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也许特朗普和哈里斯比你想象中的更像彼此。
作者:田思奇
文章来源:甲子光年(jazzyear)
硅谷出现政治内斗。
这并不常见。硅谷向来都是远离政治的群体。更何况,如果问及政治倾向,硅谷、旧金山,乃至近30年来的加利福尼亚州,都是毫无悬念的左派民主党票仓。这里移民众多,奉行包容开放的文化和进步主义思想。
但到了2024年,特朗普与哈里斯为了白宫激战正酣时,硅谷也发生了激烈的政治拉锯。团聚在技术革命周围的行业因为党派纷争而分裂,标志着美国最具影响力的科技中心,出现政治格局转向。
包含马斯克和知名风投a16z创始人在内的亿万富豪群体,正掏出真金白银为特朗普站台。一时之间,硅谷向右转的传言不绝于耳。
以科技行业女性从业者为代表的哈里斯支持者也发起大量签名和募捐活动,试图压过上述特朗普铁粉的嗓门,力推扎根旧金山本地的哈里斯,成为4500公里以外白宫的主人。
真正的议题不在于硅谷有多少富豪会改票——从实际统计来看,硅谷和加州大多数选民仍然会在11月5日大选当天把票投给民主党。更值得关注的是,硅谷正前所未有地靠近政治,对华盛顿政坛施加史无前例的影响。
当然,也有两位科技行业领袖在热闹的政治舆论场上消失了——马克·扎克伯格和萨姆·奥尔特曼,这两位在AI浪潮中拿出标杆产品的公司创始人,正刻意地在2024年大选中保持中立。
迥异的动机,引领每个人走向不同的选择。
01
多米诺骨牌倒下
在创业公司渴望获得知名风投支持的当下,硅谷的目光自然聚焦于哪位总统候选人能赢得风投巨头的青睐。
近期,一些顶尖的风险投资家在社交平台上公开表达了对特朗普的支持。a16z两位创始人马克·安德森(Marc Andreessen)和本·霍洛维茨(Ben Horowitz)在7月先用博客文章介绍了他们对拜登政府过度监管的不满,后在同月播出的视频对谈中明确表示,他们认为特朗普是更好的选择。截至10月的统计显示,两人分别向支持特朗普的政治组织捐款250万美元。
a16z两位创始人在视频对谈中倾向于支持特朗普 来源:The Ben & Marc Show
红杉资本合伙人道格·利昂(Doug Leone)也在6月公开支持特朗普,并在X上表达了他对美国移民制度的不完善、财政赤字的膨胀以及外交政策失误等问题的担忧。
另一位红杉资本合伙人肖恩·马奎尔(Shaun Maguire),以及原Facebook高管,长期自居为民主党人的戴维·马库斯(David Marcus),都分别在X上介绍了他转向特朗普的心路历程。马奎尔写道:“我确定未来我会反对特朗普的部分政策。但总体而言,我认为他展现了出人意料的远见。”
回首八年前,投资人彼得·蒂尔在共和党大会上发表演讲支持当时的“政治新秀”特朗普时,还能在科技界引起轰动。如今蒂尔的弟子,短暂从事风投行业的J.D.万斯已经成为特朗普的竞选搭档,硅谷的政治舆论也大不相同。
如果说2016年和2020年时,许多硅谷人士和普通选民一样,主要是为了不选择特朗普而选择民主党,那么相反的情况在2024年发生了——两党科技人士都表示,硅谷反对拜登的情绪比支持特朗普的情绪更强烈。
当拜登战胜特朗普那一刻,硅谷原本以为一切将恢复正常,科技发展也会重回奥巴马时代快速增长的轨道。正如《纽约客》一篇文章所说:“在那个时代,科技被认为很酷,政客们会吹嘘自己跟马克·扎克伯格认识。”
然而满腔热情迅速破灭。拜登政府迎来三位硅谷的“反派”————加里·根斯勒、莉娜·汗和乔纳森·坎特——分别负责管理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联邦贸易委员会和司法部反垄断部门。政府随即开始起诉或调查谷歌、苹果、亚马逊、Meta、特斯拉和其他数十家公司,几乎没有科技巨头得以幸免。由于美联储利率从2022 年开始攀升,IPO 市场几乎陷入停滞,莉娜·汗也限制了科技巨头对初创公司的收购。
专注研究美国政治与社交媒体的伦敦大学城市学院社会学讲师史蒂文·巴克利(Steven Buckley)对「甲子光年」表示,如果只能选择一个关键的理由解释硅谷与拜登政府的疏离,莉娜·汗就是答案。“她更支持消费者权利,但在硅谷许多人看来,这损害了他们的底线。”
莉娜·汗 来源:美国联邦贸易委员会
