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天有一条新闻让我难以释怀,甚至有些许迷茫。
最开始是在微信群流传的“小道消息”——几张图片,简单的两三句话,宣告一位外卖骑手躺在电动车上永远“睡去”。
直到官方通报说,经查,死者袁某某(男,55岁),系外卖配送员,已排除刑事案件可能。
网上流传的图片显示,警方围绕这“一人一车”拉起了一圈警戒线,把他围了起来,这是法律意义上死亡现场,又像是一种宿命:他死亡的姿势,正是他日常休息,或者说等待接单的状态。
一名目击者说,9月5日21时许,这名外卖员送完单躺在电动车上休息。直到6日1时许,同行发现这人睡了很久,感觉不对劲,就去摇了一下他,发现他醒不来,就告诉了小区物业人员。
他没单子时,就躺在电动车上睡觉,手机一响就起来接单,“他睡过桥洞,唯一的工作就是送外卖。”这也就意味着,他的休息时间,是单子决定的,单子就是他的闹铃,或是命令。
想起一个成语:枕戈待旦。
古代行军打仗的骑兵,他们在马背上战斗,有时还会在马背上休息。如今的骑手,也是一种和交通工具深度绑定的职业。
卖家具的销售员总是说,人这一辈子躺在床上的时间最多,因此买什么都可以将就,买床不可以将就。但是对于有些外卖员、网约车司机来说,可能坐垫才是陪伴自己最久的“家具”,一种移动的、赖以为生的家具。
2024年的第一天,在安徽合肥,也有一位59岁的外卖员倒在送餐的路上,当时他正经过某小区的儿童游乐场,手里还紧紧攥着要送的外卖。
这些骑手是移动的生命,没日没夜地穿梭在大街小巷。生活就像是鱼缸里一条巨大的黑鱼,追着他们一圈圈打转,无法停歇。但他们又是被锁定的生命,在一个稳固的程序里按部就班,不得动弹。
哪怕看起来一切都是自愿的,他们却停不下来,直到戛然而止。
但跑外卖也可能已经是最优选项,他们似乎干不了别的,干别的也未必比跑外卖挣钱。
那位目击者说,自己几乎天天能遇到他,见面只能是短暂聊聊天,他可能是记者能采访到的最熟悉逝者的人,但他依然叫不出逝者的名字。
猝死的外卖员每天都要跑500元以上,一个月就是15000元(相信他不会奢侈到全天休息的)。这不是一个小数目,坦白说,月入一万五,已经很多了。
我就在想,他的目标为什么不是每天400、300,或者600?也许,500不是他能决定的,而是一个常人的精力和能力上限决定的。面对生活,他选择对自己极限施压。如果跑800是可能的,我相信他也会去努力达到。
这就是勤劳中国人的一个典型样板。在我们的意识里,似乎就没有“休息”这个概念,也遑论享受。所以我们会看到顽固的大小周、996、007。不仅很多打工人没有休息的概念,一些创业者也没有,猝死的创业者也不乏案例。
我有时就在想,这到底是文化的原因,又或是某种机制的原因,或者是某种机制导致的文化?
大概年初的时候,同样是在杭州,有位德国游客曾经火了一把,当记者问他为什么来旅游时,他说自己一年有25到30天年假,然后还不忘补一刀:听说你们年假比较少,劝大家好好享受时间享受生活。
这位德国游客不理解我们,或许也正如我们难以建立他们那样的劳动权利、生活观念,乃至仅仅是一种自主的生存方式。
发条装在我们的身体里,以及思想里。
就像这位55岁的外卖员死了,结果是:经街道、有关部门协调,相关外卖平台、保险公司与家属协商,目前事件相关方已达成一致,善后工作正在有序开展中。
他死了,没有太多的然后。就这样,等待下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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