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李玉龙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寥寥数字却如泣如诉,把离之苦、别之痛、情之切跃然纸上,天下之大空无一人!难怪有学者把这首《送别》列为古今送别第一佳作,而该词作者李叔同也被誉为百年不遇之旷世奇才!

李叔同的一生可概括为三个阶段:少年公子,中年名士,晚年高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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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80年10月,李叔同出生于天津巨贾之家,祖父从事盐业和钱庄,父亲李世珍为同治年间进士,官至吏部主事,后辞官经商富甲一方。李世珍博学多才藏书无数,与李鸿章、吴汝纶合称晚清三才子。李家世代书香,笃信佛教,李叔同从小就深受影响,5岁便能背诵《大悲咒》《往生咒》,不仅少年神童也一早与佛法结缘,这是弘一大师和李叔同的第一次相遇。

有人评价说李叔同的一生内心是悲苦的,这和他的身世不无关系。李叔同母亲婢女出身,生李叔同时母亲19岁,而父亲已经68岁高龄。出身钟鼎之家,父母百般宠爱,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这一切却因父亲的离世陡然打破,那时候李叔同未满6岁。得知李世珍离世,地方官员及富豪乡绅都来悼念,前来吊唁的李鸿章见到李叔同时连声惊叹:此子注定不凡!

父亲去世后,正室夫人主事,母亲终究只是侧房,没有父亲的庇护李叔同一下子变回庶子,为了过上安稳生活,李叔同和母亲整天战战兢兢。从此李叔同敛去天真,每日诗书为伴琴棋为友,偶尔沉浸在经书之中,寻觅超脱世俗的宁静,十五时便写下“人生犹似西山日,富贵终如草上霜”这样开悟人生的金句,因此让李叔同声名大噪。也是这个时候,黄卷青灯超然世外的萌芽,开始在李叔同的心底慢慢滋长。

“经年漂泊回乡少,每看青山便似归”,这是我17岁时写的一首诗句,有山就有寺,见寺即如归,所谓的缘分不是刻意,而是心灵的贴近与情感的自然,犹如一切早已注定。

李叔同父亲去世时母亲年仅24岁,因受大家庭的排挤和冷落,母亲时常出没于茶楼戏院,由此李叔同也与戏结缘,也许是戏台上那种亦幻亦真的世界和五味陈杂的人生让他着迷,16岁的李叔同便爱上天津名伶杨翠喜,杨翠喜花容月貌又天生一副好嗓子,两人很快坠入爱河。然而他们的感情就如台上的戏剧人物一样命运悲怆,地方官员为了讨好庆亲王,便把杨翠喜买下相送,从此李叔同杨翠喜人生殊途,红尘乱世如戏如迷,自此李淑同便沉于烟花醉宿柳巷,沦落为一个浪荡公子。

1898年,19岁的李叔同与康有为梁启超交好,并对二人勾画的新制度产生了憧憬,还亲赠一枚刻有“南海抗梁是吾师”的印章以表支持。谁知新法推行不足百日,康梁等六人被捕入狱,受此牵连李叔同不得不陪同母亲搬居上海。

李叔同从小学习《四书》《五经》及《说文解字》《古文观止》等经典,后又学习诗词文赋及书法篆刻,并对数学、外文、音乐都有钻研。由于李叔同才华出众性格豪迈,又是富商公子家拥巨款,且李家在上海开有钱庄,可以以少东家身份任意支取,因此李叔同在上海滩十里洋场,高朋阔友纸醉金迷,与其他纨绔子弟留恋芳场,上海名妓李苹香、谢秋云都与他染有情事,也许是在她们身上看到情人杨翠喜的影子,也许是沉醉柔乡才能忘却失意,总之那个时期的李叔同把做“公子”做到了极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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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叔同的人生转折是加入“城南诗社”,并与上海新学界代表许幻园、袁希溓、蔡小香、张小楼义结金兰,号称“天涯五友”。后又攻读于南洋公学,并得到当时思想界教育界领袖人物、时任南洋公学中文总教习蔡元培的言传身教,影响深远。同时李叔同也与黄炎培、邵力子等这些日后叱咤风云的人物共为学友,这为他的高阶人生名士之路作出了坚实的铺垫。