风险投资家布拉德利·塔斯克 (Bradley Tusk) 认为:“在特朗普执政期间,(资本)流动性非常大。而在拜登执政期间,流动性不足。虽然这不一定是特朗普的功劳,也不一定是拜登的耻辱,但人们会根据自己的经历来投票。”
巴克利进一步指出,许多像马斯克这样的科技亿万富翁认为特朗普更有可能放松对其行业的管制,进而从他的第二任期中获得经济利益。特别是马斯克,除了受益于特朗普提出的关税政策外,他的许多公司还可能获得更多政府合同。
因此,即便拜登政府推出了《芯片法案》等资金支持,但它拉拢得更多的是英特尔这样涉足制造业的企业,而不是互联网时代的巨头。另据美国新锐媒体Semafor文章提及,拜登一直与马斯克不和,而马斯克是许多创新者和企业家的“英雄”,不论政治立场是否与其相左。这便导致拜登政府与硅谷渐行渐远。
与马斯克和彼得·蒂尔等人联合创立Paypal的投资人大卫·萨克斯认为,特朗普在硅谷的支持基础比表面上要大得多,但那些支持他的人不敢公开承认这一点,因为硅谷的政治主流仍然是自由派。不过,他对CBS新闻表示,他的科技界同行们正在鼓起勇气坚持自己的信念。“每一轮大选中增加的支持都使得下一轮中的支持更有可能发生,”萨克斯说道。“现在,多米诺骨牌正在迅速倒下。”
02
“希望我的风投人能闭嘴”
但从选民人数统计来看,硅谷大多数人都是坚定的自由派人士,并且正在为哈里斯摇旗呐喊。
其中较知名的包括史蒂夫·乔布斯的遗孀劳伦·鲍威尔·乔布斯、前Meta首席运营官谢丽尔·桑德伯格、领英创始人里德·霍夫曼、创业孵化器Y Combinator负责人Garry Tan等。
“硅谷的大多数人,无论是企业家还是投资者,都一直都是自由派,”Lobby Capital创始合伙人戴维·霍尼克 (David Hornik) 表示,“我没有理由相信这一切已经发生了变化。”
“我们要投资的是正确的风险,”竞选组织“支持哈里斯的风投人”(VCs for Kamala)创始人莱斯利·费恩扎格( Leslie Feinzaig)在接受采访时表示。“对于试图打造新产品并扩大规模的公司来说,很难在不可预测的制度环境中做到这一点。”
在距离大选不到一个月时间的节点上,多年来一直与哈里斯保持友好关系的a16z创始人本·霍洛维茨再次跳转立场,宣布除了向特朗普捐款以外,他也会向哈里斯的竞选活动捐赠“一大笔钱”。
2020年大选中,超过85%旧金山选民选择了拜登。今年加州所有的选举人票将归属在本地土生土长的哈里斯,更是板上钉钉。
因此,2024年带给人最大的改变,或许是硅谷人民的政治参与度大幅增加,成为大选中不可或缺的角色。
数十年前,硅谷大多数人可能都认为“政治是愚蠢的”。但《纽约客》文章认为,21世纪兴起的共享经济,例如Uber、Airbnb等公司的业务,将互联网公司与广大司机、酒店服务人员这些工薪阶层的利益相结合后,硅谷与监管部门的距离也大幅缩短。
最近几个月由YC创始人格雷厄姆掀起的“创始人模式”讨论也与硅谷的政治风潮思路一致。《财富》一篇文章指出,新一代科技界的政治斗士大都是创始人和风投人,而不是技术出身的CEO们。创始人更容易直言不讳,以热情、直率和好斗的态度对待生活。在是否要支持特朗普这一点上,创始人根本无法抑制自己的表达欲。
“硅谷和湾区是全球创新生态系统的心脏。鉴于该地区的经济活力以及其文化、技术和社会影响力,越来越多候选人与我们的商业领袖接触也就不足为奇了,”硅谷领导力集团首席执行官艾哈迈德·托马斯(Ahmad Thomas)在一份声明中表示,“这也是我们地区将继续成为政治高地的原因之一。”
巴克利则认为,硅谷的发声不算特别新的趋势。商业领袖历来对共和党持积极态度,无论该党的领导人是谁。近年来唯一的不同是,这些人有了更多的平台可以发表意见。
除了特朗普上台后可以预期的减税和宽松监管之外,硅谷名人替特朗普呐喊“让美国再次伟大”的部分原因,可能显得自我意识过剩。
“这不仅仅是为了钱,”Facebook剑桥分析数据丑闻的举报人克里斯托弗·怀利 (Christopher Wylie) 对《好莱坞报道者》解释道,“这关乎意识形态。这些科技界的亿万富豪正在建立一种宗教。他们相信他们正在用人工智能创造某种有史以来最强大的东西,一种无所不知的神一样的存在。他们还认为自己是那个未来的先知。”
这种态度与过去的商业巨头相比有很大变化。纽约市立大学研究生中心的历史学家、卡内基传记作者戴维·纳索(David Nasaw)对《财富》杂志表示,19 世纪末的著名企业家卡耐基和洛克菲勒从来不会说自己的天才,只会说自己是了解市场的商人。如今的硅谷大亨们则更加“厚颜无耻”:“他们坚信自己是神。”
