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宁温
编辑|SHI
“畜生!畜生!”父亲挥舞着一把自卫枪,瞪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像是对待仇人一样怒吼着自己的亲生儿子李青。
就在不久前,李青在学校被人发现了他和实验室管理员赵武胜的淫秽行为,并因此遭到了退学处置,这让曾经当过军人的父亲感到无比的丢脸和难堪。
于是在一个晴朗的下午,李青这个“孽子”被父亲赶出了家门,身无分文的他流浪到了台北的一座公园里,结识了同样不被家庭、不被社会所接受的“孽子”,他们都是不被理解和包容的同性恋者。
而白先勇作为一个同性恋,作为一个作家,他最能切身体会的理解这种少数人性取向的痛苦,所以他写下了《孽子》,写给那群在黑夜里彷徨街头,无所归依的孩子。
被放逐的孩子
很长时间里,因为道德和社会的压力,同性恋并不是一个能光明正大摆在明面上的群体,他们是家庭的耻辱,是社会的异类,饱受排挤和压迫。
《孽子》这本群像小说在开篇就向读者展示了父亲和学校对同性恋者李青的放逐,他被赶出家门,赶出学校,遭到了家庭和社会的双重抛弃。
所以李青走进了公园,走进了位于社会道德边缘的另一个世界,以他的视角向我们展示了整个同性恋群体所遭受到的苦难:一包煮花生被哄走的阿雄仔、两百元就能卖的老鼠、热衷于认干爹的小玉、被顾客抛弃而自杀的吴敏……
他们在外人眼中是那么的沉沦堕落,但在这背后,谁又知道他们这些漂泊无依的孩子遭受过什么,或许他们内心还有着更高的情感追求。
小玉是一个长得非常漂亮的男孩子,但也是一个从小就没见过父亲的野种,他只是从当妓女的母亲口中知道父亲是个日本华侨。
大概是从小缺失父爱,还没有成年的小玉便迷恋上了认干爹,并和他们发生了性关系。
后来继父发现了小玉的同性恋行为便狠狠的毒打了他一顿,愤怒之下的小玉毒杀继父未遂,便逃到了这座公园,沦为男娼。
从这之后,小玉最大的理想便是去日本东京,去赚大钱,然后把母亲接过去让她享福。
为了实现自己的樱花梦,小玉不计代价的接触林正雄、船长,不放过一丝一毫的希望,所以他最终真的去了日本,他也是书中难得懂得反抗的人。
吴敏就和小玉不同,他怯懦,没有出息,因为自小寄住在二叔家,长期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吴敏非常迫切的想要有一个安稳的家,所以他死死的抓着张先生这根救命稻草。
在遭到张先生的抛弃后,吴敏选择了割腕自杀,张先生知道后只有一声很冷漠的“哦”,便继续去看电视了。
最后小玉、老鼠和李青一人给吴敏输了500毫升的血,才保住了他的一条命,即便他们都有着悲惨的遭遇,处于黑暗当中,可他们仍旧保留着纯洁而真挚的友情。
老鼠也是一个不知道父亲的孩子,一直寄居在哥哥乌鸦家里,虽然老鼠常常遭到哥哥的毒打,但他还是不愿意离开哥哥。
就像在张先生中风之后,吴敏还是不计前嫌的回到了他的身边,这就是最朴实的人性和情感。
这或许还是告诉我们,他们在出卖自己身体的同时,其实不只是为了报酬,还有对爱的渴望,渴望从光顾他们的成年男子身上找到爱情。
又比如桃太郎,他和一个理发师相爱,可是理发师还是被家人带回去成了亲,桃太郎亲眼见证爱人结婚后便跳河自杀了。
同样的还有涂小福,他和一个从旧金山来台湾学中文的华侨子弟好上了,后来华侨飞回了美国,涂小福便成了一个只会问“美国的飞机到了吗”的傻子。
