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流火,八月未央,九月授衣……长夏逝去,凉秋悄来。
秋天,像个素净温婉的女子,不动声色地穿过时光的缝隙,晕染了古老襄城初秋的眉梢。
我登上紫云山之颠,遥望襄城大地,秋风飒飒,白衣玦玦。
此时,霜叶似火,群山叠翠,人在山里,山在人中。秋风轻拂,落叶缤纷,有些落在心上的事情,你不说,山也懂。山不语,但能解千愁。山间的小溪便是山的心事,缓缓流淌,汇入汝河,遁入无形,走向远方。
一生很长,一生也很短,与其在意得失,不如来襄城采撷秋景片片……
原野田畴,秋意弥漫,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象。豆荚悄然鼓起,玉米饱满充盈,花生隐身地下,秋天的美在于其成熟的韵味,生活的美在于收获的喜悦。猎猎的秋风中带着秋色的馨香,在层林尽染的风景里,邂逅秋日的灿烂时光。
田埂上,没人管的野菊花开得多么热闹,还有爱怎么长就怎么长的灌木丛和杂草之类的。一位老农在田埂上边踱步边悠闲地抽着烟,那双半眯的眼睛深情地望着玉米、高粱。春种秋收,如今丰收在望,看到这一地的金子,谁不心里乐开花呢?
回首浮生,已近半百,我如一片树叶般存在。生性倔强,内心却懦弱,随风飘落,一念起,跨越万水千山;一念灭,秋风席卷而下。
其实,我们每个人都不过是一片小小的叶子,随着风的指引匆匆飘荡,从未有一个地方我们可以称之为永恒。然而,总会有那么一个地方,成为我们生命中的秋天,承载着我们最美好的回忆与感悟。
我,那个自幼倔强而又怀揣着无尽好奇的孩子,在时光的长河中渐渐长大。
小时候的我最喜欢秋天。每到秋风乍起,那一片片五彩斑斓的树叶便如蝴蝶般在空中翩翩起舞,飘落在地。我总是迫不及待地奔出家门,穿梭在林间小道上,欢快地捡拾着那些飘落的树叶。
我会小心翼翼地挑选出最漂亮的枫叶,那红得似火的叶片;也会捡起金黄的银杏叶,如同扇面般精致。我轻轻抚摸着叶片的纹理,仿佛能感受到大自然的心跳。
在一个深秋的午后,我又来到了那片熟悉的树林。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形成一片片光斑。
突然,眼前一亮,发现了一棵高大的梧桐树,树上挂满了形状奇特的梧桐叶。我兴奋地站起身,想要爬上树去撷取那些叶子。
我爬到了一个可以够到树叶的地方,伸出手去,却怎么也够不着那片最心仪的叶子。
我索性放开手脚,顺着树杆往上爬,就在我快要够到叶子的时间。“咔嚓”一声,树技折了,我猝不及防地从树上摔了下来,右胳膊摔骨折,同行的女孩吓得哭了起来,哭声引来了大人,把我送到医院,幸亏是小孩子,恢复得快,很快,我就又跳又蹦。
从那以后,我不再执着于撷取那些高高在上的树叶,学会了欣赏每一片叶子的独特之处,无论是在枝头随风摇曳的,还是静静地躺在地上的。渐渐明白了,生命就像这树叶一样,有起有落,有绚烂的时刻,也有平淡的日子。
而每当秋风再次吹起,我总会想起小时候撷秋叶的那些日子,那些纯真的时光,那些关于生命的感悟,如同一片片珍贵的回忆,永远珍藏在她的心中。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这是先秦无名氏作品,蒹葭即芦苇,芦苇是那种一见如故、相伴终生的植物朋友。
