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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佳纳近照。朱琦 摄

她曾9次荣获中宣部“五个一工程”奖,4次荣获文化部“文华导演奖”,在中国世纪大采风二十周年庆典中,被授予“中国当代德艺双馨艺术家”称号;她也是第三届广东文艺终身成就奖获得者,作为一名从事文艺工作近一甲子的女导演,她作品领域跨越话剧、音乐剧、戏曲、影视剧等,留下了《十三行商人》《西关女人》《开心廿四味》等脍炙人口的作品。

她就是王佳纳,曾经笑看高峰,也曾直面低谷。对于早年在工作、学习和生活上的曲折,她视之为后来成长为一名导演的土壤和养分之源。戏内即是戏外,台上便是人生。在她的作品里,主角常常是坚韧、包容、正能量、充满人情味的,就像《东江紫荆红》里面的东深供水工程建设者,就像《巨轮出海》中的船厂领路人。

如她所言,每部戏都有她自己的影子。

●特约作者 张淳

“每部戏都是你自己”

南方日报:王导您好!您是怎样走上舞台人生的?

王佳纳:每个人都是一本书,是一部小说。我的一生也蛮奇特的,大家都说我是一个奇特的人,把自己一生的时光放在舞台上。家庭的影响是很大的。其实,我从小家里是非常富裕的,父母亲都是法国留学回来的博士,家里开了个药厂。后来家境一落千丈,姐姐、哥哥相继离开家,家里一下子变得一贫如洗,全靠我妈妈一个人的工资在那儿撑着,我和弟弟、妹妹一起过日子。毕业以后,我的功课成绩很好,但是工作分配时,我被分配到江西的农村去了。此后,我从做农民开始,从最底层开始,在公社宣传队、县文工团里工作的这些经历,都成为我以后当导演创作时的宝贵财富。后来有个学校的一位老师生病了,没人教书。学校的负责人就跟我说:“王先生,你来教书吧。”

南方日报:您教的就是戏剧课?

王佳纳:是的。我带的这届学生即将举行毕业公演时,我准备给他们排一个戏。但团长说没有资金支持,那布景怎么办?于是我带着学生到工地去捡东西,车胎、铁架子……用这些“废品”硬是搭了一个舞台布景。人家看完便说:“哎呀,很超前呢!”他们以为我很现代,其实是因为没有钱。结果正式演出后很轰动。

南方日报:您获过9次中宣部“五个一工程”奖,确保作品质量的“要诀”是什么呢?

王佳纳:我一开始没想过我能有那么多的荣誉。其实,每一部戏都有我自己的影子在。我觉得创作者应该挖掘自身,包括自己向往的、困惑的、悲苦的、追求的,每部戏都是你自己。可能因为这一点,才能让导出来的戏打动人的吧?

广东有太多好故事要讲

南方日报:成名之后,许多地方向您伸出橄榄枝,您选择在广东发展的原因是什么?

王佳纳:我后来选择在广东工作,和广东的文艺发展氛围有很大关系。我妈妈是广东人。虽然她没有教过我广东话,但我觉得广东很宽容,很多外来的人在这里,依靠自己努力工作就能取得发展。我有好些剧都涉及岭南文化,比如《盛夕楼》中的早茶文化。广东人很勤奋、实在、低调,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而且广东临近香港、澳门,对于一些外来的事物接受得快。

南方日报:您觉得,广东有哪些优秀文化资源可以挖掘、打造成舞台作品题材?

王佳纳:我印象较深的是粤剧《大明长城》和《浴火凤凰》。粤剧《大明长城》挖掘了岭南历史名将袁崇焕的史绩,粤剧《浴火凤凰》讲的是叶挺将军及其夫人李秀文的故事,结合了岭南地区的红色资源。广东很宝贵的历史文化资源还有“海洋文化”和“海上丝绸之路”,这些题材都可以用到文化艺术创作里。

南方日报:您曾多次用舞台作品记录下广东重要工程建设故事和改革开放故事。为什么对这些题材这么感兴趣呢?

王佳纳:我们排过关于东深供水工程题材的粤剧《东江紫荆红》、关于广州造船厂企业改革题材的话剧《巨轮出海》。广东作为改革开放的前沿阵地,数十年来类似这样的重点工程,或者经济建设成就有很多,给创作者留下了很多非常好的素材。我们要把艺术创作和时代题材有机结合。

对此,我有着满腔热情。排《东江紫荆红》的时候,我去参观东江供水工程。想想当年的情形,那么艰难的时候,广东的建设者还一心想着供水给香港同胞喝。我采访过最早的一批东深供水工程建设者,这些老人是最受苦的人,也是最吃得了苦的人,我看了很心疼。由于地势原因,东江水要“倒流”才能流到香港去,这个工程有多困难?很多香港人并不知道。做这个题材的时候,我就说一定要到香港去演,让他们看看那一代建设者是怎么把这个工程造出来的。

