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桂英做了个很长的梦,一个自从丈夫出事后就再也无法拥有的美梦。
“桂英,这些年你辛苦了,咱们的孩子多亏你照顾,看着他们都平安长大,我也就放心了。只是难为你一个人撑起这个家,如果有下辈子...希望咱们还有下辈子。”
看着眼前遍体鳞伤的丈夫,李桂英的情绪激动了起来,她三步并两步的向前走,眼里不自觉的溢出了泪。
“元德,元德你怎么伤得这么重?我和孩子一切都好,只是...我们经常想你,话还没有说完,李桂英泪如决堤,为了能跟丈夫再说几句话,她用手将脸上的泪抹去。
随后她对齐元德说:“我最大的心愿就是把凶手缉拿归案给你报仇,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你白死。”
闻言齐元德叹了一口气劝道:“桂英,你太苦了,茫茫人海去何处寻,不要再想着为我报仇,好好生活,照顾好自己。”说完,齐元德转身离去,越走越远,直至不见。
“元德,元德你别离开我!”心下一颤,李桂英瞬间惊醒,嘴里还在喃喃:“你别走”。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
李桂英比齐元德大两岁,性格泼辣好强,总是直来直去。1986年经人介绍认识了丈夫齐元德,记得第一次见面时,李桂英特地做了一身花布衣服,想着不管成不成都要给对方留个好印象。齐元德家里条件虽然不富裕,但为人踏实肯干,温和敦厚,在村里也有极好的名声,并且他还在当地一家民办学校教书,文化底蕴自不必说。
见到李桂英那天,齐元德以为这次和上几次一样不会有什么波澜,可是一见面,他就被这个女孩的活泼打动了,回去后他便求媒人给他们制造下次再见的机会。
很快,齐元德就等来了这个时机。李桂英家想给一个破旧的桌子翻新,找来了略通木工的他,直到进了院子齐元德才发现这是心上人的家。李桂英的母亲自然也看中了这个热心爽利的小伙,不久后两家便促成了这段婚事。
婚后齐元德十分顾惜妻子,没成家的时候,他经常主动分担学校里值夜的工作,自己一个人没有旁的事,倒也无所谓。可是结了婚以后却不一样了,连校里的领导都调侃说齐元德回家比以前早。
齐元德实干寡言,李桂英热情直率,两人一冷一热,一静一动,也是一段佳话。李桂英做饭,齐元德就在旁边替她烧火,偶尔下班回来他还会给妻子带吃的。
为了补贴家用齐元德下班后还要去附近拉土方,还攒钱买了设备做铆钉来卖,村里面女人都非常羡慕李桂英,有个体贴疼人的丈夫。没几年时间,丈夫就借钱买了辆拖拉机跑运输赚钱养家。
日子一天天好起来了,不久李桂英当上妇女主任,主管计划生育的落实,一家人都很高兴,齐元德经常鼓励她,给她打气。但那时河南的农村重男轻女思想特别严重(其实全国各地都一样),很多人家为了生儿子一胎连着一胎的生,根本不配合计划生育政策,李桂英的监督工作做的是万分艰难。
作为妇女主任,她要保证政策的落实,作为村民她还要维护邻里感情。其实在工作中,她为了让村民们少挨罚已经做了许多斡旋,但无奈的是,这仍然避免不了彼此的争吵,李桂英经常在夜里为难的叹气。
看着妻子进退两难,齐元德十分心疼,除了私下的开解,他也总是为妻子出头,对抗那些恶毒的言语。却不料,这个习惯彻底改变了两个人的人生轨迹。
1998年的大年初三,到处都是一片祥和的气氛,河南项城的齐坡村也不例外。李桂英和丈夫齐元德也和村里很多人一样在这一天出门去走亲戚,途中丈夫有事先回了家,而李桂英自己则一直在嫁到附近村里的姐姐家里坐着聊天。
眼瞅着天渐渐黑了,李桂英想着家里还有5个孩子需要照顾,得赶回去给丈夫和孩子做饭,便和姐姐告别,开始往家里走去。正在这回家途中发生了一场让人意想不到的意外,也拉开了一场悲剧的序幕。
