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卫国的诗集就要出版了,嘱我为序,自是义不容辞。

本以为知交半个世纪,对他很了解了,这篇序应该写来不难。没想到打开厚厚的《避庐诗草》清样,我竟然有不知如何下笔的强烈感觉。因为回想起来,我知道他的为人,也一直知道他写诗——自然也是偶尔看过他写的一些诗,但要说起一下子,集中地看他迄今所写的全部诗,这还是生平第一回。真的,我一下子惊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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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说当今,诗不如其人,所在多矣。但要说卫国是个“诗如其人”者,这还真不是妄言,这卷《避庐诗草》的确可以作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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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从“避庐诗草”的这个“避”字说起。诗言志,若不是通读了卫国这卷皇皇大作,我还真是难以想到这个字。但古风盎然,诗如其人,自细读其诗后思忖,这个“避”字真可谓卫国迄今人生的最好标签。更妙的是,这个“避”字他从未跟我说过,完全是从他诗作中不断体现出来的,既实在,又诗化,因此我发现他完全可以被称誉为“避仙”———这是我观其诗而生造出的一个词语。尽人皆知,自古诗人多有诗仙、诗圣、诗魔、诗神、诗狂、诗鬼、诗佛、诗隐、诗杰等赞谓,我赞刘卫国实为一“避仙”,当不为过,亦自为可。避,本义为躲开、回避的意思。但此处说的“避”,且从卫国这卷诗中信手拈来的几个例子来领略一下:其一如《寄某君》:

长夜深深昼潜伏,露尽更残日复出。有无本是天公定,嚣嚣何必论有无。

这里的“某君”是不是一个“避”字?其二如《归隐》:

寻常市井无觅处,半隐红尘喜读书。茶筋墨骨谁堪似,妙韵禅心料想无。

这诗的题目就是“归隐”,不仅仅说“避”。其三为《向海行》:

离京向海觅真如,归期未定待伏出。问君谁解此行意,半箱诗稿半箱书。

得,都“向海行”了,而且“归期未定”,这不是“避”是什么?

其四为《夜思》有言:

繁华非本意,虚静得仙踪。耕读复晚钓,回归大道中。

这里的“回归”即是“避”矣。其五为《禅悟》:

登临日当午,随机入太浮。快乐云海中,冥冥已知处。

此诗前有“题记”,说“避”就更一目了然了:“九月,乘机飞往烟台,望空中幻景,顿有所悟,偶然得诗,以记正觉。”

让我们再引本卷词的最后一首《点绛唇·清欢》如下:

鹤影飞鸿,闲时水中寻常见。抛竿晚钓,小获争无憾。望湖栏处,正倦鸟呢喃。云追月,青山半隐,撒一片清欢。

此诗意蕴,又何止“青山半隐”一句?但仅此一句,即名副其实为《避庐诗草》之终结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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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序到这里,恐怕有读者要问:“避”君为何要“避”,他又要“避”到哪里去呢?

这两个问题的答案还是可在他这一卷诗作中觅得。让我们先看作者究竟要“避”到哪里去:

其一如上诗《归隐》中已言“去读书”,《向海行》中亦言“半箱诗稿半箱书”,《夜思》中也曾言道“耕读”。实际上,在本卷诗稿中,作者不舍读书的诗作甚为可观,如《读史感怀》《读书(二首)》《南窗夜读》等均可明证。又实际上,我们可从其《往事》一诗中约略可知,最迟至二十岁时,他即有“青云有待”读书时的“发奋”了。也许,后来的红尘岁月,“读书”一直是他最好的“避仙”窟。他在《自题》一诗中也曾“自诩”“书海寻大根”。

其二,喧嚣可避,但亲情不可无。在《清明节为父母扫墓(四首)》中,卫国“流风赶月奈何天,阴阳已隔二十年”道尽了对远去父母的不舍之情!在《贺家兄六十寿诞》中,

卫国对其兄的手足之情溢于言表:“性本瑶池水中莲,为宣教化降人间。风流独秀一甲子,已是行云最上边。”当然,在卫国的“不舍亲情诗”中,最显豁的还是他对“老妻”的 再歌吟,这于《病中(二首)》中“平生幸有老妻同”及《山居五韵》中“不离不弃吾夫人”等句中固可见一斑,但最完整的还是他《赠老妻》这一首:“擀背疗疾此又能,木旋杖转快如风。元神归健清如意,又叫三姐成大功。”还有《八月携妻女妍山湖小住(二首)》皆不须引致,真可谓“全家福”了!

