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一段时间,在微信朋友圈、作家网和“方志四川”等公众号平台上,看到很多知名作家文友为一个名叫哨楼村的村庄撰写的诗文。比如,闻道老师的《一个村庄的生成》,晓群老师的《哨楼村的眼睛》,庆珍老师的《种下一棵树》,易杉老师《烟雨志(组诗)》等等,让我心中既羡慕又向往。
羡慕向往是因为树,因为人,还有那个陌生而神秘的哨楼村,一个小小的村庄,为什么吸引了那么多双眼睛?
怎么形容树木与人类的亲密,都不为过。亿万年来,树木就像地球的肺,为我们释放氧气,吸收二氧化碳,净化空气,储存水分,调节气候,防风固沙,保持水土。有些树的分泌物,还可以杀死有害细菌。总之,树木就像保护神,守护着人类繁衍生息。树木还远远比人类长寿,比如常见的柳树可活150年、梨树300年、榆树500年……广汉三星堆镇的仁圣宫,有两棵银杏树已经1800多年了,依然郁郁葱葱。到了庄子那里,树的寿命显然已超越了时间的意义。
《庄子·逍遥游》中记载“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而彭祖乃今以久特闻,众人匹之,不亦悲乎?”说的是上古时期有一棵叫大椿的树,把八千年当做一个春秋,现在仍以特别长寿而闻名,众人还都希望与他齐寿。谁真正能做到?可能还是要回到树?联系到庄子的“逍遥”哲学,他“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为一”的主观精神境界,即安时处顺、逍遥自得,乃为“道”的最后归宿;唯有泯除一切差异,从“有待”进入“无待”,才是得“道”。
我对树一直就有一种天生的亲近感。当然不是因为它的长寿,也不是因为庄子,就因为自己。我从小生活在北方,院子里有许多树,杨树、榆树、柳树等,自我懵懂记事开始,它们就一直在我身边,孩子感情单纯,久而久之,凡身边的事物,都会对其产生感情,像自己的父亲母亲、兄弟姐妹一样;甚至树的四季变幻,都会牵动自己的情绪。一到春天,看见各色的树新叶蓬勃,我会欢喜雀跃,心情舒畅。一到秋天,树叶陆陆续续开始凋落,凋落得比白居易诗里的“离离原上草”还要积极。每当看到树木凋零,我的心中就隐隐有些感伤,就像看见父亲母亲头上日渐增多的白发。冬天多漫长,我的忧伤就有多漫长;我的心会随着树,在一片枯萎荒寂、白雪覆盖的苍凉中度过。其实我知道,落叶是树在物竞天择中的一种自然选择。为了抗衡北方的干旱和寒冷,它必须忍心舍弃叶子和部分枝条,保存实力,等待来年春暖花开的时候,才能更好地发芽,抽条,再次焕发出勃勃生机。
然而,有一种树,会保持四季常青,那就是山茶树。
山茶树没有华丽的外表,没有婀娜的身姿,却拥有顽强的生命力。它的生命力,通过四季蓬勃茂密的绿表现出来。即便在寒冷的冬季,万物凋零,山茶树都不会理会,依然挺立,绿叶如茵,为大地带来一丝生机,也为我带来一些慰藉。
我家房后的小山坡上,还有去上学的路上,道路两边到处都是山茶树。它的叶子油亮且有蜡质层,紧紧地附着在枝干上,枝桠也不张扬,始终围绕着主干向上生长,这也是它能抵御风寒雨雪而屹立不倒,却愈发坚韧有力的原因。它枝干挺拔,四季常青,我们叫它常青树。当雪下了一夜,清晨一出家门,映入眼帘的,不是“一树梨花压海棠”,而是“千树万树梨花开”。油绿的树枝上,覆盖着厚厚白雪,宛如童话世界,让寂寥的冬季变得生动。呼朋引伴去雪地里疯,堆雪人、打雪仗,把树枝上干净的雪,当做绵白糖,吃进嘴里,清清凉凉,惬意得狂欢乱跳。因此,从童年起,我对山茶树就有一种特殊的情感,上美术课老师要求自创画树,我总是情不自禁地选择山茶树。女儿小时候,在本子上信手涂鸦,我拿起她的水彩笔,不由自主地就教她画山茶树。我想山茶树应该就是我的生命树,虽然离开东北已经三十多年了,来到四川也认识了不少品种的树,但是对山茶树情有独钟,从来都不曾遗忘。
