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牺牲换人间幸福,奋斗乃吾辈生涯。”
这仅有14个字的两句话,是湘籍女将、彭德怀昔日上司胡筠的临终遗言,而这句遗言更是这位女英雄、大烈士不惜牺牲生命而为之奋斗的的崇高理想和信念。
然而在中国近代革命史上,胡筠这位女英雄,相较于家喻户晓、响彻神州大地的抗日英雄赵一曼,她的名字却鲜少有人知道。
胡筠是中国共产党红军时期著名的女将,是湘女的典型代表之一,她文武双全、智勇双谋,既有江南女子的典雅,又不缺湖湘味的火辣,文武双全、智勇双谋,是平江县主要领导人。
曾担任平江工农革命军司令员,是红军中唯一的女司令,敌人曾以十万大洋悬赏她的人头。胡筠还是红军的第一位女师长,曾担任过湘鄂赣苏区的红8师师长。
此外,胡筠也是湘鄂赣根据地的创始人之一,在开创湘鄂赣革命根据地的岁月里,她经常骑着一匹大白马率部转战于幕阜山、连云山等大山区,多次成功地袭击反动团防武装和击溃进犯之敌,成为闻名湘鄂赣苏区极富传奇色彩女游击队长,她的革命事迹在湘、鄂、赣革命老区广为传颂。
共和国成立后,当年曾和她共同战斗过的同志,都非常怀念她,如彭德怀元帅称她“是个难得的女将”;
张震上将赞誉说:"胡筠是一位很有影响的革命烈士,为中国革命作出了应有的贡献,值得后人永远怀念她,学习她”。
湖南烈士公园、湘鄂赣革命纪念馆等存有胡筠遗像。
《中共党史人物传》、《解放军将领传》、《平江县志》、裴周玉将军所写《回忆录》、《湘潮》等等多种书刊,以及电视剧《平江起义》、《中国有个平江县》也都有胡筠的传记和剧情。
胡筠,还是黄埔军校生中少有的女杰,与游曦、赵一曼、胡兰畦被誉为黄埔军校“四大女杰”,由于她的射击非常精准,同学们都称呼她为“神枪手”,在黄埔校友里面,胡筠是一位响当当的人物,很多的黄埔男生都很钦佩她。
在黄埔军校期间,由于性格相投,胡筠和赵一曼还成为了同窗挚友,被赞誉为““北赵南胡”。
但令人惋惜的是,赵一曼是牺牲在了敌人的刑场上,而胡筠这位为湘鄂赣红色政权的发展和稳固做出卓越贡献的女将,却过早地为革命献出了宝贵的生命,时年仅36岁。
虽然胡筠的一生非常短暂,但她充满着传奇色彩的经历,以及她对人民对国家所做的卓越贡献,就注定了她不会被历史遗忘。
胡筠留存于世的唯一照片,现悬挂于烈士馆
01
胡筠,原名胡昀,别字敛容,1898年2月出生在湖南省平江县天岳乡大坪屋场的一户殷实人家。其父做过药材生意,往来于省内和粤港,思想开明,也当过省议员。母亲李氏,勤劳贤淑,持家有方。因此夫妻俩希望女儿知书达礼,所以自幼聘师教她习文。
由于平江一带习武之风盛行,宠爱女儿的胡父为了使女儿不受人欺辱,又让胡筠拜师习武,在苦练了几年武功后,胡筠就练就了一身好武艺。
1917年,19岁的胡筠已出落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在父母做主下,胡筠嫁给了平江县北乡红桥镇首富的儿子,夫家姓李,家有良田千亩、青砖瓦房上百间。
胡筠烈士手迹
但胡筠自幼刚强好胜,爱读《岳飞传》《水浒传》、尤其是《木兰辞》,她不但能背诵如流,还谱以平江花灯小调经常吟唱。胡筠的老师就曾对胡筠的父亲说:“令嫒非女儿之装,乃巾帼之才也。”
因此李家深宅大院的生活,让胡筠感到无比的苦闷。后来,胡筠在征得家人同意后,以去县里为丈夫伴读的名义移居到了平江县城。