虽然在计划生育政策落实的监督工作中,李桂英遇到了很多难题,甚至村里人为此还给她造谣说,齐元德家德二层楼都是用李桂英贪污的钱盖的。可是那些人不知道的是,村里罚超生的款项根本不会分给她一分。李桂英深信身正不怕影子斜,自己和丈夫把日子过好比什么都重要,也没有专门去澄清这些流言。
但还是有一些人因为自己家超生的事而被处罚之后恨上了李桂英,他们认为正是同村的李桂英举报了自己。但事实上,李桂英自己尚且还有五个孩子,又怎么会自知理亏地举报同村其他人呢?后来的调查也显示,李桂英根本没有因为超生问题举报过任何人,这完完全全是一场误会。但这样的误会却也是酿成这场惨剧的一大诱因。
就在李桂英回村过程中,路上遇到了几个同村的村民,闲聊几句的时间里,正好因为超生而被罚款一直对李桂英耿耿于怀的齐学山也路过看到了这一幕。
因为超生被罚款而郁闷的他总觉得李桂英刻意针对自己,看着对方那一切如常的样子,他更是火从心头起,先是阴阳怪气地讥讽李桂英。
李桂英开始并没有回应,但之后齐学山的话却越来越难听,让忍无可忍的李桂英和他吵了起来。李桂英牙尖嘴利,气上心头的齐学山便对李桂英动起手来,李桂英骨架大力气也大,齐学山一个人奈何不了她。
而这个时候知道了消息的大哥齐金山和三弟齐宝山也在附近,还叫来了同村的齐海营和齐扩军拿着杀猪刀和棍子过来一起对付李桂英。刚刚在闲聊的村民也见到情况不对,连忙回村里去喊李桂英丈夫齐元德过来帮忙。
正所谓:双拳难敌四手。李桂英很快便落入了下风,连身上也被他们手中的杀猪刀伤得到处是血道子。很快,齐金山拿着杀猪刀朝着李桂英的腹部连捅两刀,李桂英抵挡过程中腿上被捅了一刀。大量的失血让李桂英更没有了抵抗的能力,她捂着被捅肚子,瘫倒在地,而这五人却还在步步紧逼。
附近的村民见情形不对也赶忙报了警,但拿着武器的五个人也让很多村民不敢上前制止。
丈夫齐元德听到消息赶来的时候,就看到妻子已经身受重伤,肚子上不断有血流出。而那五人还没有停手。齐元德的第一个反应,便是用自己的身体挡在了妻子的前面。齐金山一刀捅在了齐元德背上,而其他四人也用铁锹、棍子等击打着齐元德。
等到警察赶来时,齐元德已经护着妻子倒在了血泊里,李桂英也因为失血过多已经陷入昏迷。两人很快就被送到了医院里,经过医生的全力抢救,李桂英活了下来,但是丈夫齐元德却因为伤势过重而不幸去世。
这个消息对醒来后的李桂英来说无疑是一个噩梦。此后多少个无眠的夜晚,李桂英一闭上眼,便会想起丈夫挡在自己身前的情形,止不住地流出眼泪来。
案发后,自知大事不好的五人也纷纷逃散。离奇的是,在项城警方的追捕下,犯下如此血案的五人竟然一个也没有被抓到。
为了抓到凶手,李桂英几次三番前往当地警察局,却被以没有嫌疑人下落的线索等为由而屡屡敷衍。眼看着杀死自己丈夫的凶手逍遥法外,而无辜惨死的丈夫不得公道,李桂英发誓自己这辈子无论如何都一定要为丈夫报仇。
丈夫惨死在自己面前,可是几个凶手却如今不见了踪影。李桂英带着五个孩子生活,这日子是千难万难也要咬着牙过下去的。
好在,几个孩子也很争气、听话。自己住在隔壁村的姐姐一家人知道妹夫出了这样的大事,也都帮衬着李桂英拉扯孩子。原本李桂英醒来后先是不吃不喝,望着天花板呆呆地发愣,姐姐把五个孩子接到自己家里,看着李桂英的样子心里既难受又心疼,可是这样下去也不成。发生了这件惨剧,村里的很多人家也自发来看望李桂英。
李桂英为此跑了不知道多少趟警察局,可都因为对方表示没有线索而无功而返。丈夫去世后的李桂英一改之前泼辣好强、不常和村里人来往的性格。为了能够获得更多的关于凶手的线索,也为了感谢出事之后村里亲友的帮助。出院以后,李桂英带着五个孩子挨个给村里帮助自己的人家道谢。
紧接着,李桂英开始了她长达17年的复仇计划!
