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9年8月9日,一声“杀人啦”的尖叫,撕碎了恒安集团生活区的平静,保安们闻声而来,发现一间套房门口,一个中年妇女被吓得三魂丢了七魄,蹲在地上歇斯底里地发出一阵阵的哭嚎。
“这不是谢阿姨吗?”保安们认得这个女人,她是集团老总的妻妹,经常进出园区。顺着谢阿姨手指的方向,保安们顿感不妙!这个套房不正是副总一家居住的吗?他们立刻抄家伙冲了进去,映入眼帘的是一滩已经凝固的黑血,还有四具死状凄惨的尸体,正是副总裁吴世界夫妇和他的两个女儿!
随着生活区警铃大作,骇人的消息不胫而走,街头巷尾都在议论着吴世界一家四口灭门案。恒安集团泉州晋江的大型企业,刚在香港上市,副总裁一家被害的惨剧,不但震惊了集团高层,更震惊了福建、香港和全国,甚至波及海外......
到底是谁如此嚣张,大白天闯入恒安集团生活区,残杀四条人命?一时间,谣言四起愈演愈烈。知名企业家光天化日被杀害,省市领导要求限期破案,而愤怒的恒安集团总裁许连捷更是悬赏100万巨款,誓要抓住凶手!
被害人之一的吴世界,生前分管恒安集团的财务和行政工作。作为副总裁,他的股权虽然只占2.39%,但外界估值至少7000万港币,随着恒安集团做大做强,这个估值还在水涨船高。
和绝大多数“创一代”一样,吴世界是个穷苦出身。吴家虽然有四个儿子,但吴世界作为长子,不得不早早扛起养家的重担,尚未成年就在生产队负责看管果树,后来他还当过搬运工,烧过砖窑,做过泥瓦匠,靠着聪慧好学又极其能吃苦,终于在1980年代成为一家服装厂的会计。
1985年,吴世界和其他几个志同道合的朋友,合伙成立了安海镇恒安实业有限公司,这便是后来大名鼎鼎的恒安集团的前身。据村民说,在企业经营最艰难的日子里,吴世界甚至和合伙人许连捷一块倒腾甘蔗卖,才让公司起死回生。后来,他们决定专注女士卫生巾和婴儿纸尿裤的生产,因为合伙人齐心协力经营有方,短短十多年就让恒安发展成为了全国乃至亚洲地区,该行业的龙头企业。
恒安集团旗下的诸多品牌,可以说大部分中国人都使用过,有“安尔乐”和“心相印”,以及“安乐”、“安儿乐”、“安而康”等驰名商标,其中心相印纸品几乎家喻户晓。
和绝大多数“创一代”又不同,跻身富豪行列的吴世界,并没有大兴土木给搬进豪华别墅,而是一直长住在恒安集团生活区内的一间公司套房内,陈设简单和一般职工宿舍没啥差别,无非是住得宽敞些。
就这样一个不忘朴素奋斗精神的企业家,在社会上还是出了名的大善人,热心当地的慈善公益事业,生活上有些“抠门”,但捐起款来数额巨大从不犹豫。是谁忍心向这样一位慈善家下毒手呢?
有人说,那好办啊,调监控看一看就知道是谁干的了。然而当时的监控设备并未普及,恒安集团也没有在生活区配备足够的监控探头,这就让案件的侦破变得十分棘手起来。
一开始晋江坊间传闻,吴世界先生可能是被广东的黑心企业寻仇了。早年因为恒安旗下的产品质量好,广东就出现了“假恒安”。吴世界奉命去当地打官司,大胜而归。莫非是那家黑心老板,雇凶报复吴世界?