我一直想种一棵山茶树,可是种在哪里呢?住在钢筋水泥的城市里,没有一寸土地属于我,小区里的绿化都是物业规划好的。一次,我把自家阳台上因为晒不到太阳而焉哒哒的盆栽,端到楼下接点儿地气、沐浴点儿阳光雨露,可是第二天一早,就被尽责的物管当垃圾收走了。如果能在哨楼村那片神秘的小树林,种下自己心仪山茶树,该是多么有意义的事。
当想到这里的时候,虽然我还从未到过哨楼村,但心早已去了,并时时在心里想象,虚构在哨楼村种树的情景。
羡慕向往人,是因为哨楼村人杰地灵,人才辈出。
是的,哨楼村有许多人,是值得敬仰,值得向往的。因为近朱者赤,我相信走近杰出,会让自己增加杰出元素,哪怕一点点,也是值得的。哨楼村人的杰出,与这方山水有关。我还相信,那些在汉代就在哨楼村活动的人,一定是在走遍天涯海角后,才作出的选择。
时光不锈,地灵与人杰循环生长,就吸引了更多的人来。这符合“人往高处走”的人性规律。于是,明代湖北麻城的李氏、周氏、王氏、辜氏家族,随着那个“湖广填四川”的大潮来了,来到了哨楼村。这注定是一次地灵与人杰的更大循环。明代天启七年是一个转折点,自从这年村人李春旺考中进士,从此,村里似乎就敲开了科举的大门,先后从这里走出去的文进士、武进士、举人、贡生秀才等,多达350多人。一个村啊,而不是一个乡,一个县。
人杰不是随便叫出来的,是由杰出本身证明。你看武进士辜有闻,一身正气,清贫为官,甚至家人去世也无钱办丧。村里非遗项目“钦斋泥塑”传人李长青自幼家学笃厚,跟随祖父、父辈习得民间技艺泥塑。又求学四川美院,后专攻泥塑,成为川派泥塑代表人物、非遗传承人,雕塑家、民间艺术家称号都已是国字号,获得一连串国家级大奖以及中央电视台等各大媒体的报道。他还是哨楼村村史馆挖掘者、设计者,撰写的《哨楼春秋记》,文心凛然,诗意盎然。
真是巧了,我心仪的山茶树——“常青树”,与哨楼村的传奇人物“李长青”,竟是如此契合,神奇又富有意义。
羡慕向往哨楼村,还因为闻道老师《一个村庄的生成》。据说,这是“哨楼村作家小树林”的创建缘起。先是闻道老师被邀到了哨楼村,写了这篇文;他发现这里值得写的东西太多太多,仅仅一个人一篇文写远远不够,便邀约一众文朋诗友参与。而我,正是读了这个文章之后,童年树的情结一下被钩沉,突然萌生了要去哨楼村寻根种树的念头。
闻道老师的文章,从人类文明进步的轨迹中,去寻找精神的根系。他在文中说,“村落是人类文明的起点”“再根深蒂固的都市人,元初的根都在村落里”。我被触动了。
是啊,我的根又在哪里呢?我在东北出生长大直到17岁,离开东北回到四川30余年,在四川生活的时间远远比东北长,故乡在记忆中越来越模糊。回去办理社保手续的姐姐回来说,家乡发生了很大变化,老屋已经拆迁成了商场,菜园、果园、柴房都盖成了楼房。我明白,故乡是回不去了。《一个村庄的生成》脉络,何止连接着哨楼村,它连接着我们每一个人。当看到哨楼村凉水井的水,顺着一条山沟流,流着流着就流成了一条溪,村民把它叫“黑龙江”,我再一次被触动。又是巧合,我就是在黑龙江出生长大的啊。虽然,我生活的那个农场离江水很远,自己从小到大也没有去过黑龙江边,但“黑龙江”作为我的出生地、成长地,早已铭刻在我心里。没想到,竟然在哨楼村遇见“黑龙江”,长期的遗憾,却在此一刻弥补。无疑,就是自己的精神还乡。