他们这些青春鸟没有得到过多少爱,却无比的渴求爱,他们深陷黑暗王国的泥潭中,却还是仰靠着动物的本能,在黑暗中摸索着自己的求存之道。
但他们明明是人,却又只能靠动物的本能存活,这就是传统主流社会对同性恋者的排斥,他们就是一群不容于世的“青春鸟”。
那如果说小玉、吴敏他们都是在遭受过原生家庭的伤害之后走上了社会的边缘,李青、傅卫、王夔龙他们在没有被发现性取向之前,却一直都是家庭的骄傲,寄托着父亲的期望。
好儿子到孽子
李青的父亲曾在国民党军队当过团长,因为在和解放军交战时被俘虏过,李青的父亲到台湾后便被革去了军籍。
曾经的部下来探望时,李青的父亲甚至会躲在厕所避而不见,他放不下曾经的光荣辉煌,便将自己的军旅之梦寄托在了儿子李青身上。
李青对这个不苟言笑的父亲却只有出于本能的敬畏,少了几分亲近,对于母亲,李青是这样说的:“她对我从小嫌恶,我对她只有畏惧。”
在李青8岁那年,母亲和歌舞团里的小喇叭手私奔了,父亲在备受打击的同时将生活全部的希望寄托给了一双儿子,期盼他们会有一个好前程。
父亲曾郑重其事的将自己的二等宝鼎勋章别在阿青的衣襟上,称:“阿青,我要你牢牢记住,你父亲是受过勋的。”
李青知道,父亲只等他高中毕业后便将这枚勋章授予他,再送他去凤山陆军军官学校。
可后来弟弟得了肺炎死了,李青也因为同性恋没等毕业就被赶出了学校,继而又被失望愤怒的父亲赶出了家门。
李青非常明白父亲曾经对他有过高度期许,他也知道父亲在知道他不同的性取向之后会是怎样的失落、痛苦和灰心。
所以在被父亲赶出家门后,李青对父亲没有那么多的怨恨,反而是愧疚:“我知道父亲受了多少苦,我不敢正视他那张痛苦不堪、灰败苍老的面容。”
李青最终选择出卖肉体,选择自我放逐,其实就是在躲避父亲,他不敢面对父亲对他的痛苦和失望,他最终也没有再和父亲相见。
同样遭遇的还有傅卫,他父亲傅崇山在抗战期间曾当过国民党的副师长,到台湾后和朋友合伙经商,生意是越做越大。
傅卫作为家里的独生子,自幼丧母,傅崇山对他是格外爱惜,亲自把他带在身边抚养,教他骑马打猎。
傅卫从小就聪明异常,很讨人喜欢,谁见了都要说声将门虎子,有这样的儿子可是令傅崇山感到格外光彩。
等傅卫从陆军官校毕业后,他没用两年就当上了排长,仕途坦荡,上级多次在傅崇山面前夸他是个标准军人。
那时的傅崇山根本无法用语言形容自己内心的喜悦,只知道他在儿子身上花费的心血没有白费。
可就在傅卫26岁那年的一天,查勤的长官很不巧的撞见了傅卫在寝室和士兵做那不可告人的事情。
事情被曝光后,傅卫不仅要被撤职查办还要受到军法审判,收到消息的傅崇山当即就被气晕了过去,他万万没想到令他骄傲的儿子会和下属做出可耻非人的禽兽行为。
这里的“可耻”“非人”“禽兽”就是傅崇山对儿子性取向的评价,清醒后的他又写了一封长信严厉的谴责了傅卫,并拒绝了儿子在电话中想要见自己一面的要求。
在电话中听到儿子的哭泣声时,傅崇山甚至难以控制的对儿子产生了一种厌恶和鄙视,他一点都不想见傅卫这个“孽子”。
后来他真的再也没能见到傅卫,在傅崇山58岁生日的当天晚上,26岁的傅卫吞枪自杀。
对于傅卫的自杀,我们可以理解为他好强、他自负,但更多的还是对父亲的恐惧,父亲的拒绝见面已经让傅卫感受到了被抛弃、被放逐,所以他选择用自杀解脱和逃避,留下父亲日日夜夜生活在痛苦的愧疚当中。
另外一个父亲的“孽子”便是龙凤传奇的主人公王夔龙。
父与子的救赎