其三,“避仙”刘卫国,除了不舍读书,不舍亲情之外,也还念兹在兹地不舍友情,这可以说是他这一卷《避庐诗草》中诗意盎然的一种悖论,这从他满纸盈篇的诗题中即可一目了然,如《谢赵勇兄赠画》《贺凤峪五十寿》《赠小平》《寄形意拳魏师傅》《送贵民回河北》《赠倪林》《为建强劝药》,等等,不胜枚举。特别是《稷园品茶得句赠班兄》中有句:

“明前新焙小青芽,暖语推心诚不凋。问君老来何所贵,扪虱交谊品味高。”这其中的友情之暖,已然有魏晋风度!

其四,还有一处,也是“避仙”最爱之所,那就是江河湖海与名山宝刹,这在《避庐诗草》中也屡见不鲜,熠熠生辉。如《登山(二首)》其二:“绿水青山色繁多,斜阳窄道遍藤萝。远离红尘多少事,登临遥指近天河。”又如《半岛杂记(六首)》其一有言:“何如分水龙宫去,揭鳞些许作诗笺。”仅从这二诗言,前远离红尘,接后揭鳞作诗,颇堪玩味,这也许就是“避仙”的本来面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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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刘卫国向著名作家李林栋、原消费日报社社长牟新艇、全民健身我们在行动活动办公室主任刘宏、新锐诗人季雨赠书)

看,信笔所至,“避仙”刘卫国的所“避”之处即是如此实境确凿,仙境飘飘!

此处之“仙境”当以“诗艺”言之。不为诗,何“境”仙?卫国的这卷诗作中,最贵有“诗境”在。这一点正如名家俞平伯之父诗评大家俞陛云先生在其《诗境浅说》中先引王翰《凉州词》:“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而后说:“唐人出塞诗,如归马空宅,春闺梦断,已满纸哀音。此于百战中,姑纵片时之乐,语尤沉痛。”此俞言即“意境”之所托也。

试看卫国这首《雨后观花》:“一片浓艳漫沙丘,红红白白闹不休。昨夜微风细雨后,半含珠泪半含羞。”此前二

句写雨前之花“闹”得很,殊为“浓艳”,而雨后之花呢?

珠泪与含羞各半,不仅形象逼真,而且意趣盎然,这“观花”的“意境”真是妙不可言!

再看《惜白·紫丁香花(二首)》其二:“惆怅白紫两丁香,独处道边盼折郎。芬芳馥郁媚摇枝,仍逊桃花半徐娘。”这诗不难理解,“独”处“道边”的两枝白、紫丁香,因不敌“道里”那一片虽“半老”但仍灼灼的桃花林而“惆怅”—

那又如何呢?这“意境”你瞧着办吧!或许做个折郎吧?能行吗?……

不意境,非可诗。其实“意境”还有很多讲究之处,例如上引诗中的一个“闹”字,不禁让人想起宋代词人宋祁的“红杏枝头春意闹”来,何其相似,这就是意境相通最好的“仙”证吧?

“避仙”刘卫国的为人也确实有股“仙气”,这从他“避”什么之“避红尘”(见前引《登山》)中自可窥豹一斑。实际上在《赠凤峪》一诗中有“红尘觉悟直如是,坐看喧嚣好个空”,这正是“避仙”刘卫国的仙气自道。

就此搁笔。是为序。

2024年5月27日于北京

李林栋,资深媒体人、作家、诗人、编审。曾任中华文学基金会文学部主任、中国散文诗学会总干事、《环球企业家》杂志主编等职。1991年加入中国作家协会。现为大型社会公益组织网时读书会会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