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 | 千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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耕读传家”——这是我小时候最常见到的四个字。

那时候,农村人都很穷,多数人家没有大门,除了村里的大户人家。那些宗族大家都有一个青砖砌成的高大门坊,门坊上面有块匾,匾上写着“耕读传家”;有的进门还有一个大照壁,照壁上会有“忠厚传家久,诗书继世长”之类的对联。据说陈忠实写《白鹿原》的缘起,便是白鹿原上一幢镂刻、镶嵌着“耕读传家”的门楼。其实不仅是关中,在中国南北东西的许多乡村,都可以看到“耕读传家”。《章氏家训》云:“传家两字,曰耕与读;兴家两字,曰俭与勤。”人们常说“农家乐”“读书乐”,在某种意义上,一部中国文化史,也是一部耕读史。

传统社会分工简单,士、农、工、商,士绅知书达理,农民春种秋收,耕读是一个社会主流的生活方式。只是到了现代社会,工商经济才成为核心。《韩诗外传》云:“天子不言多少,诸侯不言利害,大夫不言得丧,士不言通财货。”如果说古代文明强调的是伦理学,那么现代社会最崇尚的则是经济学。细究起来,这其实代表了两种不同的文化和生活方式:传统的耕读崇尚勤俭与克己,注重精神世界;现代经济追求消费与自我,看重的是物质生存。

“耕所以养生,读所以明道,此耕读之本原也,而后世乃假以谋富贵矣。衣取其蔽体,食取其充饥,此衣食之实用也,而时人乃藉以逞豪奢矣。” (《围炉夜话》) 对现代人来说,物质生活已经堪称富足,但精神世界却依然贫瘠,或者焦虑,或者无聊。这其实是现代文明的痼疾。经济学上有一个词语,叫作边际效用;用中国古话来说,就是锦上添花不如雪里送炭。物质生活一旦过了温饱水平,物质带给人的满足感就会迅速下降。这份缺失,最合理的方案是从精神生活上去弥补,而读书无疑是最好的方式。这就是孔子说的“富而好礼”。

耕读自足

“数百年旧家无非积德,第一件好事还是读书。”这是一副著名的对联,它总结了传统中国人最理想的生活追求。

在铁制农具和廉价书写纸出现之前,读书是贵族的专利,所以贵族出身的孔子看不起农民,也不屑于耕田。“君子谋道不谋食,耕也,馁在其中矣;学也,禄在其中矣。” (《论语· 卫灵公》) 孟子将农民视为劳力者,将读书人视为劳心者,二者是“治人”与“治于人”的关系。

在孔子看来,读书是为了做官领俸禄,所谓“学而优则仕”。与孔子不同,很多读书人不愿意为五斗米折腰,选择了远离权力的耕读生活,出而负耒,入而横经,毕竟自由才是最可贵的。苏轼有“吏民莫作官长看,我是识字耕田夫”;陆游有“颓然静对北窗灯,识字农夫有发僧”。

与那些峨冠博带的士大夫相比,躬耕山野的隐士们活得更加自由和洒脱,“半榻暮云推枕卧,一犁春雨挟书耕”。明代大儒吴与弼一生不应科举,讲学乡间,“雨中被蓑笠,负耒耜,与诸生并耕”;他的学生陈白沙亦淡泊名利,在广东江门耕读一生。其诗云:“二五八日江门墟,既买锄头又买书。田可耕兮书可读,半为农者半为儒。”

“清贫乃读书人顺境,节俭即种田人丰年。”虽然浪漫的文人隐士常以农民村夫自谦,其实在古代农耕社会,普通农民要读书极为不易,能够接受教育并参加科举的人主要来自士绅阶层。读书也成为士绅区别于农民的重要标志,宋代理学家黄震说:“人若不曾读书,虽田连阡陌,家赀巨万,亦只与耕种负贩者同是一等齐民。”对于士绅来说,文化比钱财更加重要,“富于文者,其富为美;富于财者,其富可鄙”。

