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考消息网9月12日报道

尊敬的美国总统：

近年来，美国的态度发生重大转变。

过去几十年，我们一直告诫其他国家不要推行产业政策。如今，我们的国家在乔·拜登的领导下颁布两项大型法案：《芯片与科学法》和《通胀削减法案》。

有人认为，美国一边不让其他国家推行产业政策，一边自己大搞产业政策，其实是在推行一套维护自身技术优势的战略。然而，美国新的产业政策正在产生另一个意想不到的副作用。这可能代表了压垮世界贸易组织的最后一根稻草。世贸组织本应建立一个基于规则的体系，为贸易活动提供公平的竞争环境。近年来，华盛顿发现这些规则带来不方便——太多次无法服务于美国的目标。于是，美国首先削弱了世贸组织上诉机构，拒绝在实施某些改革之前任命新法官。这给人的感觉是，美国似乎希望法官们永远作出有利于美方的裁决，而不利于美方的裁决似乎会被定义为“越权”。

既然已经抛弃世贸组织上诉机构，美国便更进一步，公然施展经济权力和政治权力：在上述两项法案中，美国公然违反规则，知道没人有能力或者有可能作出回应。

但这引发一个更深层次且带有一定哲学意味的问题：如果各个大国，只在规则适合自己的时候，只在无赖行为不会受到执行机制或者惩罚措施约束的时候才遵守规则，那么国际法治还会真正存在吗？

更糟糕的是，在新冠疫情期间，世贸组织执行知识产权规则的时候，维护制药企业的利润，却损害了新兴市场和发展中国家民众的健康乃至生命。就连拜登都呼吁应该实行新冠疫苗专利豁免，但世贸组织依然态度强硬。

于是，我们需要面对这样一种国际贸易秩序：其推行不利于穷人和弱者的规则，哪怕涉及人命，但美国可以在这样的秩序中为所欲为。

您可能会说，世界就是这样运转的，世界就是看重权力。但是，这恰恰是您作为美国总统需要关心的事情。美国不再是霸主。我们加入新冷战，希望赢得全球南方国家的人心。而且步入总统的办公室以后，您需要面对各种依赖全球合作的全球性问题：阻止气候变化、应对流行病、保护渔业、防止海洋污染、防范太空碎片等等。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问题在于，这还不是大国展现自私心理的唯一例子。美国推动各种投资协议，便于美国企业不受惩罚地从事污染环境、销售不健康产品等不当活动。美国威胁说，任何遏制此类反社会活动的新规定都将面临诉讼，而仲裁都将有利于企业一方。美国迫使穷国补偿这些企业数亿乃至数十亿美元，换取这些企业不搞污染、不毒害民众、不参与其他邪恶活动。

美国还阻止建立一个可以更好解决主权债务问题的机制。主权债务问题现在引起极大关切，因为许多国家极易陷入债务危机。当我们缺乏一个基于法院的体系时，权力就会占据主导地位，而权力掌握在美国贝莱德公司这样的大型私人债权机构手中。私人债权机构会利用权力压榨穷国。

上述一切都说明，新自由主义指引下的全球化是如何走错了路。新自由主义认为，自由市场可以带来经济效益和共同繁荣。然而，新自由主义的经济根基甚至早在这一理论流行起来之前就遭到质疑。如今，新自由主义的失败案例比比皆是：经济增长更加缓慢、更不稳定、更不平均，社会问题与环境问题层出不穷。

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可能比存在缺陷的世贸组织规则更加糟糕，对于穷国来说尤其如此。建立以合作和尊重为基础的世界秩序符合美国的利益。这就意味着华盛顿在投钱发展新产业，尤其推动绿色转型的同时，应当向发展中国家和新兴市场提供资金和技术。美国的产业政策如果被认为有助于推动全球绿色转型的新趋势，有助于全球经济加强韧性，那么就可以成为全球合作新时代的一部分。而您作为总统，将执掌世界领先的、最富裕的民主国家，为全球迎来新的共同繁荣期铺平道路。（编译/刘子彦）

本文由美国《外交政策》杂志网站9月9日发表，原题为《致下一位美国总统——请按规则办事》，作者是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美国哥伦比亚大学教授约瑟夫·施蒂格利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