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期本号将周更连载我的长篇科幻小说 《凛冬》。书中将会详细描述 可能采取的恐怖主义袭击手段以及应对方式方法,全面展示这种人人自危的未来,以及人类在面对这种倒行逆施中展现出的勇气与抗争精神,欢迎大家关注、阅读。 凛冬(1)

文 | 龙牙

那是冰川。

陆军特种兵并不是专门拿来干这个的,他们仅仅是更不要命而已,消防应急才是专业的。橘红色车子的到来让乔志亮心里一阵放松,肩膀都好像轻了不少,这时候他才想起来问旁边的队员,那个“八三”指挥的突击队里的一个兵。

“你们队长怎么了?”

“死人了。”

“啊?”

“给雷劈死了三个,三个……”

那是个中士,一脸的麻木,眼睛却像是有一团火在燃烧,像那个涡扇发动机的残骸。

看来“八三”的突击队雷暴的时候没有躲,“八三”他们选择了硬挺着冲过来,所以比乔志亮的队伍要早到。他不知道“八三”是哪个单位,以前不认识这人,但肯定不是特种大队的,否则肯定认识。他又抬头看了看“八三”,那个高大的身影即使在人链里面也很显眼,一下就能找到,这时候“八三”像个大个子机器人似的在一团混乱的现场前进着,像是某种东西已经离开了他,一去不复返。

这个牛高马大的汉子很快就会选择退役,然后在懊悔、纠结和惴惴不安中度过余生,这一点已经注定了。如果现场还能有一个幸存者,“八三”可能都要好受点,但是这一切在发现猩红的“东西”之后,已经成为不可能。从此 以后他这具皮囊,或者说生命对于他本身,不过是一个囚笼,永远都甩不开了。

慈不掌兵,慈不掌兵,慈不掌兵。

岳洋从走进机舱门就开始不停的道歉,接受道歉的人要么微笑点一点头,要么漠然,要么有点儿不耐烦,但是不管他们怎么样,岳洋的心里都甜丝丝的。

老实说从少女时代结束以后她就没这么干过了。

她胸前抱着一个巨大无比的“卡皮巴拉”玩偶。

挤挤挨挨的机舱里抱着这么大一个玩偶确实太不方便了,可是她没办法,这个大家伙买来的时候就没有包装,是在机场免税店买的,简直复刻得惟妙惟肖,如果放在地上,你还以为是一头活的水豚。不知道为什么,岳洋跟儿子都极其喜欢这种性格稳定又大得不像话的啮齿目动物,浑圆短胖的身躯配上一副“活着就活着,死了也可以”的眼神,说不出来的可爱。她家里自己的卧室、儿子的卧室里到处是各种各样的“卡皮巴拉”,都没有手里抱着的这一只更像更生动,那个塑料做的眼睛简直百分之百重现了水豚独有的迷离眼神。

岳洋仿佛都已经看见10岁的儿子大吼着冲过来抱起这个玩偶了。

这个10岁的小男子汉已经开始抽条,胳膊跟胸口已经快要长肌肉了,骨架子也眼看着大起来,那种幼年小男孩独有的触感即将消失,作为妈妈岳洋对此感到高兴又有一点依依不舍,毕竟是自己身上下来的一块肉,又想他长大长高,又想他永远是自己怀里的小可爱,女人就是这样纠结的物种。她到现在都还清楚地记得她在产后的虚弱中第一次接过这个小家伙的触感,手忙脚乱又小心翼翼,护士指导她脑袋要放在哪儿、手托着哪儿,她胆战心惊的接过自己的骨肉抱着,小小的、软软的、丑丑的,她感觉自己的心跳都跟以前完全不一样了。

谁能想到已经长了这么高!

她记得这个小家伙的一切,孕期踹她肚子,生产的阵痛,婴儿时跟豆腐脑一样嫩的皮肤,上幼儿园时撕心裂肺的哭喊,如果可以的话,她可以选择其中任何一个时刻,永远待在那个时空里。

可惜岳洋总是不在家,总是要奔波在路上,她是一家新材料公司的业务代表,主要做一种用来涂在各种表面改善表面性能的纳米涂料。倒是不复杂,只不过总是需要跑现场去采集环境数据,然后回到成都的总部跟工程部的人详细调整配方。这么些年来她早已从一个扎着马尾的小丫头嫁为人妇、复为人母,手里积攒的客户资源已经远远不是别人能比的,公司起码有一大半的业务是掌握在她手里的。

这次去利雅得是参加一个大型海水淡化工程的管道内壁涂膜项目,她需要亲自去了解这些复杂的管道都有些什么具体的形状,然后回去跟工程师们一起研究一套可行的涂覆工艺方案,是用微型机器人,还是用物料挤压什么的,到时候再说吧。

现在她只想马上、立刻、转眼,就回到丈夫和儿子身边。

她要把别的任何东西都扔到天边去,然后跟儿子纵情打闹、嬉戏,逼得自己的老公不得不同时当两个人的“爸爸”,一脸的恼怒和无奈。她要趁着小男孩还没来得及长大,身边这个男人还没变老,纵情的享受一个女人一生中最幸福也最惬意的美好时光,就像酿了一坛子美酒好好的窖藏起来,在余生中都可以沉醉其中。

她一边拖着个行李箱,一手还得抱着这个等比例大的卡皮巴拉,机舱过道里满满当当全都是人,所有人都行色匆匆。岳洋想起自己也老大不小了还扛着这么大一个卡皮巴拉坐飞机就觉得好笑,谁能看到这么个一身职业正装的女人居然抱着个巨大无比的蠢呼呼的玩偶坐飞机,会不觉得有种反差?

