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谭谈
离开长沙,外出旅居了两个多月,躲过了炎炎苦夏。九月中旬,我回来了,回到了自己生活、工作了近半个世纪的这座城,自己的那个晚晴小院。
应该说,这是回家了。可又总觉得,还少了点什么。
少了点什么呢?
我曾说过:祖宗埋在哪里,根就在哪里。父母住在哪里,家就在哪里。如今,父母也埋在祖宗埋的地方,自己成了老爷爷了。应该自己住的小院就是自己和儿孙们的家了。
然而,世人不是常说,某某以厂为家,以校为家,以自己服务的工作单位为家?我1984年初从湖南日报调到省文联,整整40年另几个月了,文联,文联这个院子留下了自己半辈子的生命印记。其间,省作协从文联分出,单独建制,我被省委任命为省作协党组书记,离开文联院子八、九年。1995年,在省第五次文代会上,被选为省文联主席,又回到了八一路这座院子……2007年卸下省文联主席的职务,因为自己还挂了个中国作家协会副主席的虚职,组织部门不同意我办理退休手续。直到2014年底,我已经七十岁零几个月了,省委组织部才正式通知我去办退休手续。至今,也已经整整十年了。
虽然退休了,但我觉得,自己还一直生活在这个温暖的“家”里。尽管后来我搬出了这个院子,但每个星期,我都会回到这个院子,取取书信、报刊,与老友们打打小牌。中午,到单位食堂吃顿午饭,见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听一声声亲切的话语,享受着“单位”这个“家”的温暖……
多年以来,拥有一个高档次的美术馆,是涌动在湖南画家们心中的一个美丽的梦想。那些年,陈白一、黄铁山等一批画家,为建美术馆四处呼吁,奔走呼号。那时,我还在省文联主席的任上,与陈白一等画家,到岳麓后山等多处察看,为美术馆挑选理想的馆址。当时,后任湖南省常务副省长的谢建辉,还在长沙市担任宣传部长。她陪着我们跑了好几个地方。极力鼓动我们把美术馆建到岳麓后山。熊清泉同志,还推荐我们去看过湘江上靠湘潭那边的一个江心洲……终因种种原因,没有实质性的进展。直到我的后任谭仲池同志上任以后,利用他多年担任长沙市市长积累的人脉,才将美术馆顺利建成,圆了画家们心中的梦……
后来,文联又在美术馆旁边建了一栋文艺家之家的大楼。这是做文联新的办公场地一一新的“家”的。但建成几年了,因为是用“文艺家之家”之名报建的,有关部门不同意文联机关搬进去,说那是“文艺家之家”,只能各文艺家协会搬进去。文联机关是“脑袋”,各协会是“身子”。只能“身子”进去,“脑袋”不能进去,这岂不滑潛啊?……拖到今年,我外出旅居前不久,文联机关才搬进这栋新楼。
省文联成立于1950年。最早的办公地点,在五一路上一栋当年叫“中苏友好大厦”的楼上,现在那里好像演变成了长沙市牙科医院。1964年,我在广东当兵,迷上了文学,投给了《湖南文学》一篇小说,编辑在退稿时热情地附了一封信,指出了作品的不足,令我感动。这一年冬天,我从广东服役的部队回湖南探亲,特意寻到这栋中苏友好大厦,走进了《湖南文学》编辑部。十几年后,我从煤矿调到了《湖南日报》文艺部做编辑。常到文联跑动。这时候的文联,已在袁家岭建了自己的院子。据说,当年的湖南省委书记张平化,特别重视文艺工作,他亲自邀请在北京、上海工作的四位湘籍作家周立波、康濯、柯蓝、蒋牧良回湖南来。并在袁家岭建起了文联的院子。为四位大作家每人建了一座二层小楼。据说,他还在一次会议上说,我能享受的,这四位作家都能享受。我到文联院子走动的时候,是文化大革命后了。院子里的四栋小楼,还有两栋。靠里边一栋,做了《湘江文艺》的编辑部。刚从郴州调来文联的古华,住在外面那栋小楼一楼的两间房里。两个月后,我也步古华的后尘,从《湖南日报》调到这里来了……真是往事如烟啊!
9月19日,我回家探家来了。走进省文联这个“新家”一一那栋省文艺家之家的大楼。两位女士,也是前后两位省文联的办公室主任,老谢和小徐,热情地领着我,从一楼一直看到四楼。离岗这么多年了,新鲜血液不断补充进来,新面孔多于老面孔了。无论老面孔还是新面孔,对我这个文艺老兵都热情相迎。顿时,一种温馨的家的感觉,就弥漫在周身了……
紧挨着这栋楼,就是湖南美术馆。一座湘人的艺术宫殿。目下,
这里正在展览姜坤、郑小娟这对艺术伉俪的创作成果一一姜坤艺术展和郑小娟“泥土的芳香”的画展。
我此行的一个重要目的,就是来观赏这两位老友的展览。这一天,是他们画展的最后一天了。画展开幕的时候,我旅居在云南,我只好在苍山下、洱海边,向热情邀请我的小娟女士发出祝贺,表达遗憾,希望她谅解。我特意赶在他们的展览拆展的前两天回到长沙……
我和姜坤与小娟,有着长达近半个世纪的友谊。1979年,我刚从煤矿调到《湖南日报》文艺部。当时,小娟好像在湖南人民出版社编辑儿童刊物《红领巾》。他们住在展览馆路湖南人民出版社一栋宿舍楼的一楼,他们的宿舍很小,一楼光线又暗。他们就是在这样的条件下从事创作。有一天,他们叫我过去,看姜坤刚创作的有关煤矿工人的画,想听听我这个“煤矿工人”的意见。
(今年五月下旬,我与谢群去湖南美术出版社宿舍楼看望画家郑小娟)
我们从此有了交往。此后他们的每一次画展,我几乎都参加了。不幸的是,姜坤在两年前远行了。他是在创作一幅大画时,因兴奋而脑溢血离世的。是带着一种成功的幸福感走进天堂的。我闻讯后写了一篇三千多字的怀念文字,发在《湖南日报》上……
尽管,他们的许多画作,我都欣赏过多次。但每次走入他们的艺术世界,都特别的兴奋。我尤其对姜坤描绘湘西风情的吊脚楼的水墨画着迷。明明他是用墨泼在纸上,却把吊脚楼屋顶上的雪,表现得如此维妙维肖。真让人佩服!那长江朔源、西域高原的组画,气势之恢宏,场面之广阔,让人惊叹!小娟的画,尽显女性的柔情。无论是山雀般的苗家女,还是月光下那些长发飘逸的妙龄女郎,都让人过目难忘。
陪同我观画的小伙子,是美术馆策展部的,也是姜坤、小娟画展的策展人。他对两位画家的画,很有研究,娓娓道来。“姜坤那幅‘掘进者’的画呢?好像没有看到?”我问。
“哦,在三楼。”小伙子说,“三楼,是湖湘百年,美术之路的常年展。展示百年来湖南各个时期的代表性画家的作品。”
我终于看到了这幅“掘进者”的画。作品上标示1984年作的字样。不知这是不是我当年在他们宿舍看到的那幅画。
矿工见矿工。别有一种感情。我忍不住邀请同我一起赏画的同事,站在这幅画前留了一张影……
漫步在湘人的艺术殿堂,探访姜坤、小娟的艺术世界,是我这一天,享受的一顿艺术大餐!
那栋“文艺家之家”的大楼,无疑是我这个文艺老兵的家。而这个艺术殿堂,又何尝不是我这个文艺老兵的家呢?
这一天,我回家了,享受了家的温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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