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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科多·马提斯:浪漫人生
- Corto Maltese, Une vie romanesque
2024年5月29日至11月4日
蓬皮杜艺术中心 · 巴黎
- 比起漫画,雨果·普拉特更喜欢谈论“绘画文学”,他在创作“自己的世界”时也采用了同样姿态 —— 他所创作的漫画角色科多·马提斯参考了众多文献:历史、哲学、诗歌、文学、电影、音乐以及漫画,统统交织在一起;从美国漫画家米尔顿·卡尼夫(Milton Caniff,1907-88)到温瑟·麦凯(Winsor McCay,1871-1934)都与主人公的世界有着密切的联系。作为一个自学成才的人,普拉特将各种形式的大众传媒与学术文化进行了无差别融合。展览“科多·马提斯,浪漫的生活”让观众深入了解到这位“孤独水手”的文学源头。
无论是在陆地还海上,图书都会出现在科多·马提斯(Corto Maltese)的“冒险盒子”里,构成这个世界旅行与梦想的基础。作为游牧民族的一员,意大利漫画家雨果·普拉特(Hugo Pratt,1927-1995)经常引用墨西哥诗人奥克塔维奥·帕斯(Octavio Paz,1914-1998)的话:“有屋者困于屋”(celui qui possède un toit s’en trouve prisonnier)。1984年,为了收集和丰富自己的图书馆,57岁的普拉特决定在瑞士买下一栋大房子,这栋房子位于法国、意大利和西班牙交界处,地理位置十分优越。他的配色师帕特里齐娅·萨诺蒂(Patrizia Zanotti)曾回忆道:"他的藏书散落在威尼斯、巴黎和米兰的各个角落,有的放在朋友家,有的存放在书商那儿。这所房子在设计时只配备了最基本的家具,为的就是最大限度的容纳这些藏书。这里包含了文学、诗歌、漫画以及他喜爱作家的所有作品,最重要的是,这里还是一个研究性工作室。”在互联网时代到来之前,身为一名漫画家,普拉特需要依靠在地图册、展览目录、百科全书和《国家地理》等杂志中寻找图文资料。普拉特不是一个专门的收藏家,但有时他会为了网罗这些稀有书籍而前往很远的地方,例如:他收集到了关于军事徽章的非常具体的书籍。普拉特总共收录了17000多册各种语言的书籍。
- “我不介意就这样结束自己的生命,在书页间干瘪而平整地死去。”
- —— 雨果·普拉特,《无用的欲望》(Le Désir d’être inutile,1991)
除了意大利语与威尼斯语,普拉特还精通法语、英语、西班牙语和葡萄牙语。他的卧室按主题分类,藏有3000多本关于北美印第安人的书籍,而他的工作室则藏有诗歌、音乐和旅行游记。1995年,在他去世后,这个图书馆被保留下来。最近,图书馆在瑞士沃州度假胜地罗伦河畔维拉尔(Villars-sur-Ollon)的维拉尔宫(Villars Palace)找到了新家。这份无价之宝现已编辑成目录,终于可供研究人员细心查阅了。
1.冒险之初
据说,普拉特的父亲与儿子最后一次见面时,把《金银岛》(Treasure Island)交给儿子,并对他说,“总有一天,你也会找到属于你的岛屿”。1942年,普拉特的父亲在埃塞俄比亚的墨索里尼军队服役时去世。后来,普拉特描述《金银岛》的作者史蒂文森(Stevenson,1850-94)为:“一个榜样,一个激发了他对冒险故事热情的精神父亲”。1967年,普拉特40岁时,他在《七海游侠》(La Ballade de la mer salée)中,第一次想象到了科多·马提斯这个人物,他遭遇海难,漂泊不定,被钉在了太平洋的中央。这部不同寻常的作品长达163页,被认为是当代第一部“绘画小说”(roman dessiné),发表在意大利一本地下的杂志《柯克中士》(Sgt. Kirk)上,当时它并没有立即得到漫画迷的关注。1970至1973年间,科多在法国共产党管理下的儿童季刊《Pif Gadget》上成为了冒险故事的主人公。