所谓读书,其实也有不同的解释:可以为功名而读书,对古人来说就是科举书,对今人来说是教科书和考试书;也可以为完善自我而读书,对古人来说是经史子集,对今人来说是社科人文。“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无论权力、财富、名声,任何东西都会过时,但是历史文化和人文主义永远不会过时。阿伦特说过,一个有教养的心灵,知道如何在古往今来的人、事和思想中,选择他的友伴。

“古之学者为己,今之学者为人。君子之学也,以美其身;小人之学也,以为禽犊。”人和动物都拥有生命,最大区别在于人会寻求生命的意义,而不仅是活着本身。我们大多数人穷尽一生,也只不过是个默默无闻的“普通人”。或许人生本身没有意义,但追寻人生的意义这件事却是有意义的。

孔子说,四十不惑,五十知天命。孔子还说,“四十、五十而无闻焉,斯亦不足畏也已”。人到中年还不懂得人生的意义,就不值得人们去尊重他。“一加一等于几”的答案是确定的,而人生的意义是什么却没有固定的答案,它也不是与生俱来的,需要我们用一生寻找,这种追寻自然离不开读书和思考。梭罗为此跑到瓦尔登湖隐居沉思。

有用无用

对现代人来说,“读书”与“上学”是两个概念。读书真正的目的应该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智识和精神需求,塑造和完善自我。相对于“学以致用”,很多书并不见得能带来实际好处;从实用角度来说,这类书就是那些“无用的书”。

所谓“无用的书”,大体可分为三类:一是求真的书,如各种非虚构、严肃的历史类、科学类和思想类著作;二是求趣的书,如各种小说、历史趣谈、新奇科技等;三是审美的书,如各种优美的文学作品、美术作品,唐诗宋词类的古典艺术,也包括那些“心灵鸡汤”,而那些励志、权谋和成功学的书,应该除外。

相对于“有用的书”,无用的书虽然缺乏功利性,但可以慰藉人的心灵,增益人的智识。“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读书是人摆脱无知的必由之路。《庄子》中讲过一棵无用之树的故事,所谓“不材之木也,无所可用,故能若是之寿”。王小波上大学时,有一次他的数学老师在课堂上讲道:“我现在所教的数学,你们也许一生都用不到,但我还要教,因为这些知识是好的,应该让你们知道。”

读书需要兴趣,没有兴趣,书就读不下去;有了兴趣,读书才能变成一件快乐的事情。孔子说:“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乐之者。”功利性读书往往难以长久,因为它完全是出于价值理性,缺乏激情支撑。

如果说理性是船舵,指明方向,那么激情才是吹动船帆的风。古人读书重经史轻小说,兼容并蓄。“宋钱思公坐则读经史,卧则读小说,上厕则阅小词,古人之笃嗜若此。故读书者,不博览稗官诸家,如啖粱肉而弃海错,坐堂皇而废台沼也,俗亦甚矣。” (《五杂俎· 事部一》)

丁学良先生总结读书的目的,认为一是为求知,二是为学技术,三是为满足好奇心,四是情感的需要,五是为了寻求意义,而对青少年来说,读书可为自己人生道路提供参考。钱钟书先生建议,一个人应该在成人之前就要把想读的书读完,因为小时候读书没有功利心,读书纯粹是为了满足内心的渴望,从而能够塑造人生的价值观和审美情趣。布罗代尔在谈到他写作《文明史》的初衷时也说过类似的话:“我认为我们的年轻人必须在 18 岁,在准备从事何种职业前夕,都能初步了解经济与社会的现时问题,初步了解世界的重大文化冲突,初步了解人类文明的多样性。”

