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作家陈本豪老师的散文《云海飞天》,分享作者回忆首次飞行的体验,感叹飞行带来的美妙与自由,表达了对飞翔的向往和人生追求。飞行不仅是身体的移动,更是心灵的飞翔,寓意着追求自由与超越。
第一次坐飞机,还是在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从武汉到长沙,稍事停留再转飞重庆。那时的飞机都很小,依稀还记得型号为“运七”,舱内共有二三十号座位。我的座位靠近发动机,强大的轰鸣声和高空气压,耳朵被堵的听觉就像螺丝转顶,一层一层地向外旋转。下机时听人讲话就像蚊子一样哼,约过两小时之后才逐渐恢复。第一次乘机,心中一时波澜起伏,座位又不靠窗,未能鸟瞰大地的美感,真正的观赏和感受,是在后来的空乘中获得的。不论飞机大小和听觉感受如何,第一次将梦想嫁给蓝天,愉悦的心情使我至今不忘。
运转了几年的天河机场,并不见陈旧,机场上清一色的波音飞机,让人读到时代的图腾。天上的云层越积越厚,机场上空开始有些雨雾,同伴们担心航班能否正点起飞。根据经验,一无雷暴,二无猛雨,这点雨雾只能是起飞前的一丝滋润。随着飞机急剧加大的声响,跑道快速后移,在脱离地面的刹那间,天地物我便轻松地飘然起来。一时间低头不见地,抬头不见天,只见窗外两翼慢慢收紧的机翅。灰黑色的云层弥漫成一条天体的胎道,飞机朦胧在诗意中浮游。在身体强烈后靠的感觉中,飞机调整直上的角度,迅速穿破雨云,飞上一片蓝色的天海。
白云无边无际,太阳光芒万丈,原本的一片云海,却被我看成了新疆的棉花晒场,不见风起只见云涌。云层不停地翻卷,时儿花开,时儿骨朵,她不尽地演绎着春天的故事。一忽儿,只见远方的云朵在花间怒放,逐渐幻化成一堆堆白浪,且一浪接一浪地向前追赶,使天际真正地云海了。倏忽,云海里飞出一条美人鱼来,她随风漫舞,一个、两个、三个……一会儿便群舞开来,天海间竟然一派歌舞升平,如此场面人间哪得见闻?我蒙蒙地雾在漫天的美丽温柔里。没飞过蓝天,就无缘体验天下居然两极分明,地下阴雨而天上阳光。黑云笼罩大地,却挡不住天空之上的太阳,只要光明不灭,何惧一时的阴霾呢?
云海是一片充满美丽动感的世界,无风也浪三尺,思维远追不上那般无穷的变化。当我还在为那万丈冰川而惊叹时,一忽儿,眼前又变成了皑皑白雪。不知眼花还是心花,刚才的一地冰雪,瞬间又化成了珍珠般的羊群……李白的诗像云朵般弥入我尘封的忆念:“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似见杨贵妃的身影和着李白的诗句在云间舞动。云彩是蓝天的衣裳,她没有一件陈旧的记忆,在那种自然、高雅、大气、华美中昭示上天之力,给世人以创造的启迪。那些美妙得让人落泪的云裳,任他世界著名的设计师,也著名不出如此万般仪态,任他天下第一剪裁缝,也裁不出其风采的万分之一,面对天际宇宙,人却是那般的渺小。自从有了蓝天旅行,我不知多少次萌发对先人创造飞行器的感念。
人类的飞翔是从梦想开始的,鸟儿的飞翔是从羽毛开始的,真正的飞翔是从恐龙开始的。自然界强存弱亡的规律,使各种动物在物竞天择中不断地提高自己的生存本领。历经亿万年演化,恐龙在捕杀和被捕杀的生命本能中,逐渐将速度提高到极限,直至脱离大地时的凌空蹈虚。在巨大的受益中,恐龙的前肢慢慢变小,初步完成从肢体到翅膀的过度,后来便有了永无止境的羽毛进化过程,于是世界上有了鸟。人们喜爱聆听鸟儿奇妙的歌声,喜欢观赏那多彩的羽毛,但最羡慕的还是飞翔。