科多这个海盗形象是令人困惑的,他完全不像《威猛泰山》(Rahan)或《正义博士》(Docteur Justice)中那种大众喜闻乐见的、维护治安的英雄形象。出版商克洛德·让德罗(Claude Gendrot)于1972年加入《Pif Gadget》时说:“普拉特会花上一个下午的时间给我们讲他的故事。我们被他的魅力深深吸引,科多也让我们着迷。但孩子们却根本听不懂这些。”尽管没有获得成功,但普拉特依然沉浸在完全的自由中,他拿起了流派故事的准则,以纪念他儿时魂牵梦绕的冒险文学—— 从英国作家史蒂文森、康拉德(JosephConrad,1857-1924)、哈葛德(Henry Rider Haggard,1856-1925)和伦敦(Jack London,1876-1916,美国小说家),到美国作家梅尔维尔(HermanMelville,1819-91)、柯尔伍德(James Oliver Curwood,1878-1927)、肯尼斯·罗伯茨(Kenneth Roberts,1885-1957)、赞恩·格雷(Zane Grey,1872-1939)、华莱士(David Foster Wallace,1962-2008)、海明威(Ernest Miller Hemingway,1899-1961)和哈米特(Samuel Dashiell Hammett,1894-1961),这些伟大的盎格鲁-撒克逊式(anglo-saxonne)的传统深深影响着他,同时普拉特也不会忘记法国伟大作家儒勒·凡尔纳(Jules Gabriel Verne,1828-1905)和大仲马(Alexandre Dumas,1802-1870)。他从这些先辈那借鉴了许多情节设置,并通过模糊儿童文学的标准,让不同年龄层的人都能在阅读中享受乐趣。
这些剧集收录在《七海游侠》的前四张专辑中,其中包括一些他最喜欢的故事,如:《美梦的泻湖》(The lagoon of beautiful dreams,一位前艺术家步枪队士兵在奥里诺科河口遇到了里尔克中尉)和《巨石阵的冬日晨梦》(A Winter's Morning Dream at Stonehenge,向威廉·莎士比亚致敬)。
2.现代奥德赛:神话的矛盾性
科多是伟大的盎格鲁-撒克逊式孤胆英雄的后裔,作者对维多利亚时代(l’époque victorienne)大英帝国的迷恋助长了他的浪漫主义。但普拉特选择将科多诞生在地中海中心的马耳他,这让他的精神思想更接近荷马(Homère,公元前8世纪)。普拉特,这位1927年出生于意大利里米尼的威尼斯人,是从《伊利亚特》(l’Iliade)和《奥德赛》(l’Odyssée)开始学习阅读,然后逐渐对世界各地神话产生了浓厚兴趣的,普拉特曾断言:“我们仍然需要一部描写人类伟大神话的文学小说”。普拉特在批评法国作家福楼拜(Gustave Flaubert,1821-80)等资产阶级小说时,引用了伟大的起源史诗、《吉尔伽美什史诗》(Gilgamesh)、《圣经》(laBible)、《黄金国》(l’Eldorado)或《亚特兰蒂斯》(l’Atlantide)。然而,他对上帝并不感兴趣,普拉特笔下的“翩翩公子”是一个自由主义海盗,热爱具有尼采根源的神话矛盾心理。科多是来自直布罗陀的安达卢西亚吉普赛人和来自康沃尔水手的儿子,他在自己的手上画了一条幸运线。
- “我不够严肃,无法给出建议,同时我又太严肃,无法接受建议。”
- —— 雨果·普拉特,《摩羯座下》(Sous le signe du Capricorne)
