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尖锐的火警声将这座城市从睡梦中惊醒。

着火的是一栋八十年代居民楼。

这栋楼里住的,基本上都是上了年纪的老人,在一位六十多岁的看门大爷的帮助下,所有的人都撤了出来。

除了正着火的孙大强一家,敲了好半天的门也没人应答。

“真是作孽哟?”

“估计孙大强又喝醉了吧,家里起火了也不知道。”

“我猜也是,肯定是孙大强那孙子喝高了乱扔烟头起的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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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也不对呀,就算孙大强喝多了,那他老婆孩子怎么回事儿,也不看着点。”

“他老婆孩子?呵呵?估计是被这孙子给打跑了吧?这孙子要师真被烧死了,也算是报应不爽。”

楼上的火势越来越大,邻居们只能心急如焚地议论着,等待着消防车的到来。

可这一片是老城区,巷多路窄,本就不好找,再加上车位奇缺,很多人把车直接停放在路边了,消防车想通过,并不是一件容易事。

火被扑灭后,消防员搬下来四具已经被烧成了炭的尸体。

围观的人群“轰”的一声全部向后退去,大多数人捂住了鼻子,有几个人甚至跑到一边吐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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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孽哟?”

一些老年人痛惜地说:“孩子还这么小?”

何中是被电话铃声吵醒的。

赶到局里时,迎接他的是四具焦黑尸体的照片。

“人为纵火?”

何中见米莉在,就问了一句。

“火是怎么烧起来的暂时还不清楚。”

米莉在电脑前做着记录,头也没抬继续说道:“不过现在怀疑其中三名死者在着火之前,就已经死亡了。”

队长刘建军见何中来了,扔给他一份死者的资料:“你去死者家所在的小区和他上班的地方走访一下,摸一摸基本情况。”

“是。”何中拿着资料边看边往外走,却被米莉叫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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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儿有油条,吃了再去吧。”

“哎,谢谢啊。”

何中直接伸手到米莉的桌上拿了根油条,咬在嘴里就出去了。

死者一家人的背景非常简单。

孙大强和妻子王玉霞,都是农村入城务工人员,文化程度不高,居住的楼房是租的。

孙大强是一家保洁公司的“蜘蛛人”,专门从事高楼外墙擦洗工作,赚的是辛苦钱。

而他的妻子王玉霞在他家小区门口的一家过桥米线店帮工,同时照看着两个分别上小学五年级和二年级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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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这俩人的资料里,还夹着一份从派出所调过来的文件。

文件显示,孙大强酗酒,有多次家暴史,派出所上门调解过好几次,也没见成效,他还是挣了钱就买酒,喝完了就撒酒疯,打老婆打孩子,邻居们也是深受其扰。

但是因房东在国外生活,这个房子已经交给了中介帮忙出租,所以即便邻居们再反感孙大强,也没有办法让他离开这小区。

说起孙大强,保洁公司的经理也是一脸不耐烦。

“别提这孙子了,要不是看在他干活儿还算卖力的份上,我们早就开除他了。”

“为什么?你不是说他干活儿挺卖力的吗?为什么不想要他?”何中疑惑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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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孙子刚来公司的时候,看起来挺老实的,我们就把他留了下来,谁知道他是个酒蒙子,那是今天领了工资,明儿就喝得烂醉不来上班了,等啥时候没有钱买酒了,就又死皮赖脸地跑到公司让我们给他安排活,你说这不是恶心人嘛。”

经理往垃圾桶里吐了一口痰又说:“也就看在他一个人能干两个人活儿的份儿上,我们才赏他口饭吃罢了!

“这次也是,本来公司不打算要他了,结果那孙子没钱买酒了,又跑来软磨硬泡,我也是烦不胜烦,才给了他一单妇幼医院大楼擦外墙的活儿。”

说起凌晨的那场火灾,小区看门的大爷一脸的痛惜。

“唉?可惜了,王玉霞命苦,嫁了那么个酒鬼男人,三天两头地挨打,浑身是伤,如今死了也算是解脱了。那两个孩子更是可惜了,都才只上小学啊,性格乖巧可讨人喜欢了,听说学习成绩也非常好,唉?可惜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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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门大爷说着说着便红着眼,狠狠地吸了口烟。

何中又问道,“那你知不知道孙大强和王玉霞有没有和什么人有过矛盾,起过冲突?”