读书所得

经常有很多人感叹没有好书看,其实好书还是不少的。当然,不是每本书都会让每个人喜欢,萝卜青菜各有所爱。读书是非常个人化的事情,每个人仍可以根据自己的阅读偏好,找到相应的好书。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在信息时代,知识廉价得近乎免费,但思想仍然难得。如今信息技术发展之快,已经超出人们的理解能力和反思能力。从电影、电视到互联网,再到智能手机,知识 (信息) 和时间一样,越来越碎片化,在不知不觉中,思想和深度思考便失去了根基。

相对而言,读书是一种传统而古老的智力活动,书也是对知识实现系统化,并促进人类进行思考的最佳载体。斧子是人类最早的工具,卡夫卡说,书是用来凿破人们心中冰封海洋的一把斧子,阅读的作用同样如此。叔本华说:当我们读书时,其实有另一个人为我们思考,我们只是在重复他的心理活动。

对现代人来说,阅读或许是人不同于机器的最后特征。现代社会中,分工越来越精细,大多数人都成了一枚社会的螺丝钉。忙起来废寝忘食,失去自我;闲下来又无所事事,虚度光阴。只有找到自己喜欢和擅长的事情,人才能真正感受生命的喜悦。正如阿兰 · 德波顿所说,善良而平凡地生活,努力追求智慧而从未远离愚蠢,有此成就足矣。

对一个喜欢阅读的人来说,每天能见到的好书如过江之鲫,读都读不过来。但对一个不喜欢阅读的人来说,他有一万个理由不读书,或者说没有时间,或者说没有好书,甚至嫌书价太贵。

对一个不读书的人,即使所有的书免费,他也是不会去看的。事实上,现在很多电子书确实都已经可以免费获得了,但中国的阅读人数并没有任何提高。在大多数读书国家,书籍价格恰恰是极其高昂的。

唐诺在《十三邀》中说,买书是全世界最划得来的事。“一个了不起的书写者,一生的时光和天才,加上他的工作,可能只留下几本书。你随便几十块钱就把一个人一生最精华的东西都得到了,世界上还有比这更便宜的东西吗?”

阅读与思考

人的幸福感源自满足。无论物质需求还是精神需求,归根到底都是为了精神上的满足,而精神又比物质更难以满足,因而也更显奢侈,所谓“无财非贫,无学乃为贫;无位非贱,无耻乃为贱;无年非夭,无述乃为夭;无子非孤,无德乃为孤。”

陶行知先生曾经有过这样一句忠告:如果你有两块钱,可以用一块钱买面包,而用另外一块钱来买花。书跟花一样,并不能给你带来什么经济利益,书里没有黄金屋,也没有颜如玉,但书对一个丰衣足食的现代人来说,其重要性不亚于传统时代的食物。食物满足的是肠胃,书籍满足的是大脑。

虽然信息时代里,碎片知识俯拾即是,但书仍是对知识最系统化的表述。电子屏幕带来浮光掠影的浅阅读,也根本无法与深阅读的读书相比。“书痴”博尔赫斯说,阅读很好,比阅读更好的是重读。好戏不怕百遍听,对于一些好书来说,每读一遍都会有新的感受,重读的收获常常要胜过走马观花地读一堆新书。

所谓读书,自然不会只读一本书,读的书多了,也就对书有了自己的选择和看法。对一个真正的读书人来说,光读是不够的,还要思想;要有更深刻的收获,还要写,因为读和写是读书的一体两面。事实上,写的过程能让读者进一步与作者靠近,能够站在作者角度看问题。

孔子说:“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读者读书,并不是复印机复印,而是激发自己的思想和感情,因此会有触动和感想,将这种想法付诸笔端,记录下来,便有了读后感和书评。对同一本书的读者来说,书评不仅是了解这本书的一个参考,也是心得分享与思想碰撞的一个渠道。虽然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别人认为好的书,自己并不见得喜欢,但对具有相同阅读兴趣的人来说,书评还是具有相当重要的参考意义。

当然,有些人喜欢对书进行批评,总是能从一本书中找出很多不足和问题来,这样的书评,对一般读者的帮助远不如对作者那么大。在自媒体时代,有些“意见分子”所谓的批评,多少有点吹毛求疵之意,甚至是情绪发泄。