可是,刑警们勘验现场之后,基本排除了这一可能性,并且提出,很有可能是熟人作案。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生活区虽然没有监控,但是保安还是配齐了的。虽不至于五个人凑不够八颗牙,但看住生活区的大门,维持内部秩序的本事还是有的。
法医经过尸检鉴定出四名死者的死亡时间有所不同,似乎是分三次被凶手杀害的。死亡时间最早的是吴世界的夫人谢秀前,法医鉴定其死亡时间不晚于8月9日上午11点钟,系窒息而死,尸体被发现在自己的卧室里。大约在半个多小时之后,也就是12点钟之前,吴世界的两个女儿吴淑芬和吴冬红相继死亡,两人手脚都被捆绑,尸体被发现于吴世界的卧室内。大约又过了一个小时,吴世界被利刃扎刺失血过多死亡,尸体被发现于大女儿吴淑芬的卧室。
可见,要想在保安的眼皮底下,在三小时内连续杀死四个人,并且还是在屋主的家里,肯定要取得第一名死者谢秀前的信任,才能骗开房门进入室内。因此,凶手是死者们相识之人的可能性最大。而能够控制并杀害四个人,凶手最有可能是男性。可是,当警方询问看大门的保安们时,他们却说不清9号上午,到底有多少人进出生活区,又分别是谁。
好在,刑警在案发现场的诸多物证上,提取到了凶手的指纹。他们立刻采集了生活区所有男性住户的指纹进行比对,但没有一个是符合的。显然,这个凶手不是住在生活区的,只能是从外面混进来的。
无奈之下,警方只好根据吴世界夫妇和两个女儿的社会关系,优先采集他们相识之人的指纹以供破案之用。没想到,警方这边刚派出人手各处采集指纹,安海镇灵水村就有一对夫妇连夜离家出走,彻底失联了!
真凶难道就是这对夫妻?他们的仓促离开,到底是巧合,还是心中有鬼?
案发后,周边的村民都十分配合,尤其是青壮男子,都提供了指纹。一时间没法赶回来的,也都和警方联系上了。然而,灵水村有个叫做吴鸿科的男子,却在警方协查通知发布不久,就带着妻子收拾行李离开了家门,不知所踪。不管是给他的手机打电话,还是给他的BP机发传呼,都没有回应。就连吴鸿科的父母,也不知道儿子儿媳去了哪里。
哪怕是夫妻俩出外打工,也得和家人说一声吧?走得这样匆忙,显得非常诡异。警方不禁怀疑,莫非这个吴鸿科,真就是凶手,望风而逃了?在吴鸿科父母的帮助下,警方打开了吴鸿科的家门,在他家中的一些生活物品上,提取到了吴鸿科留下的指纹。
这不比对不知道,一比对吓一跳,吴鸿科的指纹竟然和案发现场凶手的指纹高度重合!
消息传来,两边的吴家人都惊呆了!那么,作为同乡的吴鸿科,为何会作出这样丧心病狂的事情呢?
吴鸿科的父母断然不信自己的儿子会去杀人:“他淘气,爱玩,喜欢和人打架,但是绝对不敢杀人的,你们一定不要冤枉他啊!”
然而在吴鸿科家旁,住着他的一位叔公,吴鸿科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据他说,吴鸿科从小就聪明,但是聪明劲头没有用在学习上,非常淘气。青春期的吴鸿科叛逆非常,喜欢和人约架斗殴,脾气很暴。后来吴鸿科进了一家汽配厂,技术醇熟,在90年代末,就已经月入2000块了,比坐办公室的普通白领赚的还要多。可是后来好像做生意赔了,就一蹶不振,快要三十岁了,还得靠父母养着。
谈及吴鸿科的指纹和案发现场的凶手指纹吻合,这位叔公也连连摇头难以置信:“鸿科的胆子,我看还没到敢去杀人放火的地步。他和吴世界的儿子是朋友,也许是去他们家里玩才留下的。”
吴家灭门惨案中,唯一的幸存者杨绵绵,正是吴世界的儿媳妇。很多人好奇,怎么她就成唯一了?吴世界的儿子呢?