《巨轮出海》这个题材,我了解之后,才知道广东人实在是太伟大了。企业改革的时候,很多老国营厂的领导都走了,然而我们广东的船厂领导一个都不走。“留下来,我来找活路。”他们这样说。据说有一个书记,在人家门口等了一个礼拜——就在街上,坐在门口,靠这样的诚意才打动对方,拿到了订单。他们引进了集装箱生产线,一下子养活了厂里所有的人。工人们有活干了,都复工了。船厂赚了钱,又开始造世界级的巨轮。没有人帮我们的忙,都是我们自己造的。亚丁湾有不少护卫舰也是我们广东造的。广东的工业那么厉害,人那么好,在艰难的时候,那些老党员、工人都没有走;船厂的领导、工人都团结在一起,太伟大了!这些广东故事如果没有人讲,以后就不会有人知道了。

从人性出发塑造角色

南方日报:您是如何选择戏的题材的?

王佳纳:排戏,就应当排一些反映人民关心的问题的戏。我的戏,就题材的社会面来说,是广阔的,像《又一春》讲老龄社会,《青春作伴》讲大学生村官,《古井巷》讲犯罪青年和警察的故事,《孟母说》讲学区房、小孩的教育等。

南方日报:您也导过不少反贪剧,怎样才能把这样的严肃题材作品导得好看呢?

王佳纳:我导过很多反贪的红色题材剧目,像廉洁文化剧《钱瑛》《警钟》,还有东莞的“主题党课剧”等。我晓得人性,所以我的反贪戏都很好看。我最早做的一部反贪戏叫《警钟》,写一个被枪毙的公安局局长。搜集资料的时候,我发现,贪官的脸上没有写着“贪婪”和“恶毒”。所以,他不能一开始就是个坏人。我就从这个人物最开始好的一面开始写,写他怎么一步步堕落,走上不归路。最后被枪毙的时候,他说:“给我一双球鞋,我年轻时候那双黄颜色的鞋。”这个细节给我触动很大,这鞋是走向刑场的时候穿的。我就从鞋这个细节开始写这个人。他穿着球鞋,一开始是怀着保卫祖国的理想的,后来他慢慢地开始穿高档皮鞋,到临死的时候又穿回那双旧球鞋。这就是从人性出发,去塑造角色。

这部戏上演的时候很轰动,很多观众感慨,话剧非常好看。因为这个戏,它不刻板。比方说,你查办的对象是你昔日的好友,那么你肯定也会经历一番内心斗争,也会难过,但职责要求你必须保持铁面无私。这个过程,在戏里同样演绎得很精彩。我排这类戏的时候想的就是,一定要找到人物心里真正的活动,不能一味地坏蛋就是坏蛋,不是的,人都有一个演变过程。

好作品要有人情味和烟火气

南方日报:好的戏是改出来的,您赞同这种说法吗?

王佳纳:以前基本上每部戏上演的时候,我都会在过道上看上厕所的人多不多,看什么时候观众进厕所比较集中,这表明这段时间的戏不好看。哪场戏出现观众玩手机的情况,我就知道这场戏不好看,我一定想办法改掉它。想要一个好的演出效果,细节上我就老改,不能总让演员在对话,不能让角色只站在那儿念台词。你要用好各种形式、套路,去吸引和打动观众,观感要好看,故事要精彩、要感人。我的戏基本上都有流泪的情节,观众都会哭的。我喜欢能让人动情的戏。

南方日报:您心目中好作品的标准是怎样的?您怎样看待自己的导演之路?

王佳纳:我认为好的作品就是要贴近生活,要有人情味和烟火气。我的生活里不是只有舞台上的聚光灯,更有着大半辈子的柴米油盐。

在我的导演生涯中,我认为自己是个不太用功的导演,常常是临门才起脚,但我爱听大家的建议。这对我每一部戏的不断完善,越改越好起到了重要作用。我把一生献给艺术舞台,艺术上肯定也有得有失,而我能做到的就是得到时不骄傲,失去时不气馁。只有不怕失败、失去,才能登上更高的艺术台阶。

南方日报:广东话剧未来应如何探索市场化之路?

王佳纳:广东话剧的崛起,亟待一批有眼光的“文化商人”的出现。广东是一个很有经商传统、市场经济也很发达的地区,如果这个群体能成长起来是很好的。我排过音乐歌舞剧《周璇》,这部戏邀请了明星参演,也带动了粉丝市场。现在我们缺的就是“文化商人”。我们能生产,我能用小成本生产出一部好作品,但没有人去推销。我们广东缺的就是那种到处看戏、找作品,然后找到好的导演,大家合力一起来推市场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