巴克利也认为,一些认为自己可以通过投资人工智能并拯救人类的亿万富翁及其追随者都极其自欺欺人,其中许多人把自己拥有巨额财富等同于自己拥有很多智慧,但实际上他们在政治和社会领域头脑并不灵光。他引用了哈里斯的竞选搭档蒂姆·沃尔兹在10月底竞选集会上的一句表态:“埃隆(马斯克)在舞台上像个‘小白痴’一样蹦蹦跳跳。那家伙可是世界上最富有的人,他要豪掷千金帮特朗普买下这场选举。”
据Business Insider援引知情人士称,风险投资家的直言不讳也引起了为风投提供资金的有限合伙人(LP)的惊慌。
“我一直希望我们的风投人闭嘴,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不要参与政治,除非他们是为了捍卫创业生态,”一位支持过湾区和纽约多家知名风投的LP表示。另一位风投人也了解到LP们非常恼火:“如果我雇你当机械师,我只是想让你帮我修车,而不是花时间去做政治宣传。”
03
漩涡中寻求中立
在社交媒体上畅所欲言地谈论政治,对部分商界精英来说已不再是禁忌。但通常来讲,在党派政治中选边站有很大风险对企业不利。马斯克也坦言:“如果特朗普输了,我就完蛋了……不知道会判我几年?”
尽管如此,硅谷对美国政治的影响力日益增强,这是不可避免的趋势。科技行业如今占美国GDP的10%,并且约占标普500指数市值的三分之一。《财富》杂志的文章指出,科技公司的运作不再仅仅是硅谷的事务,而是成为了美国的事务。这意味着政治与科技已经密不可分,对大型科技公司的态度也已经成为政治竞选议题中的关键部分,与移民、教育、医保等美国社会的重要议题并列。
但值得注意的是,今年的美国大选中,扎克伯格和OpenAI创始人萨姆·奥尔特曼始终作出中立的态势。
扎克伯格曾经批评过特朗普的选举阴谋论,并利用自己的巨额个人财富资助自由派。在2021年1月美国国会大厦骚乱之后,Facebook封禁了特朗普的账号,后来在2023年恢复。特朗普因此一直与扎克伯格关系紧张,但现在两人之间的坚冰似乎正在融化。
据《纽约时报》报道,扎克伯格曾两次致电特朗普,试图修复他们之间的关系,并告诉特朗普身边的人,他的政治观点现在更倾向于“自由主义”或“古典自由主义”,而非进步主义。特朗普还告诉《纽约杂志》,扎克伯格在电话中告诉他,他“绝对”不会在2024年大选中投票给民主党人,但Meta公司否认了这一报道。
2019年,特朗普在白宫会见扎克伯格 来源:特朗普的Facebook账号
今年8月,扎克伯格致信众议院司法委员会,承认拜登政府曾经连续数月向Meta施压审查部分内容。但这并不意味着他转向了特朗普。扎克伯格今年早些时候对彭博社表示,“我过去曾亲自做过一些事情,这次我不打算这么做,比如不支持任何一位候选人。”
据4名Meta员工称,扎克伯格已经解散了选举诚信团队。Meta在政治上的影响力也减弱,相反,该公司选择向用户推荐更多有关体育、烹饪、动物和名人八卦的内容。曾在Facebook工作、现任科技咨询公司 Anchor Change 首席执行官的凯蒂·哈巴斯 (Katie Harbath) 表示:“这真是一次巨大的转变,因为十年前,Facebook 的每个人都渴望成为选举的代言人。”
另一侧的萨姆·奥尔特曼想让所有美国人宽心:无论谁赢得大选,美国都会很好。
自2013年以来,奥尔特曼一直向民主党政客捐款,总额超过100万美元。他的许多捐款都捐给了加州的地方政客,例如州长加文·纽森和哈里斯,同时他也向全国各地的民主党组织捐款。但奥尔特曼很少公开发表政治言论,主要通过社交媒体讨论人工智能。不过,在7月特朗普遭遇枪击后,奥尔特曼罕见发声,呼吁政客少说多做,寻找共同点。
在硅谷公关巨头克里斯·勒汉(Chris Lehane)加入OpenAI成为其全球政策副总裁后,他辅助奥尔特曼在《华盛顿邮报》上发表了一篇专栏文章,将围绕人工智能监管的斗争描述为国家意识形态之间的斗争。文中,奥尔特曼敦促美国国会批准鼓励重要软件(如ChatGPT)持续进步的法规。奥尔特曼还表示,OpenAI愿意接受对数据安全和透明度的实质性限制,并支持建立政府机构监管人工智能的开发和使用。
2024年1月的世界经济论坛上,奥尔特曼曾表示,无论今年晚些时候谁赢得总统大选,生成式人工智能这个行业,以及美国这个国家,都“将会很好”。
