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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909年,抚州军阀危全讽起兵叛乱,出兵攻打洪州。
从唐末以前,千百年来,一个男人实现自己理想和抱负的几乎唯一方式,就是参与政治。
读书,入仕,做官,只要你不甘平凡,就都要朝着这个方向所努力。
但是唐末之后的五代十国不同,在这个时代,政治成了一片荒芜,个人的追求和命运的改变,必须建立在战争之上。
起兵,割据,称霸,在残酷的乱世中,不忍心做捕猎者,就要被动的成为猎物。
当时的江西,正处在五代十国中十国之一的南吴的控制下。
作为江西地区小有实力的军阀,危全讽的反叛引起了不小的连锁反应,袁州的彭彦章,吉州的彭王干,以及信州的危仔倡全都跟随危全讽作乱,洪州一时危急。
当时的南吴国君,是三代皇帝杨隆演。
杨隆演是个年轻人,少不更事,治国理政方面全无经验,他在位的时候全指望权臣徐温帮他出谋划策。
而徐温麾下的首席幕僚,则是一个叫做严可求的人,于是杨隆演就问严可求,说这大敌当前,咱们应该派谁出战呢?
严可求推荐出的人选十分奇葩,他认为应该派南吴将领周本抵抗危全讽等人的进攻。
周本这个人,很有名气。
他年少孤贫,是个穷苦出身,但是打小就心怀大志,而且他这个人很勇猛,据说少年时曾在林中徒手格杀一只猛虎。
有人说那有什么稀奇的,《水浒传》里武松还打死过老虎呢。
说的的确是不错,但《水浒传》毕竟是演义小说,真要说平白无故能有个人把老虎给打死,那可是相当了不得的事情。
想一想,老虎有粗壮硕大的牙齿,有锋利坚硬的爪子,体型大,跑得快,脚上还有肉垫,走起路来没声音,猎物还没防备,它就发动攻击了,大部分猫科动物先用爪子勾住猎物的身体,将其拖倒,然后用牙齿咬住猎物的咽喉使猎物窒息,直至死去,但是老虎不一样,老虎有一种特殊的攻击手段,那就是它懂得攻击猎物的脊椎,让猎物瞬间失去行动力。
在亚洲,老虎在生物圈中更是没有天敌。
人类懂得布置陷阱,人类懂得利用远程武器,古代人会使用弓箭,而现代人则有子弹,在有工具的情况下,我们似乎可以和百兽之王一较高下,可是周本竟然能徒手杀掉一只老虎,可以说是奇迹了。
战场上两军时常狭路相逢,在没有权谋,没有作战方案的前提下,谁能拥有如周本这种格杀猛虎的勇敢,谁就能笑到最后。
周本初投军,是投在了池州刺史赵锽的麾下,赵锽当时不仅经营池州,还分管宣州事务,当年杨行密攻下扬州之后发现无法防守,退而求其次奇袭宣州,赵锽战败,周本也被俘虏。
如果是一般将领,杨行密大概杀掉就了事,但是周本不一样,周本有擒虎之名,杨行密自然对他刮目相看,于是将周本收为了自己的部将。
要说这周本,他真是一员猛将,跟随杨行密攻打淮南,他总是身先士卒,每次更是先登城头,立下首功,这哥们打起仗来不要命,搞得浑身是伤也毫不退缩,有时候他和敌军鏖战,胜利之后,身上那是千疮百孔,可他回营卸甲,却很少找医官来为他治病,而是自己将烙铁烧红,直接就烫在伤口上。
您想想,拿烙铁烫皮肤,还是烫伤口,那得是多痛啊,可周本却一边烫,一边谈笑自若,颇有《三国演义》里关羽刮骨疗毒的气魄。
巧的是,这个周本,正是三国时期吴国大都督周瑜的后人。
您说周本这么猛,这么勇敢,让他带兵去平定危全讽之乱,那不正合适吗?