初识蒹葭,是在童年的苇子河畔。那时候,河里长满了茂密的芦苇,它们如绿色的海浪般此起彼伏,在微风中轻轻摇曳,仿佛在诉说着古老的故事。
外婆的娘家就在河对岸,每逢逢年过节串亲戚,我都要穿过这片苇子河。河水潺潺流淌,芦苇沙沙作响,那独特的声音交织成一曲动人的乐章,伴随着我踏上每一次的探亲之旅。
娘家对外婆而言,那是她心中永远的牵挂。
后来,外婆随着儿女们离开了苇子河,住进了繁华的城市。可她的心中始终萦绕着那片芦苇,那份对故乡的眷恋。
时光悄然流转,外婆已是耄耋之年。一天,她突然跟我说想去看看那片苇子河。一行人再次踏上了熟悉的路途,来到了苇子河边。外婆站在河边,望着那苍苍蒹葭,眼中闪烁着泪光。她缓缓蹲下身子,轻轻地抚摸着那枯黄的芦苇,仿佛在与多年前的自己对话。
“外婆,您在想什么呢?”我轻声问道。外婆缓缓抬起头,脸上露出一抹慈祥的笑容,说:“孩子,外婆想起了我的爷爷、奶奶和父母兄姊姐妹,他们都去了,我也该去找他们了。”
说着,外婆站起身来,望着远方。我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河面上波光粼粼,芦苇在微风中轻轻摆动。外婆的眼神中透着一种深深的眷恋和不舍。
从苇子河回来后不久,外婆静静地离开了我们。但我知道,她的灵魂一定回到了那片苇子河,回到了她心中永远的故乡,与那片芦苇相伴终生。
岁月如斯,每个人心中所珍藏的念想各有不同,在我,山水和草木皆是,芦苇尤甚。人间万物,相见有缘,反之,陌路。
紫云山上的荆芍籽熟了,那一片紫花碧草间,仿佛被悄然唤醒了别样的生机与灵动。
扎着头巾的少女们,宛如灵动的仙子,三五结伴而来,她们弓着腰,俯着身,身姿婀娜却又无比专注地在草野中穿梭。
那一双双柔腻如凝脂的手,仿若有着神奇的魔力,轻盈地在草丛中舞动。她们轻轻采下,又细细地捋着,不一会儿,手中便已满满当当,一把把荆芍籽在她们的掌心里闪烁着质朴而迷人的光泽。于是,她们便撩起衣襟来兜,衣襟也随之盈盈起来,甘心乐意承载着她们辛勤劳作的喜悦与收获的满足。
在这静谧的时光里,少女们高声谈笑着:“兰儿,你的新裙子从哪里买的?”
“不给你说,保密!”兰儿笑道。
“看我不把你扔河里去,看你说不说……”一群女孩佯装生气。
“好姐姐,我说,我说……”兰儿求饶道。
她们的笑语如同明媚的阳光,洒落在这片草野之上。她们的声音清脆而欢快,与周围的花草树木相映成趣,仿佛奏响了一曲自然与生命的和谐乐章。
那笑容,是如此纯真而灿烂,没有一丝杂质,纯粹得如同这荆芍籽一般,散发着质朴而动人的魅力。
她们沉浸在捋荆芍的乐趣中,忘却了外界的喧嚣与纷扰。每一次的采捋,都是与自然的亲密接触;每一次的兜起衣襟,都是对劳动成果的珍视。这片草野,因为有了她们的存在,变得更加富有诗意和韵味。
岁月在她们的指尖悄然流淌,而她们在这捋荆芍的过程中,也渐渐大长,继而生儿育女,她们的女儿在未来的秋季也加入了捋荆芍的队伍。人类就是这样,生生不息。
当夕阳西下,余晖洒在她们的身上,她们带着满满的荆芍籽,互相喊着:“喂!晓菊,咱回去吧!”在荆芍丛中看手机的晓菊赶紧站起来。
“唉!回去了……”众人清脆的声音回荡在山间,引起草丛中蛐蛐、蝈蝈的和鸣。
姑娘们带着满心的欢喜与满足,缓缓离去。那轻盈背影,在草野的映衬下,显得格外美丽而动人。
而那捋荆芍的画面,也永远地定格在了这片土地的记忆深处,成为了永恒的美好回忆,等待着人们去细细品味,去感受那份来自自然与生命的质朴与纯粹。