巴克利对「甲子光年」表示,他们是在对冲赌注。如果特朗普赢得了选举,并且他们公开支持哈里斯,那么扎克伯格和奥尔特曼就会知道他们不会受到特朗普的热烈欢迎。
“但任何人在任何事情上都不可能保持政治中立。仅仅是在我们使用和选择不使用的措辞中,我们就参与了一种政治行为,”巴克利表示,“虽然支持政治辩论的一方肯定有更明显的风险,但试图保持中立的风险是,你永远无法推动你想要看到的社会和世界的变化。你总是被动做出反应,而不是主动做些什么。”
04
技术发展比立法快得多
至少,有人愿意呼应奥尔特曼的部分观点。
美国媒体Politico分析发现,哈里斯和特朗普的相似之处比他们自己和团队愿意承认的部分要多得多。比如未来的哈里斯或特朗普政府都会继续投资支持在美国国内生产半导体,反对欧盟推动的技术监管,以国家安全的名义划定数据或人工智能的界限。基本上一切科技政策都将归结为国家安全。
从实际行动来看,哈里斯最值得关注的表态在2023年5月,她与微软CEO纳德拉,萨姆·奥尔特曼和谷歌CEO皮查伊等高管会面时警告称,他们有“道德”义务防范人工智能可能带来的危险。她也支持拜登政府有关AI的行政令,致力于加强对消费者的保护。
2023年11月,哈里斯出席英国举行的AI安全峰会 来源:哈里斯的X账号
哈里斯也曾在演讲中承诺,在她的领导下,美国将“在人工智能和量子计算、区块链和其他新兴技术领域保持主导地位”。然而,哈里斯回避了对硅谷许多人来说至关重要的敏感问题,即她是否会留任联邦贸易委员会主席莉娜·汗。就连哈里斯著名的支持者霍夫曼也强烈呼吁哈里斯当选后替换她。
霍洛维茨明确表示,他的立场改变也是有限度的,因为哈里斯还没有明确阐明自己在科技政策方面的立场。他还重申,拜登政府“在科技政策方面极具破坏性”。
巴克利对「甲子光年」表示,虽然哈里斯的竞选团队谈到了围绕数字隐私、监管人工智能和打破技术领域的垄断等问题有立法计划,但除了承诺成立一些工作组以外都没有任何具体的推进。“技术发展比给新技术立法并通过的过程要快得多,我同意无论谁赢得选举,在短期内对人工智能行业的影响都很小。”
另一方面,特朗普誓言要推广植根于言论自由的技术,并撤销拜登的AI行政令,包括霍洛维茨在内的批评人士表示,该行政令对技术细节的规定过于严格。开启第二任期后,特朗普也可能会继续推进科技产业的反垄断调查,但会为科技并购开绿灯。总体而言,特朗普支持对人工智能和其他新兴技术采取更宽松的监管措施。
同时巴克利提醒,大选获胜者可能会提名最高法院的2-3名新法官。如果特朗普获胜,他将提名非常保守的法官,这些法官对未来涉及人工智能的案件的裁决可能会产生严重的长期影响。
但巴克利认为,特朗普的技术政策几乎是不存在的。“他曾谈到废除《通信规范法案》(CDA)第230条,但这对大多数社交媒体平台来说都是灾难性的,因为他们可能会对平台上发布的所有内容负责。如果特朗普获胜,那么他真正的技术政策很可能来自埃隆·马斯克这样的人。”(本文作者田思奇,来源于甲子光年,AI大佬已获得作者授权、经AI大佬编辑发布,文中观点为作者观点、不代表AI大佬观点。)
*参考资料:
The New Yorker《Silicon Valley, the New Lobbying Monster》
Fortune 《How the election broke Silicon Valley》
CBS News 《Silicon shift?Major tech titans throw financial, political support to Trump》
The New York Times 《How Meta Distanced Itself From Politics》
Politico 《Tech policy under Harris or Trump looks pretty similar》
Business Insider 《The Election Has Become a Distraction Silicon Valley Wants to be Ov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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