岭种“一亩三分地”。凤飞阿姨以及《靠名字吃饭的人》的后生包平安等,淳朴厚道的上岭人来自于民族传统的高风亮节,给城里人上了刻骨铭心的一课。

《黑夜里的歌王》是饱含民族情怀、如泣如诉的悲喜歌。在红水河和刁江的交汇处,老歌王王昌团在夜里流连忘返。这里曾经是人如潮水、歌声鼎沸的壮族歌圩,每当夜晚,无数青年男女汇集,通宵达旦地唱歌,山歌响彻云霄。王昌团生龙活虎,施展才情,独占鳌头,一举成为歌王。如今歌手鲜有聚会,歌王风光不再。正当歌王黑夜里在河边孤独地吟唱时,对岸传来一个年轻女子清脆悦耳的歌声。通过对歌,歌王了解到她已不在世的奶奶就是自己当年心爱的歌友。孙女恳切地向歌王学习唱歌的技能,正符合歌王一心传歌的初衷。飘逸悠扬的山歌就像蜿蜒奔腾的红水河,一泻千里地流向浩瀚的大海。这个冲破夜幕传歌的故事,不仅仅是山歌与歌圩的现代演变,而且象征着民族情感与传统文化的源远流长。歌与远方就这样寄寓着作者真善美的民族情怀。

凡一平在河池师专读二年级时,年仅17岁,全国诗歌顶级期刊《诗刊》发表了他的长诗《一个小学教师之死》。他的老师银建军慧眼识珠,发现了这棵文学好苗子,到河池地委宣传部找到我。我们联名在《广西文艺评论》发表评论,推荐这位有才华的壮族青年作者。几十年来,凡一平深入生活,刻苦学习,笔耕不辍,硕果累累。这次创作的中短篇小说集《上岭恋人》获得全国少数民族文学创作骏马奖,绝非偶然,再一次证明他具有深厚的民族情怀、扎实的创作功底和深刻的文学影响力。

不言而喻,从凡一平中短篇小说集《上岭恋人》可以看出,作者文学创作的源泉和动力,来自以人民为中心的坚定立场和丰富深厚的民族生活。中华民族由56个民族组成,凡一平创作的壮族文学,自然是中华民族文学的一个分子。作品中壮族人物自身、壮族人物与汉族人物的关系,完全符合民族团结的现状和趋势,体现了铸牢中华民族命运共同体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