有这么多的巧合,冥冥之中,我已与哨楼村结缘。
去哨楼村是必须的,在没去之前,我的心早已飞了过去,迫不及待地动用可以获取的一切资源,和脑子里积累的全部知识经验,去精心构建自己心目中的哨楼村形象。
哨楼村,像强大的磁铁一样吸引着我的眼球。
当然是先想到哨楼。百度一搜,心里一个咯噔,显示的意思不仅是“岗楼”,还与战争和警戒有关。我没有去过哨楼村,不知道这个村庄的历史,与“哨楼”“岗楼”的本意隔得多近,但我也隐隐约约预感到,这里肯定有不同凡响的故事。那么,这些故事里究竟有些什么样的人和事还有情节呢?从新闻报道与老师们的诗文中,我读到了点点滴滴,比如,哨楼村是一座历史传承与现代气息完美融合的村庄;进村的路口叫月亮坝,不只宽广包容且富有诗意,还寄托了村里的人对美好生活的向往;村里有近百口井,最早的两口井叫古井田和凉水井,见证哨楼村的历史,井的名字念念想想都让人口舌生津甘甜清爽。当然,还有哨楼村的河流山丘、这方水土养育出的英才、农田建设项目科学规范管理,乡村振兴带来的产业、民生、环境向好的新变化新生活……
没有去过哨楼村,更增加了我对它的好奇与向往。
我心目中的哨楼,当然不是发出战争年代的警戒防守信号,而是相隔130余公里,像一个文学的信号塔,向我发出文学的感召和指引,让伴我一生的文学梦有了泊岸。
说起来,位于眉山市仁寿县方家镇的哨楼村,与我的眉山文学情缘,还有一段深厚渊源。何其幸运,4年前,也就是2020年端午节,在金堂的一次文学活动中,我结识了闻道老师。当时他由于临时有事,正准备在集体合影后,提前离会驱车返回眉山市。此前,我早已久仰闻道老师大名,以及他创立的在场主义,我当然不会错过这个求师的机会。
记得那天,我忐忑地拿着自己的一本薄薄的诗文集,邀请张人士会长引荐认识闻道老师。之所以请张会长引荐,是因为我担心闻道老师对我等陌生的无名小辈会不屑理睬,到时候自己落个难堪,实在面子挂不住。出乎意料,闻道老师不但热情接过我请他指点的诗文,还转身打开汽车后备箱,拿出他刚出不久的《重装突围》《暂住中国》《庄园里的距离》。厚厚三大本啊,我如获至宝,喜出望外,捧着书连连道谢。
活动结束后我回到家,就迫不及待地翻开闻道老师的著作。我在央企金融系统工作,对国企改革有所了解,但不深。《重装突围》直指央企重组,涉及到我国国企改革向高层面、深水区、综合性的破冰。按照以往的经验,对这类高层的人和事往往都讳莫如深。非常佩服闻道老师的勇气和智慧,从个别介入整体、低处介入顶层,把国企改革这一国家壮举和国家经验,以典型蓝本的形式呈现给读者,让我们这些业务上与国沾点边的人,读起来也痛快淋漓。在一次市上召开的城市经济体制改革座谈会上,我与一位税务局长聊起这本书,没料到他竟然比我还要着迷,他说这本书他边看也边查经济学词典,一连看了三遍。他的感觉是,这本书写国企改革的视野和格局,不懂国企、体制和文字的人,是很难做到的。
我好像一下找到了知音,连说对对对。然后谈了自己读这本书后的体会。我说,我认为这部书是所有国企改革必备的教科书,也是认识和研究这些年来国际国内宏观经济走向的一个重要参考资料。我当年考取经济师职称时,对那些枯燥的经济学理论和概念,理解起来煞费脑筋。可是当我读《重装突围》时,吃惊地发现闻道老师能把难以理解的经济学理论,融入到生动的故事中,深入浅出地把一系列抽象的概念转换成鲜活的大众话语。也只有像闻道老师这样的作家、经济学家,才能写出如此反映经济改革鲜活经验的时代大书。
