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庭两个多月后,孙志刚的判决来了。不出所料的结果,死缓加终身监禁。
敛财超8亿的孙志刚,贪腐时间线超过20年,其中在贵州任上长达5年多,占了大约四分之一。
在这期间,他先后担任贵州代省长、省长、省委书记,位之高、权之大、害之深、祸之烈,我找不到形容词。
而且,他的罪孽还不只是捞钱。我是农村走出来的,今天就掰扯掰扯孙书记“消灭苞谷”的事吧。
贵州多山,是全国唯一没有平原的省份,全省有超过60%的土地坡度在25度以上。
再加上严重的石漠化影响,很多坡地土层薄、土质差,既稳不住水,也稳不住肥。
在这样的自然条件下,无论种什么作物都意味着高投入低回报,更不要妄想靠农业发家致富。
老百姓心里跟明镜似的,要想在这片土地上好好活着,就压根不可能指望土地生活。
过去贵州人盼修路,就是想走出深山,摆脱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宿命,而不是跟那几亩苞谷地较劲。
以前种苞谷,是为了填饱肚子。我至今仍清晰地记得,小时候家里大米不够,长期吃苞谷饭。
后来日子稍微好一点,年轻人出去务工、经商,虽然艰难,既暂时摆脱了土里刨食的宿命,也摆脱了对包谷饭的依赖。
走不出去的中老年人,则守着土地种地苞谷,喂猪养鸡,稳住大本营的同时给生活添些色彩。
老百姓总是勤劳的,只要不搞严刑峻法去恐吓他们,不拿苛捐杂税去压榨他们,不用行政命令去折腾他们,他们天然地知道如何凭自己的勤劳,把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想当年,没有哪个省委书记下命令,也不用什么红头文件来指导,农民都知道打工能挣钱,背起背包涌向东沿海。
怎么到了地里该种什么这个问题上,一辈子跟土地打交道的农民就愚昧了,就落后了?
孙志刚坐上省委书记的宝座后不久,就大张旗鼓地提出“来一场振兴农村经济的深刻的产业革命”。
在孙大人看来,苞谷是低效作物不能种,要把土地腾出来,搞所谓的“特色产业”,他说这能致富。
曾经有人说,孙志刚的决策是对的,搞低效作物没有出路,要致富就必须发展高附加值的产业。
这种论调,我甚至都懒得去驳斥,因为这些人整天站着说话不腰疼,“何不食肉糜”那一套搞习惯了。
别说贵州这种走路都怕摔倒的坡地,就是孙志刚的河南老家,那广袤无垠的平原上,有几个农民靠种地发家致富了?
农民靠土地安身立命,可要致富就只能摆脱土地。看起来是个悖论,但这就是十分残忍的现实。
孙大人非不信这个邪,偏偏就要跟那几亩苞谷地较劲,还发明了什么产业革命“八要素”“五步工作法”。
他自己懂不懂我不知道,但是基层的干部大概是不怎么懂的。不懂不要紧,会背就行,要考试要抽查,答不上来就处理。
等干部们都背会了,就做成五颜六色的小册子,今天开院坝会,明天入户走访,给农民宣传,绕来绕去把农民搞得头昏脑涨。
把农民搞晕了,就去跟他们掰起手指头算账,种苞谷投入多少收成多少,那些“特色产业”产值如何高前景如何好。
说来说去,就是要“调减玉米”,让农民把苞谷地腾出来,发展所谓附加值高的“特色产业”。
任务从上面布置下来,文件上自然是没有“禁止”的,孙大人也不会说“禁止”,可上上下下谁敢不“禁止”?
听劝的还则罢了,不听劝的就直接上强度,“你敢种,我敢铲,坚决消灭苞谷杆”。
山坡上苞谷集体退场,栽满了各种各样的“经济作物”,辣椒、核桃、花椒、大蒜、生姜、中药材……
不计其数的产业项目、财政资金,像水一样泼在漫山遍野的苞谷地里,泼到了所谓的“特色产业”上。
老虎苍蝇们绞尽脑汁吃一点,产业大户们想方设法卷一点,遇到自然灾害市场波动再亏一点……
跳起来的些许水花,被有零有整地记在了农民算不清楚的“一户一档”里,堂而皇之地写进了老百姓从来不看的新闻稿上。
一年就“消灭”近800万亩苞谷,这个数字究竟背负了多少农民的泪水和骂声,只有天知道。
“漫山遍野光秃秃,大猪看着小猪哭。人们问它哭哪样,志刚不准栽苞谷。”
这些老百姓随口念出来的顺口溜,生动地展现了一个封疆大吏的滥权之恶,可惜却注定成不了呈堂证供。
如今随着法槌落下,那些曾经的荒唐、残酷、贪婪、龌龊,都将与他这个人一起锁进深牢大狱,从此往事如烟。
8.13亿,是一个触目惊心的数字,可他罄竹难书的罪孽又岂是这8.13亿可以度量?
“消灭苞谷”的孙书记,最终没有被“消灭”,这或许是农民们心里最大的意难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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