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赵丞相来探望赵瑾瑜时,身旁的西域美人已有身孕,但我心中清楚那个孩子并非出自他的血脉。

赵瑾瑜强撑病体,坐于软榻之上,尽力维持体面,"父亲,您说要重订家族传承?您糊涂了吗?就为了一个未出世的庶子?"

西域美人闻言不悦,委屈得泫然欲泣。

赵丞相道:"我已请庙中住持为他卜卦,乃是贵不可言的孩子。你可知为父一生未得一子,你放心,待他出世,你是长姐,理应多加照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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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瑾瑜再难维持体面,胸口剧烈起伏,怒吼道:"滚出去!都给我滚!"

这般模样,任谁见了都要吓退三尺。

赵丞相离去后,赵瑾瑜心防彻底崩塌,哭诉起自己幼时往事。

"他后院佳丽三千,我娘就如笼中困兽。那老匹夫只因我娘未能生子,每每饮酒醉后便带新人入府,还常打骂我娘,诅咒她早日魂归地府。

我刚及笄之年,我娘便投井自尽。你可知道吗,她临终前竟自责不已,怨我为何不是个男儿。"

自那以后,赵瑾瑜事事争强,立志要掌控整个赵家。

为达目的,她不惜与不喜的李承业定亲,可又难忍李承业与赵丞相如出一辙的恶劣行径。

于是她将我推至高位,殊不知,我比李承业更为卑劣。

数日后,西域美人为使腹中骨肉免于庶出之名,亲自登门恳求赵瑾瑜。

可赵瑾瑜如同对待杜十娘一般,恶语相向,两人争执间,西域美人失足跌下庭院石阶,捂腹哀嚎。

送至太医院后,太医宣布胎儿已保不住。

赵丞相虽年过半百,却也靠墙痛哭失声。

我上前劝慰:"丞相大人节哀。此番赵小姐行事确实过于偏激,竟对自己未出世的弟弟也能痛下毒手。"

赵丞相怒目圆睁,握拳道:"都是我平日纵容她了!我尚在人世,赵家还轮不到她一手遮天!"

此事过后,赵丞相愈发放纵,似与赵瑾瑜置气般,同时宠幸数名歌姬舞姬。

此事被御史弹劾,连带赵家在朝中的地位也受到动摇。

赵瑾瑜听完管家的汇报,怒不可遏,将手中账册掷于地上。

我默默拾起,安慰道:

"这次丞相大人确实做得不妥,如何能让家事影响朝政。丞相年事已高,却还以为自己正当盛年。若是哪日在床第间......"

后面的话我未说完,赵瑾瑜心领神会。

她晦暗不明的眸中倒映着我狡黠的面容。

良久,她道:"他心脉不畅,若是误服了助兴的丹药,恐怕会一命呜呼。"

数日后,赵瑾瑜将我从西域购得的春药,混入滋补汤药中,递给了赵丞相,

"父亲,上次是女儿不对。这是我特意托人寻来的养生秘方,望您再接再厉,为我添个弟弟。"

赵丞相见赵瑾瑜示弱,欣然接过。

可在赵瑾瑜递出时,并未松手,而是莫名其妙地问了一句,

"父亲,您还记得我娘吗?"

赵丞相厌恶地摇头,"提那个不祥之人作甚!"

赵瑾瑜闻言,倏然松手,

"父亲,太医说了,此药需一饮而尽,方能见效。"

12.

是夜,雷雨交加,赵瑾瑜彻夜未眠。直至鸡鸣时分,一名家仆慌慌张张闯入:

"小姐,丞相大人不行了,您快去看看!"

抵达太医院后,我们方知与赵丞相一同被抬来的还有两名受伤的歌姬。

太医神色凝重道:"丞相服用了过量的合欢散,心脉已断,恐怕回天乏术。"

赵瑾瑜命人将她抬至赵丞相榻前。

丞相卧于床上,面色惨白,气若游丝,只有微弱的呼吸证明他尚在人世。

赵瑾瑜忽然笑出了眼泪,

"这么多年,你居然相信我会屈服会认错,你怎么还是这般愚蠢!"

赵丞相不可置信地转头望向自己的女儿,

"你......"

"那养生汤药有问题,是我送你的催命符。你一生荒淫无度,害死了我娘。如今也该以此种方式魂归地府!"

赵瑾瑜坦白了自己的计划,心中畅快无比。她眼神紧盯着赵丞相的下身,仿佛下一刻就要将其毁去,那模样令人不寒而栗。

抬手的瞬间,赵丞相彻底慌了神。可赵瑾瑜只是取走了他口中含着的人参。

赵丞相瞪大双眼,用手不停拍打床榻,痛苦至极。

片刻后,赵瑾瑜才唤来太医,

"你们准备丞相的身后事吧。"

我走在最后,趁人不备,悄悄取走了藏在榻下的密信。

待众人散去,赵瑾瑜独自跪在榻前,泪如雨下。我轻声道:"小姐,节哀。"

她擦干泪水,冷笑道:"我不过是在为这苦命的歌姬们哭罢了。"

我心中暗叹,这般狠毒的心思,怕是连我也望尘莫及。

次日清晨,太医院门前已围满了朝中大臣和江湖豪客。有人窃窃私语,说丞相之死必有蹊跷。我心中一紧,暗自庆幸取走了那封密信

赵瑾瑜面无表情地安排着身后事,仿佛逝者与她毫无关系。我在一旁伺候,心中盘算着下一步计划。

丞相驾鹤西去,朝堂必将大变。而我,也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接管赵家了。

13.