合适是合适,但是周本当时刚在苏州吃了败仗,属于是败军之将,朝野上下都不太看好他,他自己也脸上无光,他本人也一直拒绝严可求的提议。
周本在苏州打吴越军,真是惨败,惨败还不算,还被吴越大军追着跑,好不容易才侥幸生还,周本真是感觉脸上无光,他就不想出山了。
严可求曾经和周本聊过,周本这个人心直口快,他说自己在苏州的惨败,不是因为自己能力不行,不是因为自己胆小怯懦,而是因为自己的权力不够,指挥权太小,行动处处受到限制,这才导致了战争的失败。
周本这么说,严可求更坚信自己一定没有看错人,因此力推周本出征。
他知道,名将需要一个机会,惨败的名将更加需要救赎,没有救赎,人就废了。
好说歹说,周本是答应了,但是周本知道这趟去不一定是十拿九稳,也不一定能一雪前耻,因为朝廷只给了周本七千兵力,而危全讽不仅联合了好几个州的刺史一起叛乱,甚至还邀来了马楚马殷的援军,他号称有大军十万,其实不到十万,只是数万,而周本就是靠着七千人,只用七天时间就把危全讽等人击溃了。
这周本用兵,和他老祖宗周瑜一样诡异,周本的七千人和危全讽的数万人,他们是隔着一条河扎营对峙的。
周本人少,所以他一开始只派出一些老弱残兵主动勾引危全讽,危全讽治理抚州有方,是个合格的政治家,但是论带兵打仗,他则完全是个生瓜蛋子,周本故意用少量兵力诱惑他,危全讽按捺不住,想也不想就派主力部队追击,周本让这支诱敌的军队佯装落败,危全讽一看周本自诩名将,竟被自己轻易击败,他也不想想其中必然有诈,而是大喜过望,立刻集合全部兵力渡河攻击周本。
这么一整,那可真是糟糕,因为河对面是勇猛无比的周本,而不是春秋时代的宋襄公。
危全讽的军队在河对岸,周本打不着,危全讽的军队要是过了河,面对面,危全讽数万人,这数万人这个描述就很奇妙,一万也是数万,五万也是数万,九万也是数万,反正不管怎么说吧,危全讽这边的兵力远远超过周本,周本是勇敢,也有信念,但是勇气和信念这种东西也是很玄妙的,他通常只能战胜比你强大一点点的敌人。
比如,你有取胜的信念,你有面对困境的勇气,你可以一打二,你可以你一打十,可是你说你要靠信念一打一千,一打一万,那是不现实的。
周本作战惯为先锋,他的确很勇猛,但他并不鲁莽,所以他不会隔着河跟危全讽打,也不会和危全讽脸对脸,面对面的打,那他什么时候打?当然是危全讽全军渡河的时候打。
敌在河里,我在岸边,那我打他就跟玩一样。
兵书有云: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远,远而示之近。
说白了一句话,就是勾引你。
在这场以少胜多的战役里,周本可以说是大显名将本色,他使用了诱敌深入,迂回包抄,奇袭行军等策略,把危全讽给打了个昏头转向,他率领的大军在水中被周本歼灭,危全讽本人被擒,其余叛乱的刺史也是死走逃亡伤。
这已经是大胜,但是周本的进军还没有结束,击败危全讽后,很快他又率军包围了虔州,也就是今天的江西赣州,想要再建奇功。
虔州的防御使,是一个叫做谭全播的人。
关于这个谭全播,另有一段妙事。
谭全播是江西人,有文化,有学识,还是唐僖宗一朝的进士,不过僖宗一朝我们也知道,天下大乱,皇帝都避乱蜀中了,读书人费劲巴拉的考取了功名,也无官可做。
谭全播有个同乡,名字叫做卢光稠,两人素来交好,一直希望合力成就大事。
黄巢之乱爆发时,谭全播十分激动,他找到卢光稠,对卢光稠说了这么一句话:
如今这天下动荡不安,正是我们大展宏图的好时机,难道我们还要守着身上的卑微和贫贱过日子吗?
卢光稠被谭全播所打动,于是俩人是啸聚百姓,发动了起义,他们占据虔州,卢光稠做了刺史,而谭全播则做了卢光稠的副手。
其实,谭全播当时的威望和名气是要比卢光稠大的,但是他这个人生性谦让,不愿居功,所以一直推崇和支持卢光稠做主帅。
的确,卢光稠这个人,性格相当的好,他乐观豁达,仁爱宽厚,做了刺史之后善待百姓,政绩斐然,可以说是造福一方,他在虔州的善举不比抚州的危全讽要差,时至今日南方百姓们还修建庙宇纪念他。
这卢光稠和谭全播的关系,就好比东晋时的司马睿和王导一般。
好兄弟,有感情。
卢光稠死了之后,谭全播拥立卢光稠的儿子卢彦昌即位,卢彦昌被卢光稠的部将黎球杀害,但是这位黎球,他控制虔州之后不久,患病就死了,黎球死后,虔州将领李彦图窃据高位,成了虔州的实际统治者,但是奇怪了,几年之后,好端端的李彦图也死了。
从卢彦昌到李彦图,谭全播一直称病谢客,闭门不出,他从来不参与内部斗争,也对追求高位没有渴望,甚至就算是李彦图死了,谭全播也从来没有站出来说我要做虔州的主人,到最后还是虔州百姓苦苦哀求,让他出来主持政务,他这才坐上了主理虔州的位置。
坐在虔州城上,远望山川,丘陵,盆地,谭全播觉得有点恍如隔世。
当年他从乡间和卢光稠抱臂起义时“天下汹汹,此真吾等之时,无徒守此贫贱为也!”的话语,音犹在耳,如今时局越发艰难,故人却如风中落叶,全都凋零了。
碧野朱桥当日事,人不见,水空流。
城下,名将周本的大军已然来到,而他又能将自己,和虔州城的命运,带向何处呢?
参考资料:
《新五代史·吴世家第一》
《资治通鉴·卷第二百六十七·后梁纪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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