“没有,绝对没有。”

看门大爷很笃定地摇头说道:“他们家在这儿住了五六年了,是什么样的人我还是知道的,王玉霞向来待人和气,性子也软,就是有人欺负她也都忍气吞声了。那个孙大强更不用说了,就是个窝里横,只会在老婆孩子面前耍威风,到了外面其实就是个窝囊废,谁都不敢惹,不可能跟人起冲突。”

而后,何中又去了米线店。

米线店的老板娘正收拾着桌子,提起王玉霞便不住地唏嘘:“唉,王玉霞一出事,我这儿都忙不过来了,她是个老实人,勤快得很,想再找个她那样的帮工不容易啊。”

何中问道:“她昨天晚上几点下的班,有什么异常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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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板娘回道:“我这里晚上九点才关门,往常她都是九点下班。可昨天大概六七点,还正忙的时候,她那个酒鬼老公,突然跑进来扯着她的头发就走。王玉霞可能是被她老公打惯了,没哭也没喊就那么被扯出去了。”

“这种情况你不报警?”何中很诧异。

“嗨!这是人家两口子的家务事,我们外人怎么好多嘴。”

老板娘用看不出颜色的抹布擦着桌子,絮叨着说:“我不好管人家两口子的事,但又不忍心坐视不理,就追出去喊了一句早退要扣钱的,可那孙大强理都没理我?”

说到这里,她忽然红了眼睛呢喃道:“早知道会出这样的事,我就该报警的,那个姓孙的烧死了也是活该,只可惜了那娘儿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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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中又去走访了邻居。

邻居请了工人正在处理熏黑的墙壁,见何中来了,便把他请进家里。

“作孽哟?”

这是位六十多岁的老太太,给何中倒了杯水,坐下来拍着腿,惋惜地说。

“真是吓死人啦,那会子大概凌晨四点,我睡的正熟,突然听到外面有人拍着门说着火了,立马就闻着了那呛人的浓烟味儿。

“我急忙跑出去,开门就见到了小区看门的老哥,他扯着我就往楼下跑。也是幸亏有这老哥,否则我怕是也要被呛死在这楼里了。”

说完老太太又骂道:“那孙大强真不是个东西,自己没本事,还爱喝酒,自个儿挣的钱全被他买酒了,家里两个孩子都是他老婆打零工养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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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还不知足呢,整天疑神疑鬼的,总觉着他老婆嫌他没本事要跟别人跑了,听风就是雨,只要听说他老婆跟其他男人多说了一句话,回家就往死里打老婆,打孩子。”

老太太咬牙切齿地接着说:“我估摸着八成是那个孙大强把他老婆和孩子给打晕了,自己又喝多了,乱扔的烟头一不小心引起了火灾,害人害己啊,他这种畜生死了也是活该,只可惜连累了他的妻子和孩子,警察同志你说是不是?”

孙大强家被火烧变了形的门,在救火时就拆了,消防人员正在里面勘查起火的原因。

见穿着警服的何中走了进来,一个应该是消防部门负责人的兄弟抬手打了个招呼。

“起火原因找到了吗?”何中走过去问道。

“差不多能判定了。”负责人点了点头,看了何中一眼接着说“证件给我看一下。”

何中连忙掏出自己的证件,递了过去。

“嗯,刑警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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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哥们儿看了一眼,把证件又还给了何中,然后指着脚下那个烧得只剩铁架的钢丝床说:“这里应该就是起火点,初步估计是蚊香引燃了垂到床边的床单或被子。”

何中挑了挑眉,这么说这场火灾是意外起火?

依照现由讯息来看,是孙大强醉酒回家,打死或打晕了他的老婆和孩子,然后自己醉倒在床上,被单不小心被蚊香引燃,把自己给烧死了。

可是?