1924年春,已经生育了一个儿子的胡筠,在征得丈夫的同意后,考入了平江启明女子学校师范班读书。入校后,倾向思想进步的胡筠,在读了《向导》《先驱》等革命刊物后,思想深受影响并发生了质的变化。
胡筠儿子
自此,胡筠开始走向革命道路,她决心以秋瑾为榜样,冲出樊笼。在学校,她率先将自己的巴巴头剪成了齐脖短发,并与进步同学一道发起了剪发放足运动,还积极投身于”五卅“反帝爱国运动。1925年底,胡筠在余贲民的介绍下加入了中国共产党。
余贲民是毛泽东的学生和战友,他不仅是毛泽东亲自发展的党员,更是秋收起义的主要将领,也是毛泽东将革命力量向农村转移的坚定支持者,他对中国革命作出过很大的贡献。
余贲民
02
自1911年爆发辛亥革命并取得成功后,民智渐开,民族主义思潮十分活跃,辛亥革命虽然推翻了帝制,但清政府留下的一系列丧权辱国的条约,像大山一样压在每一个中国人的头上;帝国主义列强所分别支持的各地割据势力鼎足混战,使得国家濒临分裂、人民生活困苦、社会处于长久的动荡之中。
因此护国保家的思想深入到了社会的各界各阶层,不仅男青年在苦苦寻求救国报国的途径,一些受过新式教育、有着进步思想的女青年,也产生了强烈的家国情怀。
1925年,在纪念“国际妇女节”15周年时,《中国军人》发表了一篇《军人与妇女》的文章,文中讴歌了古今中外女子的从戎伟绩,首先提出了“女同志军”,并阐述了女子从军的可行性,指出打倒列强军阀“匹妇亦有责”,呼吁女子发扬女权、武装起来投身革命洪流,以追求自由平等和人类最高之幸福。
在这种思想引领下,越来越多的女士开始奔向革命的道路,她们希望获得真正的自由、能参加实际工作、进革命学校,使得自己得到充实和锻炼,因此“女子从军”和“男女同校”的呼声愈来愈烈。
在这样的历史条件下,1926年11月1日,黄埔军校武汉分校在武汉和全国各省、市陆续招生时,开始招收女兵,筹备“女兵队”。
黄埔军校招收的第一批女生合影
“女兵队”在当时是一个全新的组织和全新的概念,因此一时间它像磁铁一样吸引着全国各地的女生。
胡筠也不例外,尽管此时她已是一位母亲,尽管黄埔军校女学员的淘汰率高达15:1,但优秀的胡筠脱颖而出,成为了首批213名女兵中的一员。
这是黄埔军校招收的第一批女生,也是黄埔军校历史上最具影响力的一次,被称作为黄埔武汉分校第六期女生队。
这些女兵来自全国各地,年龄从18-30岁之间,有的是中学生、有的是大学生,有的是教师,有的已经深受革命熏陶,如胡筠,在报考军校前,已经入了党,她是抱着献身无产阶级革命事业的崇高理想而从军的。
尽管这些女学员的情况各不相同,但她们却都有着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为了投身到社会生活的激流中去,她们敢于冲破封建的藩篱,她们敢于反抗旧势力。
黄埔军校女学员
由于那个时代封建思想浓厚,女子去当兵,还和男人一个学校,这绝对是一件惊世骇俗的事情。因此这些女学员的从军之路都是经过了种种严峻斗争的。如原女生队队员黄杰回忆说:
“女生队从一成立就受到封建礼教的压迫、诬蔑和诽谤,被一切反动派视为眼中钉,被一切旧势力视为大逆不道,到军校后,我照了一张照片寄回家中,我伯父看了大骂,说我是‘家族的败类’、‘太伤风化’。我的一个堂姐让人带信给我说,‘今后不准我走她门前那条街’.....”
