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具尸体突然转过了头,眨了眨动不了的眼皮:“你就好人做到底,把我埋了呗。”

我是在两天前的晚上遇到这具尸体的,哦不,那会儿她还不是尸体,是个在大街上撞了我,还倒打一耙的小太妹

我被她气得牙痒痒,不想跟这种不三不四的人计较,没想到两天后我居然在我家楼下的巷道里发现了她的尸体。

01

这片街区位于老城,横纵分布着多条小巷,不仅房屋破旧,而且设施不全,除了从上个世纪末就住在这里的原住民外,只有我这种月末靠花呗救济的人才会选择住在这片儿。

尸体所在的那条小巷虽然就在我住的那栋居民楼的楼下,但由于跟楼梯口不在同一侧,楼里的人大多不会选择从那儿走。因此,喜欢四处溜达的我反而成了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人。

我承认当我发现一个全身赤裸的女人躺在巷道里时,我有一丝慌张,尤其是在连叫几声,她都没有反应的时候。权衡再三,我脱下身上的外套,盖在了她身上。

这样她醒来我俩也不至于太尴尬。

然而,当我拿着外套向她靠近时,手不小心碰到了她的身体。

凉的!硬的!

我被吓得大退了一步,一阵寒气从脚底往脑门上涌,本能地拔腿往外跑,但双腿仿佛有千斤重,一时间竟动弹不得。

这时那具已经凉透了的尸体突然转过了头,对我说:“你就好人做到底,把我埋了呗。”

我很难形容面对一具开口说话的尸体是什么感受。有那么一瞬间,我甚至以为她其实没死。

直到我看见随着她头摆正,露出脖子另一侧的伤口和身后的大量血迹,才再次确认眼前的这位,真的是一具尸体。

我按住心中的诡异感,打量起她,死白的肤色倒是很配她这头金黄色的头发。

金黄色的头发?

我猛地想起两天前晚上撞我的那个小太妹,可不就是她!

“你怎么死这儿了?”

我试探性地开口询问她,也不知道这么问对于一具尸体来说礼不礼貌。

“你不知道人死之后是记不得生前24小时的事的吗?”

“这我确实不知道。”毕竟我也没死过。

不对,这小太妹为什么看起来对我一脸陌生?

“你见过我吗?”

“没有。”

我心里警铃大作,那晚虽然不想跟她纠缠,但还是少不了一些口舌纠纷,她不应该对我没印象。

除非……与我争吵的时候已经是她生命的最后24小时。也就是说,很有可能在我离开之后,她就遭遇了不测。

我努力地回想那晚的情形,她身边有好几个不良少年,护着她跟我推搡。我的思绪从一张张模糊的脸上挨个掠过,想要找出其中可能存在的嫌疑人,最后却锁定在我气急败坏的脸上。

如果要将凶手锁定在当晚的人里,那么最有嫌疑的,不正是与她有正面冲突的我吗?

一具女尸,一个与她生前发生过争执的男人,一条男人家楼下的巷道。我不敢深想。

我知道我的猜测可能有些荒谬,但我实在不敢在这时选择报警。于是我做出了第二件令我后悔的事——把尸体背回家。

02

“你真是个大好人,不过我们当尸体的讲究入土为安,可不兴待人家里。”

我把搬回家的尸体立在冰箱旁,让她能够有所支撑。毕竟小太妹已经全身僵硬,死得透透的了。

不过好像可以说话这件事也不应该发生在一具尸体身上。

“我说,你为啥不愿意埋我?”

“现在埋了你,那叫毁尸灭迹。”

我在屋内不停地走来走去,事实证明聒噪的人死了就会变成一具聒噪的尸体。

“今天下午三点四十分,我市发生一起坠楼事件,死者林某为盛华集团工作人员,现场尚未发现其他线索,初步认定为自杀,具体情况仍在调查中。”

电视上出现了坠楼现场的画面和死者打了马赛克的照片。

“不可能是自杀。”小太妹非常笃定。

“你怎么知道?”

“那是我妈。”

03

“她那种人怎么可能自杀?”