由于对一部书的热爱,对闻道老师这样一位谦逊热情的好老师的敬重,让眉山成为我的一种向往。
更令我感动的是,自那次金堂活动后的第三天,闻道老师通过微信,把对我那本诗文集读后的建议发给我,对我今后的诗歌、散文创作给予了非常专业而到位的指点。按照以往参加文学活动的惯例,大家相互签名赠书后,各自回家,至于是否能读读翻翻所赠的书籍,要看个人时间爱好以及作者的知名度和影响力。闻道老师百忙之中,还能读完我这寂寂无名小辈的诗文集并给予指导,我如同捡到宝藏一般珍惜。
按照哲学的观念,宇宙万物之间存在着奇妙的联系,相互作用,而产生在物理学中所说的“场”;而按照量子力学观点叫量子纠缠,是时空拓扑性质的表现。就像我与眉山以及哨楼村的文学情缘,通过“在场”得以源远流长;于我个人,则表现为一种向往,哨楼村,则让我的向往在场。
2020年8月,闻道老师率领在场主义散文流派的几位老师到广汉,为文学爱好者们进行“在场主义散文”讲座。那场讲座精彩又实用,闻道老师从散文的前世今生、在场主义诞生的历史文化根源及在场精神的本质、在场主义与中国现代散文的转型等方面,阐述了从“文以载道”到“文以在场”的内在逻辑和时代超越。更难能可贵的是,他在来广汉之前,让我提前两周就收集广汉作者的散文习作,并认真阅读,讲座时以PPT的直观方式,进行了逐篇点评,修改之处,皆用红字标注,看得出细致用心,堪称扶持文学新人的典范。那场讲座对于广汉文友来说是一顿“文学大餐”,记得当时讲座结束后文友们争着提问,争着与闻道老师合影留念。
从向往,到抵达,又过了一年多。
是在2021年6月,我参加省作协、巴金文学院举办的“四川中青年作家高研班暨改稿会”学习培训,地点恰好在眉山皇铭大酒店。我刚刚收到培训通知,眉山文友姐妹晓群老师就发来微信,热情欢迎我到眉山,让我为向往的眉山而感动。在培训学习那几天,我像一块海绵汲取着来自全国各大高校及各大名刊编辑老师的精彩授课知识。课程之余,闻道老师总会带领眉山的文友们,每天与授课老师交流,我有幸被邀请一起参加,得以与文学大家面对面,收获无限智慧和宝贵建议。回看当时的笔记,依然会被触动,仿佛就在昨日,我想人生中有些经历过的人和事会让人受益终生。
与眉山,与在场主义的结缘,与哨楼村结缘,我几年前种下的向往,就这样一浪推着一浪向前,进而进入一种量子般的不可分离态,即纠缠,在内心深处,创造出我的文学梦的“系统”中,一种“不可写成子系统态直积形式的纯态”。我喜欢这种文学的爱的纠缠,它不但让我受益终生,更是我文学创作不断前进的源泉和方向。这源泉,像从古井田和凉水井汩汩涌出的水,流经方曲河汇入岷江,向着我和广汉鸭子河奔涌而来,我的文学创作的未来,已从哨楼村再出发。
“在场主义”,就是我文学之心向往的哨楼。
作者简介:
钟守芳,笔名芳草萋萋,梦兮。中国诗歌学会会员,四川省作协会员。有作品发表各类报刊杂志。诗歌入选《2022—2023四川诗人双年诗选》《四川诗歌年鉴》《川黔散文选》等选本。著有诗文集《守住秘密的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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