何中总觉着哪里不对,可一时又想不出究竟哪里有问题。

回局里之后,何中从米莉那里拿到了初步的验尸报告。

“那个女人和两个孩子的口鼻中没有烟尘,可见在起火前,就死了。而那个男的口鼻中有大量的烟尘,目前来看就他是被烧死的。”

米莉递了一杯水给何中后接着道:“不过详细的验尸报告还没出来,女人和孩子的明确死因还不能确定,等最终结果出来才能知道。”

“有没有可能,这场火灾只是个意外?孙大强醉酒家暴,打死了他的老婆孩子,然后自己又被蚊香引燃的被单烧死了?”

何中把自己的推测说出来,大家一起讨论一下,尝试着找到他心里那挥之不去的不对劲。

“这个目前不好说。”

这段时间一直都很忙,刘建军的脸色有点泛青,看上去十分疲惫。

为了提神,他只能不停地抽烟。

听了何中的推测,他摁灭手里的烟蒂说:“又是起火,又是救援的,虽然我们第一时间就派人做了现场勘查,但现场还是被破坏得太严重了。”

正说着,何中的手机响了,他看了一眼是叶眉。

他对刘建军和米莉歉意一笑,走到外面接起了电话。

“喂,你今天下班会来店里吃饭吗?”

手机里传来叶眉悦耳轻快的声音:“今天店里客人多,后厨备的东西不太够,你要是过来,我给你留点饭。”

听了叶眉的话,何中看了一眼手表,居然已经下午六点多了。

他笑着说:“我这工作性质你又不是不知道,哪能正常上下班?晚上到几点还不一定呢,你开门做生意,不用给我留饭,我要是下班晚了,买桶泡面就对付了。”

“今天很忙吗?”叶眉皱着眉问道。

“嗯。”何中应了一声,按规定他不能把案子的事跟无关人员说。

“好吧,那我给你留饭。”

叶眉仿佛没听见何中前面说的话似的,轻快地说了一声,便挂了电话。

何中看着手机,傻傻地乐了半天,仿佛从心底冒出了一个又一个的甜泡泡。

“把口水擦了,刘队叫你进去。”米莉出来,冷冷地撂下一句,扭头就进去了。

何中闻言急忙擦了擦嘴角——也没流口水啊?

刘建军见何中进来了,揉了揉眉心说:“关于这件失火案,小何你和大刘小王几个先多费点心,我这边刚才又收了个案子,昨天市妇幼医院丢了个新生儿,经过派出所的调查,觉得可能是涉及拐卖的刑事案,转到咱们这儿了,活人的事终归比死人的事更急些,我得分出精力来处理那个案子,小何你这边有进展了跟我说一声儿。”

市妇幼?

何中心里忽然漏了一拍,这三个字今天好像听过,对了,是保洁公司的经理曾提到过,说昨天给了孙大强一个擦洗市妇幼医院大楼外墙的活儿?

说巧是挺巧的,可硬要说两者有什么联系,又有点牵强?

下班时已经很晚了,何中本想回家吃碗泡面就睡,但想起叶眉说给他留饭,他稍微犹豫了一下,便又去了叶眉的小茶楼。

“还有吃的吗?”

何中趴在吧台上问正低头玩手机的叶眉。

“当然有。”

叶眉笑嘻嘻地站起来,带着何中走到靠窗的位置落座。

“我就知道你肯定没空吃饭,特意让后厨给你留了一份茄子煲仔饭,加热一下就能吃了。”

何中又一次觉得,自己心里暖暖得好像要冒泡儿。

服务员一把饭端上来,浓郁的香味就直往鼻里钻,何中的口水差点流下来,拿起筷子就往嘴里扒饭。

叶眉也不打扰他,静静的坐在对面玩手机。

“哎哟,真可怜。”

“怎么了?”何中嘴里嚼着饭,有些口齿不清地抬头问自言自语的叶眉。

“就这个啊,被家暴死亡的女人和孩子,真是太可怜了。”叶眉把手机给何中看。

正是关于凌晨那场火灾的新闻。

“不过家暴男被活活烧死,也算是遭报应了。”叶眉愤愤地说。

“你怎么知道还有家暴的事?”何中有些疑惑的问道。

“噗?”