据杨绵绵讲述,他的丈夫是公公吴世界的独生子,去年12月在湖南常德出了严重车祸。家里人花了好多钱,把人从湖南拉回泉州抢救,但昏迷了一个多月后,丈夫还是抢救无效去世了,今年元月才操办的后事。
对吴世界来说,死前他也是经历了大喜大悲的。他参与创办的恒安集团,正是1998年12月在香港上市的。把一个乡镇企业搞成上市公司,这自然是商海沉浮之中的一件快慰平生的大喜事!然而,独生子却因为严重车祸,让他一个月后经历了丧子之痛。白发人送黑发人,大喜又大悲,一般人心理不够强大,没准就背过气去了。
对于儿媳杨绵绵来说,打击则更为沉重。一场突发车祸带走了丈夫年轻的生命,而一场震怖的刑案带走了公公全家四口的性命。接连失去了五个亲人,杨绵绵悲痛欲绝,若不是亲友轮流照顾,她不是难受得住院,就是想不开要和失去的亲人共赴黄泉了。
据警方调查,案发当天上午,吴世界刚刚参加了村中一位长辈的葬礼,然后就回到公司继续上班。直到中午下班时分,他才回到生活区的套房里准备午休。案发之后,吴家人清点财物,发现3部手机和1条金项链丢失,家中柜子上摆放的2件镀金饰品也被拿走。
而吴鸿科,和吴世界的独生子是中学同学,算是少年时代的玩伴。两家吴,几百年前是一家,都拜的同一间吴氏宗祠,吴鸿科还得管吴世界叫叔叔,管谢秀前叫婶婶。据吴世界的儿媳妇杨绵绵回忆,丈夫车祸重伤转院回泉州的时候,这个吴鸿科还曾经带着礼物前来慰问,看了老同学最后一眼,她也不敢相信,这样同宗同族的丈夫友人,会是杀害公公吴世界一家四口的凶手!杨绵绵也叮嘱警方,千万不要搞错了。
人民公安,破案为民,自然不敢让任何一个好人蒙冤。但这个吴鸿科的作案嫌疑实在是太大了!按照指纹比对的结果,基本就坐实了他的罪行。吴世界套房内,其他男人的指纹也有,但并不多,而且主要集中在茶几桌面、椅子、杯具和烟灰缸上,警方排查出来不是亲戚就是同事和来访的朋友。
而杀人凶手的指纹,分别出现在了案发现场的三个房间内,而且指纹清晰且密集,吴鸿科如果真的曾经到吴世界居住的宿舍套房里拜访他,那没事儿也不可能到女眷卧室去参观,这不合常理。
在吴世界遇害之前,吴鸿科离开了曾经工作的工厂,与人合伙自己也开了个公司,结果经营不善,赔得精光。经济陷入拮据的吴鸿科,恰恰有强烈的动机,到吴世界这里来“求财”,而为何连续杀死四人,恐怕只有吴鸿科到案之后,让他来亲自解释解释了!
在还没有大数据联网的时代,就算通过种种人证物证锁定了凶手的身份,倘若他们隐姓埋名潜逃,那么案件也极易因为真凶迟迟未能被逮捕归案,成为就差一步就能告破的悬案。
对于泉州警方而言,他们也担心吴世界一家四口的灭门惨案,也成为这样的悬案。因此,当务之急,就是要把吴鸿科抓到,没犯事儿心里没鬼,你带着老婆躲起来干什么?到案了,纵使有天大的委屈,只要你解释得通为什么自己的指纹密集出现在案发现场,那警察叔叔也没话说。
显然,吴鸿科是解释不清的,这才选择案发后潜逃,并且和外界断绝了一切的联系,没有人知道这两口子到底去了哪里,身在何处。排查恒安集团员工的指纹和灵水村村民的指纹容易,但在全国上下找出藏匿的吴鸿科,这可太难了。仅在半年多的调查时间内,专案组奔赴全国16个省、市的30多个县城,行程四万多公里,走访1万多人,排除了上千条线索,每次都无功而返。
就在众人倍感山重水复疑无路之时,吴世界的儿媳杨绵绵向警方反应,2000年1月7日,她突然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口音非常奇怪,但基本能够听出来是个男的,声称知道灭门惨案的真凶到底是谁,唯一的条件就是,先把允诺的一百万打给他!杨绵绵没敢轻信,表示要和家人商量,在稳住此人后就挂断了电话。
警方如获至宝,认为这条线索极端重要!正当他们调派技术人员监控来电的时候,杨绵绵的手机又响了,依然是那个陌生男子打来的,他不肯放弃,也不容商量,张口就讨要那100万悬赏,并且表示必须钱款到账以后,才肯说出凶手身份。发觉杨绵绵似乎不肯照办,该男子又匆匆挂断了电话,通话时长比第一次更短。
