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单纯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张春芳大约是被内外的压力压到快崩溃了，丢失了看清真相的脑子：也不想想，一个长得那么好看的、有正式工作，又正当年的男人，若没什么毛病，那不就是抢手的饽饽么？哪里还轮得到她这个长得丑，还大龄的张春芳呢？
李国权究竟是什么货色，外人可能不清楚，亲妈李大奶奶心里是门清的。她知道她这个儿子，天生就是一个好吃懒做，油瓶子倒了不扶还嫌挡路踢一脚的主儿。若仅仅是懒也就算了，偏还不学好，十八九岁就会嫖了。——是的，在那个保守的年代，她的儿子李国权，居然学会嫖了。
可能是跟人学的，也可能不是跟人学的，自己摸索出来的。究竟怎么开始嫖的，那就不得而知了。只能说，苍蝇和粪便，本身就能相互吸引吧！
李大奶奶是怎么发现李国权嫖的呢？家里本就不多的粮票少了，还少了不少。怎么会少呢？李大奶奶觉得奇怪，放粮票的箱子上了锁，钥匙在自己裤腰带上挂着，要用的时候，才开箱拿取。偷偷问李大爷，是不是趁她睡觉的时候，开了箱拿了些出去。李大爷说没有。但这事儿吧，大概率是家贼，不大可能会是外贼。从此就留了心，还装睡了几次，抓住了李国权那驾轻就熟的手。那时候他还不到十八岁。
在老一辈眼里，无论多大了，只要没成家，就都是孩子，何况以李国权当时的年龄，还真就是个孩子。那时候的人，教育孩子的方式都特简单粗暴。家家户户大门背后都有个鞭子，打牛，也打不听话的孩子。疼不过，李国权老老实实招了，偷拿的粮票，都给村头的小寡妇了。
寡妇门前是非多。小寡妇的作风，李大奶奶早有耳闻，只是没想到，自己的儿子，会跟她有染。以为是寡妇勾引，站在小寡妇门前痛骂了三天，各种恶毒诅咒难听话都出来了。小寡妇不是吃素的，跟她对骂，说她儿子骨子里坏掉了，没她还有别人，不信走着瞧吧！
还真给小寡妇说对了。没了小寡妇，还有已婚的良家妇女。第一个找上门来的哪个女人的丈夫，也许是看在一个村的份上，也许是怕当了乌龟王八被人知道了丢脸，没有张扬，只摸黑上了李家的门，跟李大爷李大奶奶嘀咕了一阵，得了承诺，拿了好处，也就走了。
把李国权打了一顿，关了起来，还饿了他一个星期饭，连威胁带恐吓，厉害关系全都讲明白了，李国权也承诺，绝不干这样的事了，才把他放出来。
可能这次打得比较狠，也可能父母的哭泣和威胁有了效果，李国权还真不去搞村里女人了，却开始嫖了。改革的春风吹满地，也吹熟了某些特殊行业。村里办了厂，优先被占地的居民可推荐子女就业，李家比较幸运，占了块地，但也只能解决一个人就业。李大爷和李大奶奶商量了许久，决定让李国权去。不是偏向他，而是知道，这就是个祸害，不帮他弄一个稳定的、轻松的工作，只怕会把老两口的骨头都啃光，骨髓油都不给其他子女留一口。
李国利是李国权的弟弟，为人老实，虽对父母的安排不满，却也没多说什么。不让他当工人，就去种地好了。家里那么多地，总要有人种。李国珍不行，她虽然这时候还不满十八岁，却极会争取自己的利益。她说她是女孩子，重活干不了，还不如去厂里上班，将来还能找个好婆家，能补贴一下娘家。
好工作哪有给丫头不给小子的道理？丫头迟早嫁人，是别人家的人，给了她好工作，过些年，还不是都便宜了别人家。就算不考虑李国权是个祸害，也不可能把好工作给李国珍。李国珍闹腾得再凶，也不会把好工作给她，让她去当工人，两个小子在家里种地。李国珍这样闹，纯粹是不识相，看不清自己的身份。
李国珍闹了好几个月，也没闹出个结果来。倒是从此跟父母结下了心结，过了几年，自己谈了个对象，嫁到了外地（隔壁市），从此跟父母淡了联系。一直到李大爷去世的时候，才回来了一趟，参加了葬礼，随了份子，算是尽了为人女的心。
扯远了，说回李国权。粮票作废了，一切向钱看。李大爷李大奶奶靠种地，挣不到多少钱。李国权想日子宽松点，只能在厂里好好工作。手头宽裕了，倒没见他给家里多少钱，交点生活费什么的，钱却都花出去了。花哪儿了？小姐身上了。
管过，狠狠管过。李国权放话说，总要给他一个出口的，不然他不能保证，不会干出点别的事。想到招惹良家妇女可能会产生的后果，李大奶奶觉得，还不如出去找小姐呢！好歹是交易，后续没那么麻烦。
这些事情才发生的时候，李大奶奶非常震惊。她不明白，一手养大的儿子，怎么是这种人？几年过去了，也就见怪不怪了。只想瞒着，别让人知道，免得一家人在村里再也抬不起头来了，免得他娶不到媳妇，当单身汉。
除了私底下干的这些事，日常李国权倒还是个人。可能知道自己的这些事不光彩，也可能这时候还足够年轻，还要脸，当然也可能是李大奶奶两口子对着他哭过闹过太多次，他知道厉害关系，这些事情，对外他是不说的。日常见到同事、邻居，也热情有礼貌，见面问声好。在外人眼里，怎么看他都是个面貌周正，各方面条件都不错的好小伙子。