在黄埔军校,学校对女生队的训练是非常严格的,她们要做的工作和男生一样,她们也和男生一样,要”打野外“进行实地军事演习。
1927年5月18日,黄埔军校武汉分校学生,在叶挺的统一指挥下,由武昌出发西征。武汉分校女生队被编为了救护队和宣传队,和男学员一样全副武装开赴前线,胡筠任宣传队队长。
在操场上待命出发前,胡筠还即兴写了一首诗歌,以抒发她誓为革命上战场的豪情壮志:
绿阴深处无暑炎,席地看报也谈天。
男女穿上军装服,革命阵营意志坚。
保卫后方有责任,支援前线毋稍延。
三镇基地金汤固,快听貔貅奏凯旋。
在炎热的六月里,女生队和男学员一样,每天行军60里,背着枪、弹和粮,在居无定所、风餐露营的环境下,白天行军作战,晚上站岗放哨,同时还要做慰问伤员、宣传鼓励,调查研究、接触了解民众和打击土豪劣绅等社会工作,工作任务的艰巨性可想而知。
但此次从出发到返校共34天的西征之路,使得不畏艰险的胡筠,在连天炮火的磨练中,经受住了血与火的考验。
令人遗憾的是,由于特殊原因,黄埔军校女生队于1927年7月中旬停办,虽然从1927年2月12日开学到停办只有5个月的时间,但军校严格的军事训练、以及西征战场中血与火的洗礼,再加上革命思想的熏陶,使得胡筠很快成长为了一名智勇双全的红军女将。
巾帼英雄,黄埔女兵
03
1927年7月底,胡筠受党组织派遣回到平江领导武装斗争,她在平江迅速组织了一支50余人的游击队,打土豪、分田地,建立革命政权,在湘鄂赣三省边界的幕阜山下,燃起了武装斗争的烈火。
幕阜山南接罗霄山脉,北抵长江天堑,是一道巨大的天然屏障。胡筠采用灵活机动的战略战术,给敌人以重创,游击队不断壮大。
在不到3个月的时间里,开创了大片根据地,正式建立了平江、湘阴、岳阳游击纵队。不久平江、湘阴、岳阳游击纵队被中央军委批准为“平江工农革命军”的番号,胡筠担任司令员。
恽代英赶去祝贺,激动地对胡筠说:“你是红军队伍中唯一的女司令。敌人闻之丧胆,我们却为之欢欣鼓舞。”
在游击队初期,部队中就她一个女的,出发打仗和操练时,她不仅打绑腿,还用布带把胸部绑起来,转战于崇山峻岭,别的不说,这需要克服多少女性生理上的困难!她个子瘦小,幼时还裹过小脚(后放开),这不得不让人深深佩服她的顽强意志和无畏精神。
胡筠剧照
1927年12月,为了革命,她抛夫弃子,宣布与丈夫离婚,和丈夫的地主家庭彻底决裂,她亲自打开粮仓,亲自掌斗将粮食分发给农民,并将夫家等几家大地主的田地山林、分发给当地农民,并一把火烧掉自家的房屋和田契。
1928年7月,彭德怀同志发动了震撼全国的“平江起义”,胡筠作为中共平江县委主要负责人,率领游击队策应配合、协助作战。
在起义军占领平江的7天里,也是胡筠没日没夜忘我工作的7天,她随身携带的本子上,写满了工作安排,她不辞辛劳,并把事事干得都非常出色,这充分显示了她女中英杰的不凡才干。
起义军攻克平江县城后,胡筠所率部队与工农红军第5军混编,胡筠当选为平江县第一届工农兵苏维埃政府主席,被任命为湘鄂赣特委常委,参与创建湘鄂赣革命根据地的斗争。
胡筠剧照
胡筠英勇善战,指挥作战大胆沉着,灵活多变,战前有周密的部署和充分的准备,战后有详尽的总结,在战斗中形成了一套行之有效的游击战术。她的部队常年转战于湘鄂赣三省的幕府山,连云山区,常常神出鬼没,令敌人胆寒。
她从实践中所总结出的“拦腰截尾、打敌消残,敌分散,我集中,敌去河西,我往河东,我忽东忽西,时隐时现,积小胜为大胜”的游击战术,与井冈山时期提出的“敌退我进,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的游击战术有异曲同工之妙,这体现了胡筠在革命战争中足智多谋的特质。
当年军阀何健的《湖南清乡公报》称胡筠部队与彭德怀部队“即便调集重兵围剿,仍然束手无策,防军亦疲于奔命。”