王夔龙人称龙子,他父亲王尚德和傅卫的父亲是旧交,但王尚德作为国民党的高级将领,他在台湾的地位比傅崇山更为显赫,龙子也当真是人中之龙。
王尚德同样为儿子打点好了以后的道路,希望他能进外交界,甚至已经给他办理好了出国深造的手续。
可就这个时候,龙子偏偏在公园邂逅了野孩子阿凤,并爱上了他,爱他的桀骜不驯、爱他目中无人的狂劲,爱他的一切,爱到无法自拔。
龙子选择离开家,和阿凤住在了一起,他们也确实度过了一段欢快的日子,可阿凤是一只野凤凰,他不能守在龙子一个人的身边。
后来,龙子便经常坐着计程车满台北的找阿凤,为他吃醋,为他抓狂,阿凤却坚持要离开龙子,他爱龙子,但又怕龙子给他的那颗真心。
龙子愿意舔去阿凤一身的肮脏,可阿凤不愿意,不管是他们之间的家世背景还是社会道德,这都不是他这个浪荡子可以承受的东西,所以阿凤逃走了。
两个月后,龙子再见到阿凤的时候,他正在和一个又肥又丑的老头子讲价钱,龙子疯了一般的冲上去阻拦,对阿凤喊着:“你把我的心还给我。”
阿凤指了指自己的胸口,龙子便用一把匕首直直的刺了进去,他亲手杀死了阿凤也“杀死”了自己。
再后来,王尚德给龙子买了一张英国护照,送走了他,临别之际,他告诉龙子:“你这一去,我只要在世一天,你就不准回来。”
龙子也成为了被父亲驱逐的“孽子”,十年都没有回过,真的没有送父亲最后一程,父亲的那句话也像是一道符咒烙在龙子身上,让他永生永世都不能摆脱。
从以上这些,我们很明显能发现《孽子》这篇小说中其实隐藏着极大的父子情结,展现出的是父权力社会下的父子关系。
以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这种传统思想来看,父亲这个角色往往是家庭的中心,是子女道德规范的体现者和实施者。
父亲对子女的认同和赞许仿佛就可以代表社会的赞同,反之,父亲的放逐便意味着被整个社会所抛弃。
在这个过程中,儿子是父亲眼中的孽子,但父亲赶走儿子其实也是一种孽,只有父子之间真正的和解才能接触这父子之间的罪孽。
所以白先勇最后还是给这些“孽子”安排了一场给傅老爷子送葬的场景,让他们为傅老爷子扶灵。
这其实就是作者给身为儿子和父亲的他们一次救赎,同时也是一种希望,希望他们这个群体可以得到认同,回到家的怀抱,即便这条回归路很难,很远,但总会有到来的一天。
结语
对于同性恋,很多人都会感觉到禁忌陌生,在社会和家庭的压力之下,甚至很多同性恋者都会对自己的性取向难以启齿,担心被社会排斥,被家庭放逐。
可人生而不同,性格不同、长相不同、思维不同……,性倾向不同并没有什么特殊,更没有什么错,只是他们爱上的那个人刚好和自己同性罢了。
就像白先勇所说,同性恋是人性的一部分,那种感情是珍贵的、可爱的,去扼杀这些感情反倒是侮辱人性。
所以,虽然同性恋在性倾向上是少数群体,异性恋才是普遍的,但我们还是要容许同性恋的存在,尊重别人的性倾向。
参考资料
[1]丘薇.边缘孽子的救赎与悲悯【D】.暨南大学,2010(10).
[2]梅美玲.反叛与皈依——论《孽子》中的同性恋情与家国意识【D】.暨南大学,2002(02).
[3]余亚鹏.论白先勇的同性恋书写【D】.辽宁师范大学,201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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