李叔同大器初成是在母亲去世之后。李叔同的母亲早年丧夫,人前富贵,内心悲苦,把一切的爱都给了唯一的儿子李叔同。李叔同虽说不羁,但对母亲百般依顺,言听计从,母亲的去世给了李叔同狠狠地一击,此后身边再无牵挂,毅然决然地踏上去往东京的客轮,开启了六年的留学生涯。

李叔同学贯中西也是得益于日本之行,到了日本李叔同脱去长袍换上西装,于东京美术学院油画系专攻西方油画,后又学习文学、音乐和话剧,这不仅开阔了李叔同的艺术视角,更使他将西洋文化与中国文化相糅合,形成独具一格的艺术特色。在学习油画期间,他与日本女子春山淑子相爱,从此春山淑子便成了李叔同笔下的裸模,李叔同也因而成为中国人体写生第一人。同期他与曾延年等人成立“春柳社”,创作及演出话剧《茶花女》《黑奴吁天录》《新蝶梦》等剧目,成为中国话剧运动的开创人之一。1911年李叔同回到国内,并在浙江第一师范学校担任美术教师。

在淅江师范任教时期正值李家家道中落,这时的李叔同心无旁骛一心教学,把自己的特长和才气发挥到极致,开创了国内美术和音乐教育的诸多先河。柳亚子、徐悲鸿、吴昌硕、夏丐尊这些蜚声海内外的名家巨匠,都与李叔同往来甚密。并一手培养出丰子恺、刘质平、钱陶君、吴梦非这些文艺大宿,仅凭这一点,近代文坛乐界无人出其左右。

所有对李叔同的评价几乎都用“百年奇才”来形容,可见李叔同的修为及对后人的影响。音乐方面,李叔同是中国近代音乐史上重要人物,他的音乐作品涉及多个领域,包括声乐、器乐、合唱等,主编中国第一家音乐期刊;是国内第一个使用五线谱作曲,并最早将西方乐器之王“钢琴”引入中国。书法方面融合了篆、隶、楷、行多种字体,形成自己独特的艺术风格,他的篆刻作品也有着极高的艺术价值,被誉为“近代篆刻第一人”。鲁迅曾评价李叔同的书法时说道:“朴拙圆满,浑若天成,得李师手书,幸甚!”

有时候我在想,如果释迦牟尼不是出生在王宫达贵,那他会选择王子还是修行?同样的问题,如果李叔同不是豪门富贵阅尽繁华,那他会不会成为后来的一代高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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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到这里再将目光回到开篇,说一说《送别》这首词创作时的情景。1914年,同为名门望族的结义兄弟许幻园家道败落,许幻园举家要搬去外地谋生,兄弟相送悲泪难掩,李叔同回到房间关上屋门,怆然地写下这首《送别》,全篇未着一个悲字,却是在无声地撼哭,送友别己,李叔同对浮尘往事已不再留恋,这也是弘一大师和李叔同的真正相遇。

我也信佛,16岁在嵩山皈依,曾写过寺院生活的一首诗句《忆少年.太室山》:“二八年少遇空门,每学诗书伴夜深。墙外喧喧临驿道,未扬花阶一丁尘。”抒发了我对青山秀水之喜爱,对暮鼓晨钟之倾心,并以持一作为我的笔名,也是对佛学对弘一大师的崇尚与敬意。

至于李叔同为何出家,各种说法莫衷一是,在此就不作赘述,我只是觉得先有弘一而后有李叔同,因为众生皆佛,但因无明障蔽,众生不能自见其本自清净与佛无异之法身。若能证悟空性,所谓无明分分破,法身分分见,则能到达契悟清净法身的境地。

1918年39岁的李叔同于杭州定慧寺剃度为僧,法号弘一。出家后他将产业送家人收藏赠朋友,严守戒律生活极简,一件衣服足有二百多个补丁,一把伞用了几十年,过最苦的生活念最难的经,为成道业笔耕不辍,终将失传700余年的南山律宗发扬光大,这也完成了他从少年公子到中年名士,终成佛学一代宗师的华丽嬗变。

最后我想用张爱玲的一句话来作为本篇的结章:“不要认为我是个高傲的人,我从来不是,至少,在弘一法师寺院的围墙外面,我是如此的谦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