原红8军军长何长工更是对她赞誉有加:
“胡筠很会打游击。她的部队是平江打得最好的,平江的敌人一听说胡筠的部队来了就害怕......我同胡筠的接触很多,也愿意与她交谈,我很佩服她,她在群众中威信很高,很有基层工作经验,她是平江县主要领导人,是根据地的创始人。”
何长工
1930年7月,胡筠率地方赤卫队20多个团随彭德怀的红三军团攻占了长沙,在长沙召开的万人大会上,成立了省苏维埃政府,胡筠被选为省苏维埃委员。1931年春,胡筠继任红八师师长,成为红军时期第一位女师长。
04
胡筠,这位出身豪门闺秀、受过高等教育的湘籍女英雄,并不是一个只会舞刀弄棒的孙二娘型梁山女汉子,她还是一位出色的妇女领导干部,她文笔简洁明快,非常擅长演说、话剧和唱歌。
因此,治军之余她还创作了大量深受军民喜爱的文艺作品,特别是刊载于《中国民族民间舞蹈、万载分册》中的《李更探监》和《鲁胖子哭头》2个歌剧,一直传唱至今。
其中《李更探监》,是以早期平江县委书记罗纳川烈士入狱后,其妻李更前往探监的真实故事改编,戏写得扣人心弦、感人至深。不仅表达了胡筠对罗纳川烈士的崇敬,也体现了胡筠继承烈士遗志,将革命进行到底的决心和信心。
然而令人极为痛心的是,1933年10月,胡筠在万载县小源参加湘鄂赣省第三次工农代表大会期间,被王明左倾路线执行者诬为“反革命”分子,突遭逮捕。
在关押期间,胡筠写了几十页的《狱中自述》,回顾了自己在党的领导下,由一个豪门贵妇成长为一个无产阶级战士和工农红军指挥员、党的干部的战斗经历。胡筠还在《狱中自述》中写下了两句沉痛的话语:“此志为酬,身陷囹圄”和文章开头中那句令人肃然起敬的诀别词:“牺牲换人间幸福,奋斗乃吾辈生涯。”
尽管胡筠蒙冤受难,但她仍赤心为党,痴心为革命,刚正之气、忠孝之气在这位她的笔下体现的淋漓尽致。
1934年1月,在一个星光惨淡、北风呜咽的寒夜,胡筠这位革命坚决,打仗勇敢,为湘鄂赣红色政权的巩固和发展做出了卓越贡献的女将,在江西省铜鼓县冷水井的一颗大树边,被秘密枪杀,时年仅36岁。
面对着养育她的山山水水,面对着遭受敌人洗劫过的村落田园,胡筠这位党的好女儿死不瞑目!
当彭德怀听到这一噩耗后悲痛长叹:“天理难容呀!天理难容!千秋功罪,自由定论。”张令彬将军更是为其打抱不平:"就革命动机之纯正这一点说,胡筠是平江首屈一指的。”
胡筠遗物下葬
正如彭德怀所说,千秋功罪,历史定有公论,1945年在党召开的中共七大上,含冤去世的胡筠被平反昭雪,这位女将终于能含笑九泉了。下面这首诗是就是胡筠被追认为革命烈士时,为其所做的一首诗:
"抛家焚舍投红军,闺秀巾帼赞胡筠。
武振平江白马跃,雄威幕阜双枪神。
美颅十万须眉逊,司令一声天地春。
奋斗为民存浩气,牺牲要换芙蓉芬。"
2004年3月胡筠烈士塑像,在平江县大坪中学校园内建成,塑像正面大理石上刻有原张震副主席的题词:"胡筠烈士像”。
2014年4月1日,在清明节来临之际,烈士胡筠的遗物安置仪式在平江人民公园新烈士陵园举行,胡筠烈士的遗物盒被小心翼翼地放进墓穴。
80年了,胡筠烈士的英魂终于回到了故乡,胡筠,这位有着大影响的女烈士终于叶落归根,魂归故里!
中国人知道秋瑾的有很多,但是知道胡筠的人却很少,其实胡筠的一生比秋瑾更威武、更悲壮,她同新中国的关系也比秋瑾更加紧密。
撰写此文,就是希望有更多的中国人知道胡筠。
因为这位出身豪门、喋血沙场的女将,不仅是平江人民的骄傲,也是我们后人学习的榜样,她不怕牺牲、勇于革命的崇高精神,永远值得我们学习和铭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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