钱大昕是清代乾嘉学派的著名学者,他在《答西庄书》中说:“学问乃千秋事,订讹规过,非以訾毁前人,实以嘉惠后学。但议论须平允,词气须谦和,一事之失,无妨全体之善,不可效宋儒所云‘一有差失,则余无足观’耳。”

读书笔记

中国古代“以经为史,以史为经”,读书讲究“六经注我,我注六经”,阅读与写作形成一种互文关系,因此留下大量的文人笔记,用浩如烟海来形容也不为过。

这些文人笔记,既是传统读书人的读书笔记,也是他们的作品,如陶宗仪的《南村辍耕录》、沈括的《梦溪笔谈》、洪迈的《容斋随笔》、谢肇淛的《五杂俎》、顾炎武的《日知录》,王夫之的《读通鉴论》、赵翼的《廿二史札记》、张岱的《夜航船》、梁章钜的《退庵随笔》等等。这样的书,作者并没有著书立说的野心和压力,随性随意,洋洋洒洒,思绪飞扬,因此写得很从容,而读者读着也很轻松。

古人写书,大都是留给后世人看的“遗书”,所谓“藏之名山,传之其人”。黄宗羲将他的一部书命名为《留书》,如同时间胶囊一样,直到三百年后才被发现。古人说“退笔如山未足珍,读书万卷始通神”,如今人写书,都是写给粉丝读者的“情书”。有人抱着“出名要趁早”的宏愿,还没有读过几本书,就已经是“著作等身”。如此祸枣灾梨,常常是人还没死,书就没人看了。

古人谈写作,认为文章当从“三易”:“易见事,一也;易识字,二也;易读通,三也。”其实对一个读书人和写作者来说,写读书笔记就像记日记一样,是一种日常练习,这从某种程度上也算是一种非正式的书评。写作原本就重在内容,为写作而写作大可不必,所谓“理胜者,文不期工而工;理诎者,巧为粉泽而隙间百出。”客观来说,在中国古代,书评还算不上一个专门的门类。刘勰的《文心雕龙》、钟嵘的《诗品》等,准确地说属于文学评论,不是真正的书评。

现代书评的兴起,应该是新文化运动的产物,从梁启超到胡适,他们的书评不仅影响了人们的阅读,也推动了中国社会的现代启蒙。在西方思想界,本雅明虽然没有成体系的作品,但却因为留下大量的书评而独树一帜,至今仍为人津津乐道。

进入互联网时代,读书和写作都趋于民主,任何人都可以写上两句。一方面,学院化的专业书评越发“内卷”,另一方面,大众阅读层面的书评日益繁荣,尤其是许多自媒体专注于荐书评书,成为一种社会潮流。不仅是梁文道、罗振宇、樊登,甚至连俞敏洪这样的著名企业家也都加入进来。

无论如何,这都是一种好现象,营造出一片全民读书的繁荣盛世。

今天的中国,不缺大学,不缺学者,不缺好书,缺的是读书的普通人。而对大众读者来说,最需要的是书评,这就如同大航海时代需要地图一样。在一个常识稀缺的时代,如果说重要的事情是让人们拥有常识,那么最重要的事情,首先是让读书成为一种常识,其次是写作一些常识。

读书即读人

培根说,读书使人充实,写作使人严谨,读历史让人明智,读哲学让人深刻,凡有所学,皆成性格。我虽然也写过不少书,但本质上我仍认为自己是一个读者,写作于我而言多少有些“久病成医”的意味。

人们常说,病急乱投医。其实,病人总比医生更了解自己的身体,尤其是知道身体的需要。我读书多了,偶尔会发现一些非常有趣的东西竟然没有人写,只好不顾自己驽马铅刀,“勉强”把它写出来,就这样误打误撞成了作家。这让我想起保时捷的创始人费利· 保时捷的那句名言:“当我环顾四周,却始终无法找到我的梦想之车时,我决定自己亲手打造一辆。”