法国历史学家米歇尔·皮埃尔(Michel Pierre,1946) 指出,“与费里尼(Federico Fellini,1920-93,意大利电影导演)一样,普拉特也属于20世纪30年代的那一代意大利人,当他们还是孩子时,就被灌输了来自意大利法西斯主义和美国自由主义的双重形象。法西斯主义是一种浪漫主义,它提供了一种摆脱当时天主教道德束缚的方式”。另一位法国历史学家希尔万·维内尔(Sylvain Venayre,1970)对这种模糊性也进行了补充:“科多·马提斯以花花公子的形象继承了自由掠夺者、无法无天的强盗或自由英雄的双重传奇,在19世纪末,为冒险而冒险成为一种诗意的生活方式”。这些现代“尤利西斯”(Ulysse)脱颖而出,成为永恒逝去的英雄,法国诗人兰波(Jean Nicolas Arthur Rimbaud,1854-91)成为他们的理想存在,他们将自己的生活变成了行动中的诗歌。科多经常在引用兰波的诗句时其实就为其他具有模棱性质的冒险家提供了某种镜像。例如:普拉特在埃塞俄比亚曾遇到过亨利·德·蒙弗雷(Henry de Monfreid,1879-1974)等法国冒险家,并为他们的故事绘制插图。
不过,科多的艺术形象诞生于共产主义革命者切·格瓦拉(Che Guevara,1928-67)逝世时的1967年,当时正值20世纪70年代抗议运动的最高潮。他的个人受到实用主义和利他主义的滋养,这种利他主义以友情的名义抵制他的另一个自我——拉斯普京(Rasputin)的愤世嫉俗。科多不是一个义务警员,他逃兵的灵魂拒绝扮演英雄的角色,也拒绝伸张正义:他根据具体情况选择自己的道义,即使这意味着要采取犯罪行为。
3. 文化的藏宝图
在法国意识流代表作家普鲁斯特(Marcel Proust,1871-1922)的经典之作《追忆似水年华》(A la recherche du temps perdu)中,在与豹人的梦境中,将我们带回到那个科多·马提斯冒险故事的怀旧年代,这些冒险故事发生在1905-06年间的日俄战争(科多的少年时代)以及1927年(成人时代),传说后来科多在西班牙内战期间失踪了。这个黄昏世界见证了殖民帝国鼎盛时代的逝去,呼应了普拉特的童年,当时他只有十岁,随父亲参加了意大利对埃塞俄比亚的殖民征服。在亚的斯亚贝巴(À Addis-Abeba),他与当地人民建立了友谊,加上对战争的憎恨,使他摆脱了法西斯主义的影响。战后,他在意大利开始了其漫画家的职业生涯,随后移居阿根廷并在那里工作了足足11年。
回到欧洲后,普拉特四处旅行,以满足他对世界地理的渴望。尽管他笔下科多身处的场景几乎在现实中不存在,但米歇尔·皮埃尔在2018年里昂汇流博物馆(Musée des Confluences)的展览“地平线”(Lignes)上,将普拉特的画作与博物馆的民族学藏品联系起来,强调了他对普拉特的纪实精确性的震惊之情。如果说科多在两个场合反复强调他从未能读懂托马斯·莫尔(Thomas More,1478-1535,英国早期空想社会主义创始人)的《乌托邦》(l’Utopie),那么在希尔万·维内尔看来,“乌托邦为冒险提供了一个终结,这与科多·马提斯所处的情景世界不同,后者的可信度来自精确的历史和地缘政治参照,但故事总是发生在帝国的边缘,殖民地人民的独立和民族主义斗争交汇的边疆之地进行”。从爱尔兰到南太平洋,从非洲到中国,从阿根廷到巴西,科多超脱于世俗的愤怒,这种超然态度从未让他站在殖民大国一边,而是通过一百多幅或多或少受现实启发的肖像,突出每一次遭遇,包括一些最有魅力的人物:埃塞俄比亚的穆斯林战士库什(Cush)或巴西女巫布什·多雷(Bouche Dorée)。这位无原则的无政府主义英雄以“自由”歌颂了对冒险的渴望,赞美了丰盈的文化、好奇心和开放精神。
4. 寓言的迷宫,对真理的诗意追求