中国人之所以把皇帝称为天子,只因为天是人们理想追求中难以抵达的高度,所以君临天下俯视大地,就成了一代又一代人的梦想。“心比天高”,这一古老的比喻,便是飞翔最初的萌动,从敦煌的艺术飞天中,不难看出世人对飞翔的向往和渴望。只要能想得出就能做得到,这是人有别于其他动物的造化所在。在飞行器还未穿越云层之前,惟一能飞天的只属于羽毛(有个别鼠类和蜥蜴也能在树与树之间“飞行”,尤其是蝙蝠,它那薄如蝉翼的双翅,使其有幸地加入“飞行”的行列,但那种没有羽毛的“飞行”,最多只能是一种借用高空和力量冲刺的滑翔而已),人类要想飞天,只能从研究鸟儿开始。只有经历暴风雨的冲击,才能练就坚强有力的翅膀,在无数次飞翔与搏击中摔打,鸟儿才能飞上蓝天,没有历练就没有飞翔。人类从鸟儿那里得到启迪尔后超越,其中的曲折和进步是鸟儿无法承受和完成的。所以,从第一架飞机飞上蓝天的那天起,人类注定要比鸟飞得更高更快。
忽然间,飞机开始颤抖,那种颤抖并不可抑止地在加强,云海飞翔的美丽不由人地紊乱在随机的震感中。虽说空姐给予了温馨提示,但本能的恐惧像电波一样触及全身。大气层就是一片无水的海洋,在与地球的磁场、气温和凸凹的地表发生摩擦和碰撞中,产生无数个巨大的气流漩涡,航天也就变得像航海一样,难免有颠簸,也难免发生不可预测的空难。宇宙像一簿无字的秘笈般吸引地球人,天生爱冒险的人类,世代不畏生死与艰难,一次次向太空发起冲击,在成功遨游天海的喜悦中,又把灾难化作下一次飞天的经验与动力。空难早已不是一个新鲜的词汇,更不是一个吉祥的词汇,她实在得让人挥之不去。现代高科技给世界带来前所未有的发展,给人类创造无边的福音,同时也让人类承受许多未知的风险与苦难。美丽的雪莲花总在冰天雪地里盛开,世界体坛冠军的奖杯,总在无数次挑战运动极限之后举起,幸福与苦难同路,希望与风险并存,我并不忌讳地思索着。假如空难不幸降临,我将与飞机一同解体,在身体粉碎的瞬间,让热血化成流星的光辉,愿灵魂永远飞翔在不灭的宇宙之间。
时光一溜而逝,眨眼间已拥有了五十多个地球岁月,虽说短暂的飞行曾带给我许多美的享受,但每当离开地球的时候,心中总有一份难以割舍的大地情结。飞机进入甘肃领空,大地上已是一片晴空,那如飘带般弯弯曲曲的黄河,入眼浑然一片。万里群山像精美的沙盘一样在地上游移,祖国山河的壮景寸寸镌刻心头。群山在起伏,大风在山峪和高坡上肆虐,分不清是尘还是沙,只见一座座峰顶像刀锋一样划向苍穹,这才让人诠释“山藏千仞”的含意。习惯了南国的水秀山清和稠密的人烟灯火,瞧着地广人稀的大西北,似乎少去几分绿色和人气,我暗中为开发大西北的号角而鼓呼!在群山与大地之上,时儿跳入眼帘的那一丝丝微不足道的绿,我也为之欣喜若狂。眼见兰州城在望,我们与大地越来越近,庄稼地里的团团草垛,像极了古城门上一颗颗铆钉,农民收获的喜悦瞬息淹没大西北的苍凉,赐予我心头一分收获艺术的快慰。
人生也许会拥有很多次这样和那样的飞行,担心的飞行却与生命同在,没有飞行的人生,就等于僵冻在灵魂的冬季。连线的风筝怎么也飞不上蓝空,勒缰的健马永远跑不到天外,要是一颗心被尘世所累,就像一只笼中的小鸟,展不开自由的飞翔。假如被世人囚禁,心中还可喷发不断冲突的欲望,如果被自己囚禁,只有在消沉中走向溺亡。
▲陈本豪,中作协会员,民间音乐人,籍贯武汉江夏。已出版散文集三部,纪实文学集七部。长篇纪实文学《京剧谭门》全四卷,被列入2019年中国作家协会重点扶持项目,入围第八届鲁迅文学奖,荣获第八届湖北文学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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