小太妹一个人,不,一具尸体小声念叨,除了质疑死因外,对她妈的死没有其他任何反应。

属实有些奇怪。

“要不你问问她?我带你去。”两具尸体交流起来应该比较容易。

“你傻啊,都摔成一摊肉泥了,哪儿还能说话。”

……原来还有这种说法。

“况且,我也不想死了还得见她。”

新闻上说得其实不太准确,小太妹的母亲,林瑛,并不是是盛华集团的普通员工,而是唯一的女高管。小太妹——林枣,是林瑛的独女,其父亲不详。

如果可以的话,我并不想参与她们的家事,但事实上警察找上了我。

林枣三天没去学校,老师联系不上本人和家长,在新闻上看到其母亲身亡的消息后,立即报警说明了情况。

警察调取了林枣从学校离开后的所有监控,逐一走访,排查到了我。

04

这是林枣死亡的第五天。

我坐在审讯室里,强光灯照得我睁不开眼。

“我们在林瑛的办公室里找到了挪用公款的记录和关于你的大量资料。此外,还有一份巨额保单,受益人也是你。”

我越听越觉得奇怪,总不能我是小太妹她爸吧?

警察的话让我不得不开始怀疑我有没有啥酒后乱性的经历。

不对,我和小太妹最多也就差个七八岁,哪儿来这么大个闺女。

警察再三盘问我和林瑛的关系,可惜,我的确啥也不知道。

最后他们采集了我的样本送去DNA检测。不过在检测结果出来前,暂时没有理由继续拘押我。

一从警局出来,我立刻赶往郊区,找到进去前临时把林枣埋起来的地方。

我一边挖一边想,这算不算刨坟?

但等我挖开表面的浮土才发现,尸体不见了。

我心中大骇,难道诈尸了?

05

正在我一筹莫展之时,一个扛着锄头的大爷从我旁边走过。

“就是你把尸体埋我菜地里的吧?好家伙,一锄头下去一张人脸,吓老爷子我一大跳。国家推崇火葬,知道不,小伙子。”

还好大爷未起疑心,只当是我不懂规矩和忌讳。从大爷处得知林枣被送往的火葬场消息后,我立刻打车赶往。

但从火葬场带走一具尸体的合理身份和理由,我一个也没有。

于是,我爬上了火葬场的围墙——又是企图当偷尸贼的一天。

千辛万苦来到停尸间,我翻遍了每一具尸体却依旧不见林枣的踪影。

“你在找我吗?”

林枣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在这种环境下,我免不得被她吓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你你你,怎么能动了?”

林枣虽然站姿、动作仍然僵硬和怪异,却是实打实地能够自己活动了。

“尸僵听说过没,人死后尸体逐渐僵硬,之后再慢慢缓解,到第七天时完全柔软下来。哎,总之等你成为尸体自然就懂了。”

林枣一本正经地给我科普尸僵的相关知识,我很想说,谢谢但没有必要。

由于林枣现在活动还不方便,没法跟我一起翻墙,于是我俩沿着火葬场的围墙走了一整圈,终于在一个死角处发现一个狗洞,钻了出来。

好消息是我不用背着尸体到处跑了,坏消息是尸僵缓解后林枣将会逐渐开始腐烂,必须在她的躯体无法支撑前找出事情的真相。

我从服饰店买了一条围巾给林枣遮住脖子上的伤,决定先去她家找寻线索。

但我没想到,刚走到小区门口,保安就拦住了我们——请出示健康码和行程码,并测量体温。

06

测是不可能测的,给尸体测体温,这不是没事找事吗?

我拉着林枣在保安狐疑的眼神中离开。

就在我想再找一个狗洞的时候,路边的轿车里传来了一声惊呼:“林枣?!你怎么会在这儿?”

来人是林枣生前的男友,汪源晖。

汪源晖激动地从打开车门,快步走到我俩跟前。

我暗戳戳地把林枣往身后拉了拉,现在可不是叙旧的好时候,碰到熟人,或许更麻烦。

汪源晖的视线被我阻挡,这才吝啬地将他的注意力分了一点给我。

“你是谁?林枣,你不打算给我解释一下吗?我找了你这么多天,你居然一直跟一个男的待在一起,你……”

果然,物以类聚,话唠与话唠相遇。

我现在十分庆幸林枣是一具可以说话的尸体,不需要我来回答汪源晖一连串的问题。

我用胳膊肘怼了怼林枣,想让她找个借口敷衍过去,不要把找线索的时间浪费在他身上。

林枣会意,开口道:“他是我的新男朋友,你被甩了。”

……好吧,她可能并没有理解到我的意思。

汪源晖听完直接炸毛,嘴巴如同机关枪一样对我进行扫射。

大约十五分钟过去,机关枪的子弹用完了,汪源晖终于平静下来,“你这是打算回家?”