科多·马提斯的世界是一个梦幻般无限的世界,一个充满神秘文化与绝对自由的世界。这正如普拉特一生都在沉浸其中。“迷宫”的主题激发了他对神秘事物的兴趣,并允许他以“幻想”的名义建立起最离奇的联系,普拉特常说:“我只能以这种完全自由的方式构想知识分子的生活”。在20世纪50年代的阿根廷,普拉特受到魔幻现实主义(le réalisme magique)、阿根廷作家阿尔特(Roberto Arlt,1900-42)、卢戈内斯(Leopoldo Lugones,1874-1938)以及博尔赫斯(Jorge Luis Borges,1899-1986)的深刻影响,他们都奉行“真理与神秘、真实与虚构人物不可分割的混合信念”。寓言艺术以谎言掩盖真相,唤起人们探寻隐藏意义的欲望,讽刺着这场或明或暗的游戏,透过虚假的线索、陷阱与恶作剧,让人们产生怀疑。因为普拉特从不改信他教,他首先建议人们要“更进一步”和“寻找不存在的东西”,而非混淆神秘与谜语。无法触及的真相隐藏在阴影、沉默、空白和省略号当中。读者可以打开神秘之门,每个人都可以提出自己的假设。
克洛德·让德罗认为,科多有康拉德笔下《诺斯特罗莫》(Nostromo)的影子。希尔万·维内尔引用了法国作家马尔罗(André Malraux,1901-76)在《征服者》(Les Conquerants)中描写的加林(Garine);普拉特则喜欢说,他的灵感来自德国作家赫尔曼·黑塞(Hermann Hesse,1877-1962)的一位叔叔或通信中提到的一个人物,而黑塞是“赫尔维蒂”(Helvétiques)情节的核心作家。除此之外,普拉特的作品中还引用了大量诗歌:从奥马尔·卡亚姆(Omar Khayyām,1048-1131,伊朗诗人)到柯勒律治(Samuel Taylor Coleridge,1772-1834,英国诗人),从拜伦(Lord Byron,1788-1824,英国诗人)到兰波和叶芝(William Butler Yeats,1865-1939,爱尔兰诗人)......普拉特将这种艺术置于一切之上,因为“艺术以图像为基础”,并伴随着他的绘画从浪漫现实主义到梦幻般纯净的抽象地平线的演变。在叙事之外,漫画与冒险一样,成为一种诗意的体验,一种通往自由和幸福的启蒙。
- 蓬皮杜艺术中心(CENTRE POMPIDOU)是巴黎文化之旅不容错过的景点之一。拥有超过100,000件1905年至今创作的艺术作品,它也是全球最大的两家现代艺术博物馆之一。随着1977年建筑师伦佐·皮亚诺(Renzo Piano)与理查德·罗杰斯(Richard Rogers)设计的蓬皮杜中心的开馆,其藏品丰富度得以快速增长。作为一家坚持表达最具现代感创作的机构,其在多方面的职责已深深影响着蓬皮杜中心的购买政策,中心不但迎来了多位当代艺术家,也面向国际艺术界开放。从开馆之时起,特别是由于众多捐赠人的慷慨,其藏品数量从未停止增长,多种全新艺术门类不断呈现。这里也是巴黎最佳观景地之一: 巴黎全城风光尽收眼底,埃菲尔铁塔、蒙马特高地、加尼叶歌剧院、巴黎圣母院等等。
原文|露西·塞尔文 翻译|一元 校对|快乐大胖
©图片均来自博物馆官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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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由“ABAGo”艺术主理人快乐大胖原创,不可转载或复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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