——这样的小伙子，见过“偷寡妇事件”的邻居们，是不相信他会主动做出勾勾搭搭事情的，再加上他当时年龄确实小，邻居们就一门心思认为，一切都是那寡妇的错，是寡妇引诱了他，而不是他赖在寡妇床前不肯走。李大奶奶在寡妇门前连骂三天，没几年，寡妇就嫁人搬走了，这事就了了。之后几年，虽然他嫖，但邻居们不知道啊！邻居们认为，他是个好小伙子，提起往事，还对他报以同情。这时候眼看着过二十了，热心帮忙说亲的亲戚邻居不算少，有几个李大奶奶很是心动。李大奶奶和李大爷商量了好几晚上，不敢。这种祸害，虽然一定要娶个女人回来，免得当单身汉，但娶谁不就是害谁么？无论是亲戚还是邻居，或者是一个村里的，都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结婚后闹起来，他们可能兜不住。
是的，兜不住。老脸不要了倒是小事，万一女方家里有好几个兄弟，真把李国权打死了，他们哭都没地儿哭去。
当父母的，不过就是这么点心思：真生了个胎盘，养大了，那也是自己家养大的。不管怎么说，都还是会护着，为他打算的，谁让他是自己生的呢！
为李国权打算，不光是把独一份的好工作给了他，还得为他说一门好亲事。帮他成个家，立个门户，父母的责任，也就尽到了，至于是否坑了哪个女人，这就不是他们操心的事情了。来源:http://r3.leiyu0002.c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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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少上门说亲的，李大奶奶征求李国权意见，问他想找个什么样的媳妇，李国权就说了三个字：漂亮的。
李国权这么一说，李大奶奶就明白了。她儿子，就是个糊涂蛋。还真不能什么事都由着他。不然这个家，还真得玩完。
李大奶奶毕竟多长了几十岁，经验多很多。她的想法是：长相倒在其次，最主要是厉害，能管得住他。其次干活要利索，农村主妇，屋里屋外，要操持的地方太多了。主妇不精干，家里乱糟糟，走出去让人笑话。最后么，是娘家条件不行。最好兄弟不多，或者兄弟还小，没什么人撑腰的那种，这样才好拿捏，真出了事，还愿意跟她儿子过。
对外当然不能这样说。只说，他们家不在意长相，人好就行了。两个儿子，迟早要分家单过。女方最好年龄大点，单过也能立门立户，不让他们老两口操心。媒人介绍了不少人，李大奶奶都相看过，一直没吐口，直到李国权二十三岁那年，听人介绍了隔壁村的张春芳。
张春芳的条件摆在那里：比李国权大三岁，貌丑而能干。家里只有一个老娘，弟弟还小。
李大奶奶是这样想的：大点好，女大三抱金砖，比他大才好管他。长得丑。丑，确实是个大问题，但是吧，长相不行，就没那么多花花心思，能踏踏实实跟她儿子过日子，从这个角度看，丑不算什么大毛病。娘是寡妇这一条，李大奶奶挺犹豫，不知道是否有不干不净的底子。万一她那荤素不忌，馋猫样的儿子跟丈母娘搞上了，那可就糟糕了。糟糕到不能再糟糕了。
托人到隔壁村详细打听，知道张家这么多年，就靠张春芳撑，至于她老娘钱九娘，底子干干净净，没任何流言蜚语。倒是张春芳的妹妹张冬芳，据说谈了对象，就等着姐姐出门了好嫁人……那简直太好了。门风干净，泼辣能干，娘家无人撑腰，妹妹还在后面催着，特别急嫁，这正是她想找的儿媳妇。
李大奶奶偷偷去看过张春芳几次。一次张春芳正在种地，还有一次，也在种地，还有一次，为田边沟渠跟人吵架，李大奶奶远远地站着看了会儿，听了会儿，就决定了，儿媳妇就是她了。
托媒人去说亲，指名要姐姐。回来跟儿子却没明说，只说会帮他找个满意的，看好了，是张家女。李国权对找媳妇唯一的具体要求就是长得好看。听他妈一说，当然就问了。李大奶奶骂了他一顿，说过日子，要什么好看不好看？勤俭持家能生养，比好看重要多了。听这口风，李国权本来以为，貌如夜叉，不情不愿被压着相亲，想着丑了就拒绝，去一看，还不错哎！比他想象的好多了。性格也活泼，问了他很多问题。——他只听他妈说会帮他找个满意的，也没说是姐姐还是妹妹，妹妹年龄和他差不多，就以为是妹妹了，却没想到，其实是坐在妹妹旁边，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姐姐。
张春芳见了李国权，当然也是满意的。至少那张脸，她很满意。她那时候并不知道，李国权看中的是她的妹妹张冬芳。
皆大欢喜。
