肚子疼腰疼几天了,看网上说可以热敷,准备了个毛巾,湿热水捂捂。
拧毛巾的时候忽然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脑海中浮现出小时候奶奶给我用热水洗手的情景。
小时候不懂事,大冬天裸手玩雪,总是把手冻得通红,懂事的时候,两只手背上已经长满了冻疮。
天只要一冷,两个手背就会肿成癞蛤蟆,棉手套都不管用。
偏偏我老家又在北方,这样的苦每年都要受。
首先她不知道从哪儿听了说瓜蒌抹手管用,当时我们那里根本没有瓜蒌,奶奶却不知道从哪儿弄到了种子,种到我们家院子里,还专门为瓜蒌搭了个架子。
从春到冬,甜瓜大的瓜蒌变成了鲜艳的橘红色,表皮已经干瘪,枝叶也枯萎了。
奶奶摘下瓜蒌,打开把里面橙红色的汁水,涂抹在我用热毛巾敷得通红的手背上,然后我的手就变成一种橙中透紫的古怪的颜色。
为了不让我睡觉的时候把瓜蒌汁蹭掉,奶奶又专门做了一双带绳子的棉手套,涂抹完瓜蒌汁就把我的手“绑住”。
如此坚持了两个冬天,我的冻疮还是没好。
然后奶奶换了方法,她又不知道从哪听说用麦苗煮的热水洗手能治冻疮,于是又开始了“折腾”。
冬天的傍晚,天灰蒙蒙的时候,我放学回到家,奶奶让我去离家最近的麦地里拔几颗麦苗。
我们家没有种地,那是别人家的家,我说我不去,怕被人家看见骂。
奶奶说冬天的麦苗本来就是可以拔的,它们春天会重新长,没见有人冬天经常去麦地里放羊吗?
我还不,我有小小的自尊心,于是奶奶只能自己去。
从我小时候有记忆起,奶奶就只有一条腿,拄着两根拐杖行动。
借着天暗下去的最后一丝微光,奶奶拄着拐杖出门了,因为手上拿不了东西,提了个塑料袋。
我蹲在门口,看着她拄着拐杖的背影一顿一顿地变成一个黑点。
奶奶把麦苗洗干净放在锅里煮,煮到水沸腾变成透亮的深绿色,端下来放凉一会儿,只一小会儿,在水还冒着沸腾热气的时候倒进盆里,然后就拉着我的手往盆边凑。
奶奶当然不是想烫伤我,冻疮是寒,越热的水越有效果。
我怕烫,一开始总是奶奶一只手拉着我,另一只手快速往盆子里沾一下拍到我手背上,一点点用热水把我胖肿的手背全打湿。
等到水温稍微降一点儿后,奶奶又会把一个毛巾放到水里,沾满了水提起来往我手背上淋。
等水温再降一点儿,奶奶就会把沾满水的毛巾稍微拧干一点儿,然后让我两只手背并拢,搭在我手背上热敷。
等到水温终于到了我能接受的程度,奶奶就会拿走毛巾,让我把两只手都泡到里面。
记忆里似乎每年冬天的晚上都是这样,以我被烫得吱哇乱叫开始,以我戴着棉手套缩在暖和的被窝里等着奶奶上床睡觉结束。
回想起那段时光,我似乎又变成了那个蹲在脸盆旁边,被奶奶硬抓着手往上淋热水的小女孩。
却怎么都想不起来我当时有没有问过奶奶烫不烫手。
用麦苗水泡手虽然最终也没有治好我的冻疮,但却让我在每个冬天的夜晚手都是暖暖的,记忆也是暖暖的。
从小留守儿童的经历,让我跟父母从来都亲近不起来,在我的生命中,护佑了我整个童年少年的奶奶,才是我最亲近的人。
再后来,奶奶在我高考前去世了,从此我的灵魂失去了根,总是漂泊,没有了能落地的方向。
很多年后我读到了史铁生的《我与地坛》,在史铁生和描述他母亲的篇章中,找到了跟他一样的共鸣。
他的母亲一直默默小心呵护保护大病的儿子,为儿子的未来忧虑担心,却不幸地去世在了儿子马上要成名的连两年。
史铁生遗憾他母亲没有看到他后来的成就。
我也遗憾我奶奶没有看到看到我考上大学。
后来我来到了南方,南方天气暖和,我的手再也没有在冬天里肿过,冻疮似乎就这么无药自愈了,或许,也是知道那个会为我冻疮操心的老太太走了吧。
最近身体不舒服,我也到了自己给自己热敷痛处的年龄,可我多想回到奶奶拉着我的手的时候啊。
当时只道是寻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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