叶眉笑着说:“这可是自媒体时代,消息传得比风还快,知情人早就在网上说了,我当然知道了。凶手既然已经恶有恶报,你们直接结案了不就完了,多省心啊。”

“呵呵?”

何中微微笑了一下,没再说话继续吃饭。

叶眉看着低头扒饭的何中,目光微微闪了一下。

做完尸检后,由于找不到死者的亲属,遗体直接送往了殡仪馆进行火化。

而刚火化完,就有个年轻男子找上门来,要求领走王玉霞的骨灰。

这让何中很诧异,听给小区看门的大爷说,王玉霞娘家没什么人了,而且他们与王玉霞老家的派出所也联系过了,她的父母均已过世,家里也确实没人了。

可来人看上去满脸疲态,脸色很差,自称是王玉霞的弟弟,刚刚刑满释放。因为父母不在了,便来找自己的姐姐,结果刚到云来市,姐姐一家就出事了。

对于这个人的身份,还需要时间核实,所以何中让他在等两天,等他身份核实无误了,再来领取王玉霞的骨灰。

这是件小事,只要让人查一下这个自称王家齐的户籍档案就可以了。

不过何中还是忍不住问他,为什么他对王玉霞一家的死因漠不关心。

“网上不是说是意外起火么?”

王家齐有些疑惑地看向何中:“我看网上都说是孙大强那个混蛋打死了我姐和外甥,然后自己醉倒了,被蚊香引燃的被子烧死的,难道不是这样?”

何中一时被问住了,案子目前还没有定论,一切都还只是猜测,他也不好跟王家齐多说,便说还要再查一查,让他先回去等结果。

打发走王家齐后,旁边的米莉忽然说一了句:“我觉着这火不是意外。”

“为什么?”何中对米莉的笃定有些意外。

“你之前不是说了吗?王玉霞是在打工的时候被喝醉酒的孙大强抓着头发拖回家的,回家后她遭受到了孙大强的殴打,这种情况下她是不会有时间、也不会有那个心思去点蚊香的,两个小孩儿也受到了父亲的家暴,他们去点蚊香的可能性也不大,而孙大强,一个喝得烂醉的人还能把蚊香点再睡觉,搁你你信吗?”

对呀。

何中终于明白过来了,一直盘踞在他心里的那一抹不对劲,就是这个蚊香。

这蚊香,是谁点的?而且为何要放得离床那么近,或许就连被角,都是被刻意放到蚊香上的。

当然,这些依旧只是推测,并没有实质性的证据来证实。

很快详细的尸检报告出来了。王玉霞和两个孩子的报告上显示,三个人的致命伤都在头部,是被钝器重击致死的。

在现场的榔头上检测到了三名死者的血迹,由此可以确定凶器就是这把榔头。但由于榔头的手柄是木制的,已经在火中化为灰烬,指纹是查不到了。

而孙大强身上并没有伤,可以确定就是醉酒入睡后被烧死的。

何中把事发前一天至事发时间内,孙大强和王玉霞两个人相关的各处监控都调了回来。

看得眼睛花了,脖子发僵。

桌上突然出现了一杯咖啡,一抬头看见了米莉。

“给你提提神。”

“啊?我?”

何中窘迫地挠了挠头,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大家伙儿都有的。”米莉没好气地说了一句便走了。

“哦!”

何中吐了吐舌头,又继续看起了监控。

一天一夜下来,有两个人进入了何中的视线。

他发现在事发的前一天,大约是下午五点,孙大强去了一家小饭馆,而这时有两个三十多岁的男子尾随者孙大强也走进了小饭馆。

孙大强点了两个凉菜,一瓶白酒一个人喝了起来,看起来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而那两个尾随孙大强进入饭店的男子,也点了凉菜和啤酒,边喝酒边聊天。

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