其实,我读书是很晚的事情,年轻时懵懂无知,随波逐流,忙于生计,疏于读书,及至中年,才发现青春虚度,走了许多错路和弯路,开始认真读起书来。清代张潮在《幽梦影》中说:“少年读书如隙中窥月,中年读书如庭中望月,老年读书如台上玩月,皆以阅历之浅深为所得之浅深耳。”年轻时常常读不进去书,等有过很多阅历后再读书,就很容易领悟。

常言说,与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读书其实就是读人,因为所有的书都是人写的,而那些经典更是前辈贤者智者所著。一个人在现实中能认识的“高人”毕竟有限,但文字打破了地理和时间的局限,让人在书中可以邂逅古今中外的优秀人物,从而提升自己对社会的阅历和对自己的认知。

读书不见得能改变你的人生,但一定会改变你对人生的态度;所谓读书如阅世,别人走过的路也就成了你走过的路。《容斋随笔》谈“士之处世”云:“士之处世,视富贵利禄,当如优伶之为参军,方其据几正坐,噫呜诃棰,群优拱而听命,戏罢则亦已矣。”荣华富贵和苦难坎坷都像一场戏、一页书而已,所以“见纷华盛丽,当如老人之抚节物”。

人最终的追求不是成功,不是财富,而是幸福。所谓幸福,就是找到自己喜欢的事情,把它变成职业。大多数时候,我都觉得读书比写作有乐趣,写书评也比写书更有意思,正像古人说的,借他人之酒杯,浇自己之块垒。很多写作者都有这样的感觉,读书时常常有他乡遇故知的快乐,但写作就少了这种乐趣,写作是将自己的想法变成文字而已,一般少有惊喜。当然,有时候也会写出连自己都惊奇的东西。

历史作家塔奇曼曾说,阅读,或者写作,是一个人赋予自己最大的馈赠,这意味着,我们可以借着它的力量在无限的天地中翱翔。正如读书可以读文学,可以读历史,可以读科普,写作也可以写文学、写历史、写科普。虽然都是写作,但不同的内容也会有不同的写作方法。在很多时候,一种好的写法往往比好的内容更能吸引人阅读。人们常说,所谓畅销书,就是将人们都知道的事情换一种说法再说一遍,由此可见写作对阅读的影响。

写作即自由

中国古代有敬惜字纸的传统,对于自己写过的文字,我多少都有些敝帚自珍的不舍,所以才有了这部书。

本书是我近些年写的书评汇编,这些文章大都是读到好书后意犹未尽,匆匆写成的,事后也少有修饰,不在意遣词造句和谋篇布局,没有刻意做文章。文以拙进,道以拙成。其实,这种自觉而无意识地写作是最好的写作状态,所谓“我手写我心”。明人吕坤说:“字到不择笔处,文到不修句处,话到不检口处,事到不苦心处,皆谓之自得。自得者,与天遇。”傅山论书法:“宁拙毋巧,

宁丑毋媚,宁支离毋轻滑,宁真率毋安排。”任何事都强求不得,真正好的写作就应该跟说话唱歌一样,脱口而出,自然而然,自由自在,无拘无束,思如泉涌,没有任何压力,让写作充满乐趣。其实,读书何尝不应该如此?