林枣悄咪咪地跟我说汪源晖也住在这个小区。

我脑子一转,“可不嘛,林枣最近都没回家,想家了,非得拉我陪她。不过我们今天出门比较急,她没带手机扫不了码,保非不让进,你说这叫什么事儿。”

汪源晖不是很能理解我这个现男友为什么要对他这个前男友如此热情,酸溜溜地对林枣说:“你这丢三落四的毛病还是和跟我在一起时一样。”

拜托,你俩也没分开几天吧?

总之,在我社交牛逼症魅力的影响下,汪源晖没有看穿我拙劣的谎言,提议让我俩坐他的车进去。

虽然我有理由怀疑他想载的只有林枣一个,不过有个伟人曾经说过:蹭车不积极,脑壳有问题。

我眼疾手快地坐进副驾驶。至于林枣,哎,尸体嘛,不是活物,当然是放进货物专用的后备箱啦。

这里忽略汪源晖看着我把林枣塞进后备箱的精彩表情。

小情侣的情趣嘛,懂的都懂。

车子启动,我和汪源晖,现男友和前男友,一左一右地并排坐着。

嗯……怎么能不尴尬呢?

上天作证,我不是故意拖他下水的,要怪就怪他自己太傻。

经过小区大门时,保安果然又拦住了我们。

车窗缓缓降落,我露出八颗标准的大白牙,熟练地打开健康码,举过汪源晖的头顶。

绿得不能再绿。

保安看完直接打开道闸。

果然,没有人能抵抗得了我人畜无害的笑容。

07

汪源晖轻车熟路地开到3号楼前,“到了,你们下去吧。”

我把林枣从后备箱拽出来,还没站稳,汪源晖就一轰油门走了。

“你这男朋友……挺好。”在林枣的眼神威胁下,我的舌头直接学会了拐弯,打算明天就去考个科目二。

该说不说,这小太妹还挺深情的,连背后说她男朋友几句都不行,也不知道为啥对她妈就那么无情无义。

“我说,你该不会想搞个人鬼情未了吧?”

林枣又剜了我一眼,头也不回地走进电梯。

我赶紧跟上,在电梯门快要关上的一瞬间,按住了按钮。

小丫头片子,脾气还挺大。

电梯里除了我和林枣,还有一个带鸭舌帽的中年男人。他站在角落,食指和中指间夹着一根燃了半截的香烟,看不清脸。

烟味在狭小的电梯箱里乱窜,林枣忍不住皱起眉头,以手掩鼻。

不知道公共场合不能吸烟吗?

我很想大吼一句。不过他看起来人高马大,我也没敢真的吼出来。

“你就是怂。”林枣两只眼睛都写着这句话。

我若无其事地偏过头。

“叮——”电梯到达七楼,男人走出电梯。

“叮——”九楼,林枣家到了。

不得不庆幸她家是密码锁,否则爬完墙还得尝试一下爬窗。

“啧,万恶的资本主义。”

精美的布艺、豪华的家具、敞亮的落地窗……

林枣家的奢靡程度唤醒了我深埋心底的使命感,社会主义接班人的隐藏身份怕是藏不住了。

我真不能理解,这样好的家境,林枣怎么还能混成一副太妹样。

“嫉妒使你丑陋。别发呆了,快找线索!”

我恋恋不舍地放下手中的青花瓷摆件。

“都找遍了吧?啥也没有啊!”我和林枣掘地三尺,只差把天花板卸下来,还是没翻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林枣懊恼地锤了一下头,“还真有!”她把我带到林瑛的卧室,推开衣柜。

“这里我找过了。”

林枣没搭理我,摸摸索索一阵,不知按了什么地方,衣柜的内层突然打开了。

一个四四方方的保险柜安静地躺在暗格里。

这下我也想锤她了。这种一看就藏着大秘密的地方怎么不早说,真把我当廉价劳动力使了。

“总要走一走流程嘛,不然怎么能体现出我俩的不容易,你懂的。”

好在开锁的时候林枣没再让我走流程,很顺利地打开了保险柜。

08

一摞一摞的人民币。嗯,在她家的保险柜里,很正常。

林枣面无表情地把钞票从保险柜里拿出来丢到一边。整个过程我看得十分肉疼,如果不想要,我可以代为处理的。

掏空所有钞票,保险柜里只剩下一个优盘和一个牛皮纸文件袋。

我懂了,不出意外,这就是我们要找的东西。不过,按照流程,我们应该没法这么轻易地拿到它。

“咻——”一把锋利的匕首横在了我的脖子前。

看吧,我猜的一点没错。

当时那把刀的刀刃离我的喉咙只有0.01毫米,我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大哥,您劫财还是劫色?”

