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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你见过沈家门渔港的清晨吗?两千多条高高低低的船,都泊在渔港,它们随着波浪轻轻摇晃,在晨曦中醒来。慢慢的阳光铺陈过来,万丈金光洒在大片的渔船上。那些船上的三角红旗在风中猎猎作响,尤其夺目。而风中所有海的腥味,麇至十里渔港,在满仓的鱼山虾海中,注视着皮肤黝黑的渔民,把铺满碎冰的鱼盘从船上卸下来,再一盘盘垒上人群熙攘的活水码头。

那么,你见过沈家门渔港的下午吗?白晃晃的日光四处流淌,渔港似乎陷入了一片宁静。这里是中国最大的天然渔港,与挪威卑尔根渔港,和秘鲁卡亚俄渔港并称的世界三大渔港。到了大风、鱼汛季节,十几个省市的几十万渔民云集港内,渔歌号子声,马达声,海风海鸟海浪的声音统统交织在一起,好像一首粗粝而且蓬勃的生命之歌。港内桅杆如林,渔民在船与船之间泰然地行走,仿佛一块块船甲板才是他们脚下生根的土地。在九月的某一天,海风吹散沙子的炙热与暑气,万舟离弦竞发,长达四个多月的休渔期结束了。渔民们穿着齐膝的胶鞋,跳进一条一条的渔船,跟他们的父辈们一样,满怀着希冀,再一次拔锚,扬帆,启航。然而,海岛多台风。在台风正式来临以前,所有的渔船又在潮汐涨落间匆匆归港。这些移动的家,载着一船湿漉漉的风,载着无数个海上的日出与月落,载着一个个摇摇晃晃的日子,风尘仆仆地归来。船上的人们浪里来浪里去,在海上牧鱼,也打捞生活百味。

那么,你见过沈家门渔港的夜色吗?泊着无数渔船的港,岸线相连,在夜色中晃荡。海鲜排档开始热闹起来,所有本地人外地人,聚集在这里,饕餮海味,把人生的某一个夜晚,过得无比热闹。终于,排档收摊,夜色愈加浓烈。灿若繁星的灯渐次熄灭,一切安静下来。只有渔港的船随着波浪,还在轻轻摇晃,很像我们晃荡着的人生。接下来,就是周而复始的又一个普通清晨的到来。我愿意在晨曦初露时,吃一碗海鲜面,在升腾的烟火气里,让清晨的海风,吹过我的脸颊。

那么,你见过渔港的从前吗?据说这儿以前被称为小上海,据说渔港在唐宋时期就已形成,是“东亚海上丝绸之路”上避风、锚泊、休憩和补给的港口。有关渔港最早的文字记载,出自《宣和奉使高丽图经·卷第三十四》,“二十五日丁丑辰刻,四山雾合西风作,张篷委虵曲折,随风之势,其行甚迟。舟人谓之拒风。巳刻雾散,出浮稀头、白峰、窄额门、石狮颜,而后至沈家门抛泊。其门山与蛟门相类,而四山环拥,对开两门,其势连,尚属昌国县。”千百年来,渔港百舸争流,贡艘浮云,历史深处的战争,海禁,开埠,以及无数凡夫俗子的爱恨情仇都仿佛是一场遥远的梦境。所以说,渔港汇聚了百千人生,与大海共生,生生不息。

那么,我还喜欢这个渔港的名字,沈家门,这很像是一个人的名字,也像一个门派的名字,让人浮想。也许人和海,和渔港,和船,甚至每一块礁石,每一片海水,都有着他们各不相同的“人生”吧。因为工作的关系,我会无数次出现在渔港,出现在海堤,出现在附近的某条老弄堂,出现在某个普通的街口,或者拐角……人生中遇见的所有出现,都是约定俗成,都是既定的剧本中打开的某一页。渔船有渔船的港口,而我们每一个人,也都有着自己的港口,纷至沓来的人事,微笑迎,坦然送。

这就是沈家门,这就是繁华旖旎的渔港。这是我熟悉的地方,熟悉的地方也有风景。我生活在其中,一半是海水与火焰,一半是欢喜与哀愁。

(作者:支奕,全国公安文联会员,浙江省“新荷计划”人才,鲁迅文学院公安作家班学员。作品在《中国作家》《广州文艺》《西湖》《当代小说》《啄木鸟》《海燕》《小说月刊》《天池》等刊物发表,部分作品被《作品与争鸣》《小小说选刊》《微型小说月报》等选载,多次入选全国年度《公安文学精选》丛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