好在离座位不远了。

一个身材高大的沙特人正在往行李架上面塞行李,把本来就不宽的国道堵了一大半,岳洋抱着玩偶没看到他,正好自己手机里一个叫“职场个人助理”的APP想了,那是这个APP独有的提示音,意味着有工作上的事情必须要处理。岳洋掏出手机看,却根本不是这个APP的消息,而是一个不相干的骚扰信息。她搞不明白这些电子玩意儿的道道,她也不知道为什么骚扰信息会发出这个APP才会有的提示音,只是感到一阵子愠怒,这些东西太烦人了。正在她莫名愤怒的时候撞到了这个沙特人,脚下一下子绊到行李箱的脚,一个趔趄就倒向了旁边的一排座位。

岳洋清楚的看到靠走廊一侧那个戴着墨镜的男子,以一种常人绝对做不出来的动作,看似自然而然,却又无懈可击的死死挡住了自己。

他动作看起来不快,却刚好在自己身体倒过去的时候“自然而然”的扶住了前排的座椅后背,只是一眨眼的时间都没到,他就从微微靠着椅子背,轻快的提了一下左肩,左手就已经挡在了岳洋和更里面一个座位之间。这可是头等舱,两排座椅之间的距离还是挺远的,岳洋还以为肯定要出一个大丑了,没想到他只是伸了伸手就稳稳的挡住了已经倾斜的自己。

岳洋赶紧道歉,再一次,这都是她这趟飞机不知道第几次了。墨镜男对她的道歉不置可否,坐在墨镜男里面的一个年纪更大、穿着白色衬衣的男人却轻轻地摆了摆手。

岳洋对这种组合见怪不怪了,很显然,墨镜男是“白衬衣”的随身保镖,做涉外业务岳洋都不知道接触过多少这种“组合”,人家不在意她也不啰嗦,只是站正了身子往自己的座位走。

把“卡皮巴拉”塞进行李架,再用行李箱把玩偶跟别人的行李隔离开,她才松了口气坐下来,开始掏出手机看那个倒霉催的骚扰信息。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条信息的声音会是工作软件的提示音,可能是某个流氓软件监测到了她“必然会处理工作信息”这个特征,然后窃取了工作软件的提示音。作为一个业务代表她当然搞不懂这些流氓软件的事情,老公要比她懂得多,回去让丈夫给弄一弄吧。

男人嘛,总是喜欢在自己女人面前显得特别有能耐。

现在这些流氓软件真的是神了,但有时候又显得特别的愚蠢,岳洋也经常发现自己如果刚刚口头上跟别人面对面谈论了什么事情,紧接着就能收到手机里的推送,她怀疑是不是手机实际上在悄悄地监听周围的声音。这种推送又显得特别的蠢,她有时候跟人讨论自己公司的纳米涂料,紧接着手机居然会给她这个业务代表推送竞争对手的广告!

也不知道这些人怎么想的。

所谓“大数据”之类的吧?

再努一努力,再做好一点,等公司业务做上去了干脆也雇一个私人助理,大活人那种,岳洋现在都不知道该信任一个人,还是该信任手里的设备了。只是现在竞争这么激烈,市场就那么大,即使是维持现在的业务量不萎缩就得忙得亲儿子都顾不上了,不知道哪天才能实现这个“宏伟”目标。

把这些烦心的事情抛之脑后,岳洋掏出化妆镜开始仔仔细细的抹去脸上的一切化妆品,包括口红、眼影、眼线、粉底、睫毛膏,这是多年来的一个习惯,是她的一个小秘密。丈夫不喜欢她化妆,这个傻男人总是说“你不化妆就是最好看的”,典型的理工直男。职场女人哪有不化妆的?只不过她愿意宠着这个“超龄大男孩”,哄着他,让他知道自己想要的一切都有,给他一个他想象中的完美世界。

镜子里的那个女人疲倦里透着一股神采奕奕,像每一个归心似箭的人。

她已经不复少女才有的那种鲜嫩感,很多若有若无的瑕疵已经开始爬上了脸庞,一个聪明的女人现在不应该跑去跟这些岁月的痕迹浪费时间搞对抗,而是应该去顺从它们,巧妙地安排它们,一边尽力去隐藏它,一边让它们在自己的脸上更好地组合在一起,从而组合出这个年纪女人该有的独特魅力,每一条细纹,每一个色斑,该遮盖的遮盖、该凸显的凸显,调用脸上的肌肉,一颦一笑应该由自己掌控着,拿出一个事业成功、家庭完美的女人该有的气质和神态来,把岁月整合进她的容貌,岁月本身就没法摧毁她的美貌,只会越来越多的给自己带来魅力。