月光浸水水浸天,一派空明互回荡。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苏东坡的诗词仿佛就是写此时的光景:月光在亭台楼阁间流转,穿过雕花的窗棂,低低地照进来,照在我这个全无睡意的人身上。是的,皎洁明月光,曾照谁人窗。这轮经朝历代圆了又缺,缺了又圆,辗转千年又温柔千年的明月,今夜投进我的窗口,赴我之约,和我诉一段情话、一份相思、一转衷肠、一抹柔情……
记得少女时代,在吃过中秋晚饭后,爷爷奶奶总在条几上摆上水果,当然月饼是少不了的。我们家的人就会悄悄地溜出去,仅剩爷爷奶奶在堂屋里烧上纸钱,点上香,念上几句,偶尔还会听到爷爷的哭声。
我来到窗前,月亮还没有升起。
我知道,爷爷又想起远在台湾生死未卜的二爷。
当年,正在地里犁地的爷爷被抓了壮丁。
“快快,你家老大被抓壮丁,正在村口集合,一会儿就抓走了。”消息传到家里,祖爷爷一听就喊住二爷。
“走,救你大哥去”二奶刚生了一个女孩,还在坐月子,我爷爷已经有三个儿子。到了村囗,庄上被抓的壮丁都用绳子绑着,拴在树上,祖爷爷就央求当官的,把我爷爷放了,一家子全靠爷爷干活哩。“放了也行,你得再找个人顶上,要不,我们完不成任务,上头怪罪起来,咱可得罪不起。”
“老二顶上”祖爷爷一句话。
就这样体弱的二爷顶上,去了战场,给家里最后一封信是说,队伍坐船去台湾。以后再没有信息。
两岸通信后,父亲多方打听,得到的信息是去台湾后,水土不服去世了。后来,二奶改嫁,叔父去台湾也没有找到坟墓。二爷就成了爷爷心里的疼。
月亮,尤其是圆月,在中国人的眼里犹如“精神灵魂”,能抚慰心灵创伤,能够洗涤人们内心,也是思念故乡祈盼团圆的载体。
赏中秋之月,自带万般情怀,自诉千种嗟叹。有道是:月到中秋分外明,与月相约,是为了心底那份怀念那份相思那份沉甸甸的牵挂;与月倾诉,是敞开心扉,坦率衷肠,吐露自己思想情感。没有月的天幕,浩渺深邃,迫不及待地期盼开始起飞,飞上了九重云霄,迎接最圆、最亮、最美、最牵动人心的月亮。
再次来到窗口,月亮升起来了。
秋天的月呀!安静迷人,温文尔雅,独有一种洗尽铅华的归真自然,恰如一位世外的女子低眉温婉,简单质朴。
我多想在此时,掬水月在手,弄花香拂面,执光阴之笔,写岁月风霜,绘五味人生。
高楼目尽欲黄昏,梧桐叶上萧萧雨。
秋雨绵绵,清凉、飘逸、委婉。雨,是浪漫的化身,也是寂寞的伴侣。它犹如花开的声音,于无声处轻轻拨动心弦,安静而唯美。
风来了,要下雨了。但奶奶不让说出“下雨”二字,害怕会撞着雨婆婆。于是,我静坐陋室,观看窗户上形成水帘。欣赏院子里雨点在地面,激起无数小水泡。前面屋顶上泛起朦胧的水汽。
时光荏苒,奶奶早已离世,只留雨声像一曲悠悠的泉音,冲去世事的繁嚣,让恬静的欢悦注入心灵。
秋雨淡淡,归雁成行。我坐拥密密的雨幕,沐浴着晨间的桂香。心染秋的雅致,捻一缕清浅的时光,守护心灵深处的一份静美。淡看尘间烟火,经历一路风雨。无论步履沉重还是轻盈,我都感恩生活,感恩生命,感恩遇见的每一位贵人。
怀揣敬畏与感恩之心,我珍视所有的事情,包括这个秋天采撷的每一片秋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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