对一个读书人来说,写作应该是一种日常习惯。反过来,对一个写作者来说,读书更是写作的前提。如果说写作是一种技艺,那么除非某些天赋奇好的“天才”,一般人要写作,大量阅读必不可少。一个人只有在长期阅读中,才能养成对文字良好的品位与判断,从而更能领悟杜甫所谓“文章千古事,得失寸心知”的微言大义。

此外,写作不仅能加深阅读,还可提高阅读效率。梁启超先生学识过人,他非常重视读书笔记,“读书莫要于笔记,朱子谓当如老吏断狱一字不放过,学者凡读书,必每句深究其故,以自出议论为主,久之触发自多,见地自进,始能贯串群书,自成条理。经学、子学尤要。无笔记则必不经心,不经心则虽读犹不读而已。”谢肇淛说:“少时读书,能记忆而苦于无用;中年读书,知有用而患于遗忘。故惟有著书一事,不惟经自己手笔,可以不忘,亦且因之搜阅简编,遍及幽僻,向所忽略,今尽留心,败笥蠹简,皆为我用。” (《五杂俎》) 东坡尝言:“凡文字,少小时须令气象峥嵘,采色绚烂,渐老渐熟,乃造平淡。” (《侯鲭录》)

写作是人与世界相处的一种很好方式。写作并不比阅读更难。依我个人的感受,只要你有个写作的想法,不管是否写成,绝对可以让你读很多书。光说不练,光读不写,如入宝山空手回,通俗点说跟逛超市不购物一样,其实就是闲逛。很多人读书都是漫无目的、漫不经心,效率非常低,很长时间都读不完一本书,即使读完也是一无所得。

虽然读书不要有功利心,但读书本身却要有方向,换句话说就是“问题意识”。一边阅读,一边思考,一边写作或做笔记,读书的收获就会非常大。

美国作家拉莫特说到阅读与写作的关系时说:“成为写作者能彻底改变你的阅读方式,让你在更深入品味并全神贯注于阅读的同时,也懂得写作的艰辛,尤其要让它举重若轻。你开始从

写作者的角度阅读,你关注的焦点也和过去截然不同。你会研究别的作者如何运用新奇、大胆、独创的方式描写事物,留意作者如何在不提供大量相关细节的情况下,具体呈现一个迷人的角色或时代。一旦你领悟到个中巧妙,你可能会将书放下一会儿,在脑海中细细咀嚼、品味。”

罗伯特· 达恩顿是一位专门研究法国启蒙运动史的专家,他在谈到当时人们阅读的习惯时说:“现代读者在阅读时,一般都是按从头到尾的顺序阅读。但与这种习惯不同,近代早期的英国人在读书时喜欢随性阅读,有时可能会在不同的读物之间进行切换。他们把所读的文本分成各种不同的片段,然后根据自己的需要将一些内容记录到摘录簿中的不同部分,从而将那些摘录的信息拼组出新的形式。当重读这些摘录的内容时,又会添加新的摘录,让这些共同拼组而成的信息地图呈现出新的图案。可以说,阅读与写作就是这样成了密不可分的活动。阅读和写作是理解万事万物的途径。因为,我们所处的世界充满了各种符号,每个人都可以用自己的方式阅读它。通过坚持将自己的阅读所得记录下来,你便可以编写出一本只属于你的书,一本刻着只属于你的个人印记的。”

本文为《耕读史》自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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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耕读史》

杜君立 著

华文出版社 2024年10月出版

《耕读史》为杜君立读书笔记精选文集,以历史书评为主,共收入五十六篇文章,分为历史、战争、世界、文化、经济、人物和书房七个类别。

《耕读史》是一部“读书的书”,也是一位历史写作者阅读与成长的记录,秉承中国传统文人笔记的写作风格,我手写我心,字里行间透着真诚与质朴、自由与宽广,深刻而不失温度,散淡而不离主题。

全书立足历史与通识,内容庞杂,涉猎广泛,举凡古今中外、历史文化、政治经济、读书写作、人情世故,都能引经据典,信手拈来,大巧似拙,举重若轻,洋洋洒洒,自成一家。这些文章大都在纸媒或网络上发表过,颇受好评。本书又经漫长的潜心修订和耐心打磨,体例完整,章法有序,文笔流畅,逻辑清晰,适合喜欢文史和读书的大众读者轻松阅读。

「百年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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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岛,自由撰稿,混迹出版,专注于纪实文学创作领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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