这是素面朝天的小女孩搞不懂的东西。

她小心的把左手的玉石手镯取下来放进随身小包里,免得睡着了无意间或者航路上的颠簸,不注意磕坏了。然后取出耳塞、眼罩和充气枕,塞在前座的置物袋里。C959的商务舱虽然没有头等舱那么宽敞,座椅不能完全放平,却也能够凑合睡一觉了。岳洋早已习惯了这种长途飞行,睡个觉不成问题,脱下高跟鞋换上飞机上的一次性拖鞋,飞机就已经开始推出了。

到波斯湾上空的时候改平,天气挺好的,只是向东飞行总有一种要沉入黑暗的夜幕的感觉,早就熟练掌握这一套的岳洋开始有意识的放松自己,她把腰靠调整到最舒服的位置,机上WiFi开始提供服务了,给丈夫发了准确的航班起飞时间,交待了一些事情,又给儿子拍了点儿夜幕低垂下波斯湾的风景视频,两个男子汉都在眼巴巴的等着自己回家,想到这里岳洋内心里就像是荡漾着温暖透明的水。

机舱里的骚动把她惊醒的时候机舱里还是一片昏暗,她隐约听到一声炸响,然后有几个人在惊呼,紧接着就有人在高声喊着什么,接着就是有人在国道里跑动。她刚开始以为是在做梦,等睁开眼睛以后好一会儿也没办法回到现实,正要强迫自己清醒过来的时候自己面前也突然一声炸响,一股浓烈的白烟从身前的置物袋里喷涌而出,然后就是橘红色的火苗。

她彻底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邻座是一个年纪更大的大姐,刚开始岳洋并没有注意到她,看起来就是个很不起眼的女人而已,现在却表现出了远超她外表的理智。大姐一把解开了岳洋的安全带,拖着她的右胳膊把她扯了出来,刚刚离开座位,一团明亮的火苗就整个吞噬了这一排。

岳洋是在这个时候开始听见那个奇怪的声音的。

滴答,滴答。

像秒针,像脚步。

岳洋被大姐拖着往后舱走,因为右边过道里有个空姐在大喊,“往后,往后疏散,远离火源!”左边过道则跑过来一个拎着灭火器的空姐,对准了岳洋原来的座椅在喷。

滴答,滴答。

像流水,像心跳。

中间四个一排的内侧座位,前面四五排的地方,突然又是一声爆炸声,拎着灭火器和指挥疏散的空姐都愣住了,情况肯定不是她们想的那样的。岳洋座位上的火苗完全没有熄灭的迹象,尽管整个座椅都被泡沫灭火器的泡沫喷得一片雪白。

滴答,滴答。

像齿轮,像命运。

整个客舱里到处在炸响,岳洋觉得到处都明晃晃的什么都看不见,也不知道是调亮了客舱灯光,还是火苗到处都是。大姐松开了她的胳膊,岳洋站起来茫然的四处看着,恐惧好像是一只无形的大手,现在已经捏住了飞机上每一个人的喉咙。岳洋自己却觉得灵台一片清明,她现在惦记的只有那个卡皮巴拉玩偶,它的填充料摸起来特别的舒服,既不太硬,又没有软到失去了质感。有一次孩子还小的时候两个人去过一个很小的野生动物园,那里到处都是闲逛的水豚,有一头母水豚带着自己的孩子,那些小水豚一个赛一个的可爱,岳洋不由自主的欢呼着就冲了过去,丈夫拉都拉不住她。岳洋当然知道丈夫是怕母水豚母性发作攻击她,毕竟那么大一头呢,岳洋却觉得丈夫低估了水豚那无比稳定的脾气。果然,岳洋搂住小水豚揉弄的时候母水豚完全无动于衷,水豚的毛其实相当硬,跟猪鬃似的,身体却非常软,皮肤更是有一种非常柔韧的质感。

那时候她就决定一定要等儿子长大一点一起来跟水豚一块儿玩。

摸到这个玩偶的时候她就觉得质感像极了那次摸到的水豚幼崽,她要把它带回去给儿子抱着睡觉。

滴答,滴答。

像血滴,像死神。

飞机猛地向右急剧偏转,巨大的惯性将机舱里任何没有固定的东西都甩了起来,乘客、空姐,餐车、物品。岳洋是在这时候死亡的,死因其实是颅骨骨折导致的急性脑干损伤,但是永远都不会有人知道这一点了,当然这也不重要。

——未完待续——

作者简介:龙牙是一名曾在西藏戍边数十年的退伍军人,他热爱文学和写作,对时政问题、社会新闻有着独到的见解欢迎关注公众号“龙牙的一座山”、小号“黄科长锐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