来人正是电梯里那个鸭舌帽男人。

林枣见我被挟持后的第一反应不是害怕,也不是救我,而是快速将优盘和文件袋拿到了手里。

不愧是跟我并肩作战的尸体,就是跟普通尸体不一样,关键时刻还能不忘初心。

“林枣?你居然还活着!”男人看到林枣一脸惊恐,仿佛见了鬼,头上的帽子也掉了下来,露出了真容。

好吧,从某种程度上说,现在的林枣跟鬼的确也没啥区别。

“王叔?你看到我好像很惊讶,我不该活着吗?”林枣直直地盯着男人的眼睛。小丫头唬起人来还挺像回事。

“不管你是死的还是活的,把东西给我,不然我就杀了他。”这个叫王叔的男人一下子把刀刃贴在了我的脖子上,我从未受到过如此委屈的脖子,直接开始流血。

“啊这这这,不至于,大哥,真不至于。你杀我有啥用,不如直接杀她,把东西抢过来,有仇报仇、有冤报冤。我还能帮你,多好,你说对吧?”我小心翼翼地把他的手腕往外推了推,尽量让我的脖子远离那把危险的刀。

反正林枣已经死了,再挨几刀也没事。我真是太聪明了,一下子就发现了盲点。

王叔看起来有些犹豫,洗脑洗多了,脑子就容易进水。

我继续发挥我的三寸不烂之舌,趁王叔不注意,往下一蹲,林枣抄起床头的花瓶就砸向他的头。

天衣无缝的配合。

我捂着流血的脖子,发狠地踢了两脚被砸晕的王叔。

看来这一连串的事果真不简单。

09

摸不准王叔什么时候会醒,我和林枣拿上优盘和文件袋,准备坐电梯离开。

电梯到达九楼前,我多了个心眼,拉着林枣躲到了消火栓箱的后面。

果不其然,三个黑衣人轻手轻脚地从电梯出来,四处张望后径直走进了林枣的家。

我立刻拉上林枣往楼梯口跑,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幸好她家住九楼,要是十九楼、二十九楼,我这条命估计没死在刀下,也会交代在这里。

气喘吁吁地跑到一楼,我已经快累死了,林枣还是大气都不喘一下。噢对,尸体本来就不用喘气。

正当我还在头疼要怎么远离这个是非之地的时候,免费的交通工具来了。

瞧,那不是汪源晖的车嘛。

汪源晖看到我,嘴角一抽,“你怎么还在这儿。”

他该不会以为我和林枣一直站在这里没动过吧?

可怜的汪源晖好像在反思他刚刚把我们丢在这里是不是太过分。

我很好心,没跟他解释。

“来都来了,再载我们一程吧。”

汪源晖的嘴角抽得更厉害了。

我和林枣在后排打开文件袋,里面装着的全是盛华集团财务造假的资料和数据。

我好像摊上大麻烦了。

妈妈,我想回家。不好意思,我忘了我是个孤儿。

为了尽早看到优盘里储存的内容,林枣指使汪源晖任劳任怨地把我们送到了一个网吧门前。

登记的时候,收银台背后的电视正在播放一条“男子火葬场偷尸”的新闻。我好奇地瞅了两眼——是我在火葬场爬墙的监控画面。

好家伙,现在的电视也都联通大数据了吗,总能精确播报关键新闻。

火葬场的工作人员正在镜头前义正言辞地谴责偷尸贼,“这是对死者的大不敬!”

隔着电视屏幕我都觉得他在指着我的鼻子骂,不过我寻思“死者”应该没有什么意见。

也得亏当时林枣站的地方是监控死角,毕竟也不是谁都能跟我一样,对一具会跑会跳会说话的尸体接受良好。

优盘读取完毕,一共有三段录像。

其中一段是林瑛和盛华集团总裁,方盛峣,的争执画面。

画面中,两人身上都挂了彩,方盛峣恶狠狠地说:“你别不知好歹,如果不想让林枣出什么事的话,最好还是按我说的做。”

在我们看录像的时候,网吧老板的儿子不断从我身旁走过,刚过去没多久又扭头走回来。

是个人都能感觉出有问题。

果然,下一秒,“警察叔叔就是他!”