近日,赵瑾瑜双腿疼痛难忍,多在太医府调养,赵家产业大多由我全权处置。

这日,我刚将西域要塞易主,赵瑾瑜的飞鸽传书便如期而至。

信中字迹略显急促,却仍保持端庄:

"李玄音,你将要塞转让了?"

我倚在书案上,把玩着手中玉佩,漫不经心地回复:

"正是,有何不妥?"

赵瑾瑜的回信很快送到:"那要塞我费尽心思才得到,你为何不与我商议?"

我悠然作答:"瑾瑜勿忧,我自有考量。近日我开辟了一条新的丝绸之路,前景可观。如今天下大势瞬息万变,西域要塞已非重中之重。"

我编造了一番冠冕堂皇的理由,又借机挑拨情愫:

"瑾瑜,我岂会害你?还记得当日马车翻覆,我奋不顾身救你……"

良久,赵瑾瑜终是应允,仍选择信任于我。

放下信笺,我不禁嗤笑她愚钝,离开赵府不过月余,连最拙劣的谎言都无法识破。

女子,果真是感性之辈!

此时,江湖密探飞鸽传书,言及已为传国玉玺寻得买家。

我立刻正襟危坐,盘算起交易细节。

待银钱到手,

我彻底放纵自我,夜不归府,即便回去也是醉醺醺的。

赵瑾瑜猝不及防,便被我一脚踢翻了软轿。

她诧异我的巨变,还以为我是公事不顺。

欲起身安抚我,却闻我衣襟上有脂粉香。我瘫软在榻上,口中时而呢喃着杜十娘的名字。

她的手顿住,未发一言,只是默默落泪。

后来,我索性在城郊置办了一处别院,再未回赵府,家业之事皆按己意行事。

赵瑾瑜最难容忍的,便是自己辛苦打拼的基业毁于一旦。

我在她的逆鳞上起舞,她终是忍无可忍。

她强撑病体,召开家族议事,欲罢黜我的职权。

我笑着向众人摆手,道:

"夫人自马车翻覆后,精神便时常恍惚,落下了心疾。"

赵瑾瑜冷笑看我,矢口否认。

我只得取出她常服的丹药,以及她在府中发狂摔物的画像为证。

"本不欲将这些示于诸位,可是瑾瑜,你要听话啊。"

赵瑾瑜彻底怔住,她万万没想到,我早已布下如此周密的局。

她用陌生的眼神打量我,而我只是含笑以对。

正当她欲给我致命一击时,我轻轻俯身,为她整理鬓发:

"莫要胡闹,我手中还有你谋害丞相的密信,你当真要与我同归于尽吗?"

赵瑾瑜浑身颤抖,眼中尽是惊恐。

我在众人面前声泪俱下,塑造了一个深情丈夫的形象,赢得了满堂喝彩。

离开议事厅时,我暗自冷笑。这偌大的赵家,终将落入我的掌中。

14.

回到府中,我料定赵瑾瑜心中不甘,必欲发泄。

是以我特意将门扉大开,让邻近的官宦人家皆能听闻府中动静。

果不其然,赵瑾瑜见物即摔,朱唇轻启,尽是怒骂之词:

"李玄音!我对你一片痴心,如此信任于你,你何以如此对我?哦,莫非是为了那杜家贱婢!"

闻及杜十娘之名,我终于撕破脸面。

"休要装傻!分明是你暗中给杜十娘下了蒙汗药,致使她产生幻象,从楼阁上跌落!你不过是担心她生下麟儿,夺你嫡女之位罢了!你当真狠毒。"

赵瑾瑜被揭穿心事,脸色阵青阵白,欲为自己辩解。

我又道:"我从未对你有半分爱慕之意,即便是马车翻覆时救你,也不过是为了更靠近你罢了。"

"所以,你是为给你的旧相好报仇!"

"她从不是我的旧相好,我们是生死之交!"

只听一声巨响,赵瑾瑜试图从软榻上站起,欲抓挠我的脸庞,奈何双腿无力,只能狼狈地匍匐在地。

邻家听闻动静,急忙遣人前来询问。

见有人至,我连忙将赵瑾瑜扶起,不料她却狠狠咬住我的手臂,似要生生撕下一块肉来。

"瑾瑜,无事了,无事了。"

我佯装深情,轻声安抚。

待邻家家仆将我二人分开,赵瑾瑜仍在咒骂我不得好死!

我看着臂上深深的牙印,只淡然道:

"抱歉,内人患了失心疾,我已请了南山道观的高人,不日便到。"

赵瑾瑜在南山道观养病五年,这五年我未曾去看过她一次。

五载春秋,我将赵家所有田产铺面尽数变卖入囊中,继而将赵家余下的产业低价售予李承业。

他问:"为何给我?"

我笑道:"只因你是李家唯一记得还有个弟弟的人。"

李承业又问及赵瑾瑜近况。

我道:"甚好。她陷入了自我幻想,以为自己深爱于我,殊不知她只爱她自己。"

直至最后,赵瑾瑜都不明白,我当初为何要在赵府门前故意撞上她的轿子。

一切,从一开始就错了。

望着窗外的落日余晖,我不禁喟叹:人生如戏,因果循环。我用尽心机报得大仇,可这满腔的恨意又该如何化解?也许,这就是天道轮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