当时村里的人大多都常年靠在外打工维生,李桂英家发生的这样的惨剧他们看在眼里,许多人都被这个可怜但是却咬紧牙关坚持要追凶的女人所打动。就这样,分散在各个地方的亲戚和村里人都成为了帮助李桂英留意凶手线索的“眼线”。
而这一找,就是十几年时间。不管是外出打工的同乡人说的线索,还是看到通缉凶手的告示的人提供的线索,只要有那么一线希望,李桂英就会即刻启程出发。但大多数时候都只能是无功而返。这十几年时间里,李桂英辗转在新疆、云南、山东、广西、北京等十几个省份间,却还是没能找到凶手。
这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战斗,对于李桂英来说,仅仅是找到凶手,已经成为了自己后半生最大的愿望了。
功夫不负有心人,1998年3月和1998年9月,齐学山、齐保山两人先后被项城市警方抓获。而之所以被抓获,也还是李桂英提供的线索发挥了关键的作用。齐学山、齐保山的归案,也给了李桂英一直以来遥遥无期的追凶之路一个非常重要的信号,自己这么多年孤注一掷的寻找是有意义的。
齐学山、齐保山被抓捕后,很快便交代了自己五人在当年杀害齐元德的事实,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也受到了应有的惩罚。但当年东窗事发后,一同作案的另外三人逃到了什么地方,他们也不得而知。线索只能又一次中断。而李桂英也继续踏上了追凶之路。
追凶之路再续,转眼就是两年,对于剩下三个人的踪迹还是一无所获。直到2000年的秋天,李桂英又收获了一条有价值的线索。
有一个同村的村民传来消息,有人看到齐金山、齐海营、齐扩军在新疆帮别人开车运货。但是具体在新疆什么地方他们却不太清楚。
得知了这一消息的李桂英马上查看地图,再结合一些其它的信息,最终锁定了乌鲁木齐和伊犁。李桂英请求自己的姐夫去伊犁,而自己则坐上了绿皮火车,历经30多个小时前往乌鲁木齐追凶。而她的丈夫齐元德也在这段艰辛的旅途中再度入梦,也就是文章开头的那一幕,丈夫齐元德劝她放下仇恨,重新生活。
可是她怎么看着杀害丈夫的凶手逍遥法外,怎么能安心的活下去,每每夜不能寐,她的脑海里浮现的只有1998年倒在血泊里的爱人,那一天是李桂英一生中永远的伤痛。
遗憾的是,这一次任凭自己和姐夫走遍了在乌鲁木齐和伊犁,却也还是一无所获。这十几年的时光里,一有线索李桂英就会毫不犹豫的赶过去,但那三个在逃人员也买通了一些人来监视李桂英的动向,所以这些线人传来的情报也未必及时。
项城市公安局这些年也尽可能协助李桂英的寻凶之路,但那个时候毕竟技术条件还有限,警力的资源也不可能面面俱到,特别是面对外逃的情况,往往还需要联合当地公安机关行动,所以大家面临的挑战是巨大的,想给齐元德讨回公道绝非易事。
但终究是天无绝人之路。
2011年李桂英无意中得到了一个新疆的手机号码,疑似是当年为首的凶手齐金山的。据线人说凶手曾用这个手机号王老家河南打过电话,得知这一情况,李桂英很快便将这个线索交给了警方。这一次,还会像之前十年间里一样颗粒无收吗?李桂英并不知道,这场漫长的追凶之路上,自己已经经历了太多的失望。这些年在路上风餐露宿的寻找之旅中,更多时候就是靠着心中的一口气撑着自己。
所幸这一次,老天爷没有辜负李桂英。在项城市警方和新疆警方的通力合作下,2011年3月,齐金山被抓获。
自此,直到2015年11月中旬,李桂英通过同样的方式,再次提供线索给警方,齐海营也被抓获。
两人被抓获后,警方发现他们竟然已经换了新的名字生活,难怪这条追逃之路会如此崎岖了。
其中作为主犯的齐金山更是被判处死刑。最后一名在逃凶手齐扩军不久也在新疆被抓,这17年的寻凶复仇之路终于迎来了终点,除了最后一个是警方抓获,前4人几乎都是靠李桂英协助提供线索。
随着当年所有凶手都终于受到应有的惩罚。
想来也是唏嘘,五个犯罪嫌疑人因超生一事对李桂英猜疑怀恨,最终酿成杀祸,齐元德护妻丧命,凶手血债难还。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李桂英用十七年的执着诠释了这句话,凄风冷雨,青丝白发,她还是让她爱的人沉冤得雪。
为齐元德讨回公道的第三年,李桂英德梦里不再有血腥的场面,频繁出现是她穿花布衫的初见。如今,五个孩子都已经成家立业,找到了自己的幸福,她也算苦尽甘来,不负所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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