这已经是我人生中第二次进警察局了。

小屁孩不好好写作业,偷偷看电视看到了那条新闻,来来回回地观察我,在《孤勇者》的颅内BGM下,毅然决然地报警勇抓偷尸贼。

我很冤,真的,但没人信。

“警察叔叔,你相信尸体会说话吗?”

他不信。

“你相信尸体能跑能跳能钻狗洞吗?”

他也不信。

我很冤,真的。

“李茂,DNA鉴定结果已经出来了。你与本市一起命案高度相关,根据指示,现将你逮捕。”

我成了杀人犯?

10

警察将DNA鉴定报告放在我面前,鉴定意见一栏赫然写着“生物学亲缘关系成立的可能为99.9999%”。

审讯官盯着我的眼睛,“你好像一点儿也不意外?”

如果他早五个小时告诉我,我应该挺意外的。

这事儿其实不难说,我嘛,就是一个在福利院长大,勤勤恳恳996的社畜。

当然,这种自我认知终结在我看到林瑛录像的时候。

录像里,林瑛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对不起我。

按照她的说法,我是她的第一个孩子,在3岁那年被仇家拐走,一直下落不明。直到前不久,林瑛才终于找到我。

可惜,还没来得及与我相认,她就离世了。

我得知自己是林瑛孩子的第一个念头是:林枣那小太妹是我妹?看我不打断她的腿!

好吧,现在打断腿也没啥用处了,为了表示对死者的尊重,还是不打了。

没想到林枣还不满意了!

她的原话——“我才不认你这个便宜哥哥。”

37℃的嘴是怎么说出这么冰冷的话的?

我没嫌弃她,她倒还嫌弃上我来了。这时候难道不应该来一个兄妹重逢、抱头痛哭的感人场面吗?

反正林枣是丝毫没有这点觉悟的,我能怎么办?当然是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跟她计较了。

我把林瑛留下的录像交给警察,洗脱了自己的嫌疑。

在我以为可以万事大吉,离开公安局的时候,“你知道林枣下落吗?”

警察叔叔的问题真是一个比一个刁钻。

“林枣?不知道啊,我都没见过她。”我佯装疑惑,故作惊讶。

对不起了,警察叔叔,我也不是故意想隐瞒,主要林枣现在这个状态,真不好解释。

我一想到,我需要跟其他人解释为什么尸体会说话就头疼。最关键的是,我也压根不知道她为啥会说话啊!

“如果有林枣的线索,请及时告知我们。”

“那肯定。”

我知道,警察其实没有放下对我的怀疑。

毕竟我从3岁起就一直待在福利院,与林瑛、林枣没有任何感情,甚至极有可能对她们怨念颇深。

突然得知自己的身世后,没人能说准我会不会做出杀人夺财的事。

我猜凶手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林枣的尸体才会那么巧地出现在我家楼下的巷道里。

但他没想到,林瑛留下的文件和另一段视频将矛头直接指向了他。两相比较,他比我的嫌疑大多了。

证据齐全,凶手的事,警察会处理。我要处理的,是林枣这个大麻烦。

11

“傻冒。”

“我叫李茂!林枣,你这么跟哥哥说话,礼貌吗?”

“嘁,都说了不会认你这个便宜哥哥的。”林枣顿了一下,“傻冒,我的身体快烂得差不多了。”

这是林枣死后的第2个七天,身体已经腐烂得无法支撑她再继续活动。

“你把我埋了吧。这些事搞得我累得不行,终于可以入土为安了。”

我知道林枣是为了让我不难过,故意说得轻松。

见我一直不说话,林枣开口道:“别哭丧着一张脸了,我都死了多久了,再不埋都臭了。哎,真是服了你了,在入土为安之前告诉你一个秘密吧。你想不想知道为啥我这么讨厌我妈?”

我犹豫地点了点头。

“其实我不止讨厌我妈,我更讨厌你。”

好家伙,我好像没那么想知道了。

林枣不管我,接着说道:“记忆里,妈一直在不停地找你,我不懂,她有我一个还不够吗?为什么一定要把你找回来?我就跟她吵,骂她重男轻女,只想要儿子,看不见女儿。既然这样就当她没我这个女儿好了,我也当没她这个妈。”

“这就是你跟林瑛决裂,混成一副太妹样的理由?”我真想锤开她的脑袋看看里面装的是不是太平洋。

“你还听不听了?”