除了钱九娘。
能干活的女儿马上就要出阁了，不能干活的二女儿很快也要出阁了，留下她孤儿寡母，还不知道儿子能不能撑起门户。但也只能这样了。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迟早要结婚的，这已经很迟了。
张春芳点了头，钱九娘跟着点了头。钱九娘一生依赖别人，丈夫在的时候依赖丈夫，丈夫死了依赖大女儿，别看嘴巴厉害，其实没什么大主意。她没想过，条件这么好一男的，年龄也不大，若没什么问题的话，怎么可能会看上她大女儿呢？天上哪有掉馅饼的好事？她只听媒人说，对方家里就想找个干活利索，性格利索的女人，也就当真了。
结婚之前在家等待的那段时间，不知道张春芳有没有婚前焦虑，有没有想过，这份婚姻其实很不妥。或许想过吧，但一个没什么人生经验的农村年轻姑娘，怎么都不会把人想得那么坏。她并不知道，这份婚姻，其实是一个骗局，一个陷阱，刚好她条件符合，刚好她急嫁，刚好她义无反顾跳进去了。
而李国权这边，一直到结婚当天才知道，跟他结婚的人是那个黑皮黑脸，看起来比他老很多的姐姐，而不是他妈告诉他的能让他满意的，他一眼就看中的妹妹。李国权当场就闹起来，质问李大奶奶是怎么一回事。李大奶奶告诉他，从来就没说过是妹妹，也没说过是长得好看的那个，是他自己误会了，家里一直想帮他娶的，就是姐姐。让他对姐姐好一点，不要冷了人家的心。
李国权当然委屈啊！委屈得不得了。他怎么都想不到，在他结婚这件事上，他爹妈还能摆他一道。
婚礼草草收场，当天晚上，李国权就跑出去了。在外面消遣流连惯了的人，总能找到过夜的场所，李国权就在外面待着了。
人是李大爷和李国利找回来，或者说绑回来的。硬按头让洞房，自然不愿意。于是一个睡那头，一个睡这头，一个呼噜声震天响，一个整夜以泪洗面。
张春芳满怀欢喜进入婚姻，根本没有料到，这是一场“两头骗”的缓刑。丈夫明显的嫌弃，让心气高的她，完全接受不了。可接受不了又能怎么样呢？嫁出去的女，泼出去的水，总不能回娘家去吧！
——还真回去跟亲妈哭哭啼啼告状了，钱九娘没料到会有这样狗血的事情发生，领着张春芳去李家讨说法，把李大奶奶狠狠说了一顿，李大奶奶一声不吭，任由钱九娘替女儿出头，发泄怒气。钱九娘骂完之后，又来劝张春芳，说：“你是他们李家明媒正娶的长媳，你就待这儿，哪儿都不走，我看他们还敢赶你不成？”
又跟李大奶奶说：“事是你们惹下的，你们解决，别丢我张家的脸。”
说完气冲冲走了。张春芳没想到钱九娘来了一趟不仅没解决问题，反而还把她撂下了。钱九娘前脚走，张春芳后脚跟上去，说：“我不想待这儿，我跟你回去。”
钱九娘说：“你怎么跟我回去？回去以后别人问起来，怎么说？说你长得丑，男人不要你，你才回来的？你这辈子还有活路吗？你弟弟妹妹还有活路吗？你妹还嫁人吗？你弟还说人吗？我们都还有活路吗？这辈子不被人笑话死啊！”
钱九娘说：“嫁出去的女泼出去的水，我现在管不了你了。你就在他家待着，他不要你，你跟他爹妈过。要能哄得他回心转意呢，你就有好日子过。哄不了他，你就苦着过。”来源:http://yw.leiyu0002.c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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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春芳只哭，不说话。钱九娘说：“想妈了就回去住两天啊，听话。”
钱九娘还是走了。李大奶奶见她们说明白了，过来把哭到不行的张春芳扶回去，又劝了几句，说会替他收拾李国权。
还真收拾了。李大爷扇了李国权一巴掌，李大奶奶骂了半天，让他不要对不起人家。李国权趁父母不注意又跑了，绑着回来打了一顿。第三次跑，打完之后关屋里饿饭，这态度，这手段，倒不像是对亲生儿子，而像对付买来的媳妇似的。
张春芳回娘家无望，想到钱九娘说的话，就想忍气吞声，哄李国权回心转意。李大爷打，张春芳买了药送过去。不给吃饭，张春芳端了饭碗送过去。老两口跟张春芳打配合，扮白脸扮红脸，李大奶奶还总借机言语敲打李国权，虽然一开始李国权对张春芳很是抗拒，过了一段时间，他可能是想通了，逐渐也就好了，愿意接受她了，也可能是对自由的渴望太过于强烈，想着关了灯都一样，家里这还不要钱，睡了也就睡了。从此，两口子就好好的，凑在一起过起了日子，房也找时间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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