虽然这两次神秘来电并未透露男子身份,但福建警方判定,电话是从石家庄市打来的。于是立刻调拨警员,赶赴石家庄,在当地公安的配合下,蹲候嫌疑人吴鸿科的出现。
2000年1月18日晚上11点多,化装侦察的便衣民警,在石家庄沿东小区,瞥见了一个相貌酷似吴鸿科的男子买了宵夜回小区。专案组立刻会同当地警方,以深夜上门清查暂住证的名义,骗开了房门,警察们一拥而上将屋内男子控制。
这名男子剧烈挣扎反抗,嘴上高呼自己叫林小东,是本地人。然而他的南方口音却与这个假身份格格不入。在当地警局,面对警方摆出的一沓关于“吴鸿科”的资料文件面前,该男子最终承认,自己就是吴鸿科。
随着吴鸿科被押回福建,这起震惊全国乃至海外的集团副总灭门惨案终于告破。凶手吴鸿科,在如山铁证面前,供述了自己残杀吴世界一家四口的残忍经过:
1999年8月9日上午,吴鸿科将一柄单刃刀装入包内,敲开了恒安集团生活区吴世界家的房门。他声称自己来谈生意,谢秀前因为丈夫还没下班回来,于是让他先喝喝茶,等午饭时间边吃边聊。然而吴鸿科却提出要借一笔钱,谢秀前说自己做不了主,吴鸿科便目露凶光,将匕首拔出,要挟谢秀前回屋交出财物。在楼上谢秀前的卧室内,吴鸿科将她双手反绑后,用毛巾勒晕,随后窜到其他房间搜索财物。
刚出去没多久,谢秀前房间就传来喊叫声:“鸿科,好孩子不要干傻事,以后在祖宗面前抬不起头!”正是这句话彻底激怒了吴鸿科,他反身回到谢秀前卧室,按着这位慈祥的婶子脑袋就往墙上疯狂撞击,最后拉紧了她脖子上的毛巾将她勒毙。
第一次杀人,吴鸿科害怕极了,准备立刻逃走,却听见吴世界的两个女儿上楼来的声音。他闪身躲在门后,等吴家姐妹进屋时,亮出刀具将二人逼迫到吴世界的卧室内,喝令吴淑芬用领带将吴冬红反绑双手,随后吴鸿科将吴淑芬双手也反绑起来。两姐妹隐约认出了吴鸿科,她俩并不知道母亲谢秀前已经遇害,又见吴鸿科利刃在手,十分顺从地表示,可以告诉吴鸿科家中财物放在哪里,请他拿了钱马上离开。
吴鸿科气愤极了,婶子认识我,你们俩也认得我?他一刀割下按摩器的电线和卫生间的天然气橡胶管,将两人捆得严严实实,随后一把扯下窗帘绳,缠在两人脖子上,将两姐妹同时勒死。
吴鸿科溜到吴淑芬的卧室卫生间镜台上,搜到了一条金项链。连杀三人,他路都走不稳了,在客厅沙发上歇了好一阵,才意识到得赶紧跑。恰在这时候,门铃响了!吴鸿科趴在猫眼上,看见按门铃的竟然是吴世界!他立刻躲在门后,听着吴世界从腰间取下钥匙串,将钥匙插入锁孔,开启生命的倒计时。
门开的时候,尖刀立刻抵住了吴世界的脖颈。“鸿科,你这是做什么?”吴世界是村里的头面人物,谁家的娃娃不认识?被认出来是意料之中的事儿,自开门的那一刻,吴世界就注定活不成了。吴鸿科挟持他到大女儿吴淑芬的卧室,捆住手脚,推到床上去,试图用被子捂死吴世界。
求生的本能让吴世界扭动身躯,拼死反抗,吴鸿科急着灭口然后离开,便朝着眼前这位族叔的身上扎了几刀,发现吴世界还在被窝里挣扎,他一不做二不休,掀开被子,把刀刃对准了吴世界的喉管......
就这样,一个白手起家的上市公司副总裁,被他同宗同族的侄儿残忍割喉。
吴鸿科在卫生间快速清洗了刀具和身上的血迹后,带着3部手机、1条金项链和2件镀金饰品仓皇逃离。这些东西,最后只被变卖了不到一万元。杀死四个人,就换来一万块!这个吴鸿科真的从小就“聪明”吗?
倘若他真的同吴世界好好谈谈,借到几万块钱倒也不是不可能。只可惜,吴鸿科选择了最凶残最失智的做法——杀人劫财。
2003年9月3日清晨七点多,泉州市中院根据福建省高院下达的死刑执行命令,将杀人抢劫的罪魁吴鸿科押送刑场,执行了枪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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