真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我不甘心地闭上了嘴。

“没想到我生前你没回来,死了我倒还赖上你了。这些天让我觉得,有哥哥的感觉,好像还不错。我现在能够理解我妈了,如果你是在我出生后才被拐走的就好了,这样我就能记得你,记得有哥哥是什么感觉,我一定会和我妈一起来找你的。”

就不能不被拐走吗?我暗自腹诽。

“不过现在不行了,我已经死了,尸体是没办法拥有生前没有的情感的,所以,我是不会承认你这个便宜哥哥的。”

“你你你!”

差一点就被她感动到了。

12

凶手的抓捕很顺利,但是公诉的证据却不足,没有直接的证据能够证明是方盛峣杀害了林瑛。

没错,凶手首正是盛华集团的总裁,方盛峣。

方盛峣算是林枣的继父,当年林枣的亲生父亲过世,方盛峣趁虚而入,以关怀之名对林瑛嘘寒问暖,赢得了她的心。不久之后,林瑛就与方盛峣结了婚。

没想到方盛峣狼子野心,接近林瑛不过是为了获得她的财产以及林家势力的支持。方盛峣靠着林家这棵大树,成立了盛华集团,林瑛被他伪善的模样蒙了眼,沉浸在爱情的幻想中,甚至特意到公司来帮他,给他立威。

可林瑛没想到的是,方盛峣没过多久就起了歹心,妄图吞下整个盛华集团和林家的财产,指使王叔杀死了林枣,甚至为了使他自己能够成为唯一的合法继承人,不惜对林瑛也痛下杀手。

方盛峣在看守所里得意洋洋,他不认为自己留下了任何可以对他不利的马脚,直到警察将王叔带到了他的面前。

王叔是自己投案的,带着方盛峣将林瑛推下大厦的监控录像。

这段录像本是方盛峣让他销毁的,只是王叔多了个心眼,拷贝了一个备份。

“王德全!你搞什么!”

从被捕后一直表现镇定的方盛峣在见到王叔的一瞬间,慌了神。他死也没有想到王叔会背叛他,毕竟王叔是杀害林枣的直接凶手,他们是一条船上的人,背叛方盛峣,也就是绝了王叔自己的生路。

至于王叔为什么会倒戈,还得从林瑛留下的第三段录像说起。

方盛峣当年为了讨林瑛的欢心,将一个小姑娘送到林瑛身边,最后却被活活折磨致死。而这个小姑娘正是王叔的女儿!

方盛峣欺骗他女儿走丢,实则却将她送给了林瑛。

我和林枣将那段录像放给王叔看的时候,他目眦尽裂,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十几岁。作的恶报应到了自己女儿身上,王叔从前对方盛峣有多忠心,看完录像后对他就有多痛恨。

一命抵一命,他要亲手将方盛峣送上黄泉路!

王叔详细地向警方讲述了方盛峣指使他干的那些恶事。王叔的口供,加上方盛峣推林瑛下楼的视频,足以定罪了。

我看着方盛峣摇了摇头,唏嘘道:“你干的坏事还真不少。”

方盛峣恶狠狠地盯着我:“当初真应该直接弄死你,把你丢进福利院还是太仁慈了。”

就连这件事居然也跟他有关!

我一下子呆住,所有事情在脑子里连成了一条线。

13

无论多离奇的事总归是要有一个结局的,方盛峣和王叔最后都被判处了死刑。

我继承林家的全部财产和盛华集团,告别了996的生活,一跃成为人上人。

林枣被我埋在了俊峰山上,她总算得到她心心念念的入土为安了。

我摩挲着她的墓碑,想起初遇时她的模样,忍不住发笑,被她撞到的时候哪会想到还有这番渊源呢?

不过,很久之后,当我终于也成为一具尸体的时候,我才明白——什么“尸体不能拥有生前没有的情感”,都是骗活人的!

可惜那会儿林枣早就不知道被分解成什么元素,重新归于天地了,我也没法找她对峙,不然定要好好骂骂这个臭丫头。

回想我这一生,也还挺有趣:

因为方盛峣的私欲与林瑛母子分隔,当了大半辈子的打工人,无意中卷进一系列的矛盾中,结识林枣,揭露方盛峣的罪行,继承全部财富……

只是有些事,我很少会去想——

林瑛说她一直在找我,可我们明明就在同一座城市,凭借她的人脉的势力,这几十年怎么偏偏就找不着呢?

林瑛说我是被仇家拐走的,怎么又会和方盛峣扯上关系呢?

还有王叔的女儿,究竟是被谁折磨死的呢?

有时候,真相,可能并不是人们所希望的那样。

勾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