嵊泗列岛,浙江省海域面积最大、陆域面积最小的县,下辖8000多平方公里,散落着404个大小岛屿,沈松华是其中一座只有5.12平方公里小岛上唯一的乡村公益电影放映员。
这座形似一条盘海黄龙而得名的黄龙岛,从大陆抵达要换乘两次客轮,海程两个多小时。
岛上没有出租车和网约车,唯一的公交车一个多小时发一班,点不到外卖和奶茶,也没有“续命”的便利店和咖啡馆,KTV、电影院这类娱乐设施更谈不上。
土生土长的55岁岛民沈松华调侃说,“岛上风多、雨多、石头多,人少、车少、娱乐少。”
过去18年,他在这座岛上放映的近700场露天电影,一度成为岛民们捕鱼劳作后的唯一娱乐方式,是过节一样“天大的事”。
但这其中不包含岛上的视障者。在这个不到3000人口的小岛上有七八位视障者,沈松华一直记得,他们当中没人来看过他放映的电影。
如果说电影曾是海岛唯一的娱乐方式,那么长期被黑暗困扰的这些人,连这项“娱乐”也丧失了。这一直是沈松华内心深处的遗憾。
庆幸的是,不久前这个“遗憾”也在他退休前被弥补了。在公益力量的帮助下,他把无障碍电影带上岛,在这个遗世而独立的地方,成为掀起“无障碍电影风暴”的全岛第一人。
以下是关于他的真实故事:
文 | 段然
编辑 | 蔡玉
“无障碍电影?没听说过。”10月26日这天,当沈松华走街串巷邀请岛民去看一场无障碍电影的时候,有些岛民摆摆手,用当地话回绝他。
这不稀奇,一个多月前沈松华也不知道什么是无障碍电影。
“我记得第一次体验的时候,戴上眼罩,眼前一片漆黑,有个声音像讲故事一样跟我说话。”
他在优酷无障碍剧场听到字正腔圆的声音解说道——“这时部落首领右手举起枪指着他的额头,威胁他屈服,场面十分危急……”这是《万里归途》中的一幕,沈松华放过这部电影,他感叹了一句“讲得跟画面很像。”
经过几次与优酷团队的沟通后,他终于理解无障碍电影是把“看”变成“听”,通过在台词和声效间隙增加旁白解说的方式,辅助视障者理解剧情。
他隐约觉得这次或许真的能让岛上的视障者“看”上电影了。
图 | 黄龙岛公益电影放映员沈松华戴上眼罩,体验无障碍电影
10月26日,当黄龙岛的礼堂开始放映无障碍版的新热喜剧《抓娃娃》时,果真,一切与沈松华预料的一样。
观众第一次哄堂大笑是演员贾冰坐碎了一张红色板凳,来自杭州人民广播电台FM89杭州之声的主播、资深无障碍电影讲述人雷鸣现场大声解说了一句:“一脸严肃的贾总还没说完话,突然,他把板凳坐碎了!扑通一声摔在地上。”
随着凳子碎裂的音效响起,这一摔“听”上去很逼真,在现场观影的视障者娄阿伯和叶师傅都被逗笑了。
那时沈松华站在放映室里,密切监控播放画面,但他还是捕捉到这一幕。他看到娄阿伯不像其他人一样面向大屏幕,而是低着头、把身体转向解说员,专注地侧耳倾听。在他身旁的叶师傅微闭双眼,眼球不停滚动,努力在声音里还原电影画面。
沈松华想,虽然把无障碍电影带上岛最初让村民费解,但这一刻,都值得了。
图 | 沈松华在电影放映室里监控播放画面
图 | 讲述人雷鸣在黄龙岛无障碍电影播放现场与观众互动
算起来,77岁的娄阿伯是沈松华的长辈,两家是世交,提起阿伯,沈松华说他一直记得失明之前阿伯最喜欢看电影,那已经是20几年前的事了。
上世纪的黄龙岛几乎家家以捕鱼为生,娄阿伯的青春一半在渔船上一半在码头。一个月挣40块工资的年代,只要放电影,阿伯必定花两三块买张电影票去看一场,沈松华记得“阿伯不挑,什么电影都看,他就是喜欢看电影的感觉。”
后来,长期劳作、日晒和海水侵蚀,引发了青光眼,这个过程犹如墨汁一滴滴点进清水,氤氲四散,直到遮蔽最后一丝光亮。阿伯在黑暗里跟命运斗争了几年才走出来,逐渐适应了失明后的生活。
现在他每天早上8点多会两手各执一根竹竿开路,独自摸着石头墙壁、绳索缓慢走下院外的26级台阶,再数着30步路,刚好走到村中心的篮球场,他每天要坐在这儿吹吹海风,和邻居们闲聊几句,晚上睡前再听听广播里的新闻。这就是他全部的娱乐活动。
沈松华时常在阿伯歇脚的篮球场放映电影,他请阿伯去看,但总是被拒绝,“阿伯失明之后很抵触电影。”
图 | 沈松华陪伴娄阿伯一起去无障碍电影放映现场
与娄阿伯情况不同的是,55岁的叶师傅是先天性眼疾,幸运的是他可以在天光好的时候看清物体轮廓,白天能独自出门、做些简单劳作,但天一黑就寸步难行。电影放映通常在日落后,所以眼疾严重之后,他也有20几年没看过电影了。
提起电影,叶师傅说,“以前跟朋友一起去看,我看不清,他们就给我一句一句讲,后来大家工作了,都忙,没人陪我去,就没看过,慢慢的也习惯了。”
像慢慢习惯了眼疾一样,他说“习惯”几乎是岛上视障者们避无可避的“宿命”。
而这一次无障碍电影上岛打破了这种“习惯”。沈松华想,如果他播放的乡村公益电影是面向所有人的,那么这其中应该包含这些视障者,某种意义上讲,让视障者“看”上电影,也是他的一份责任。
10月26日这天的无障碍电影放映令沈松华十分意外,他没想到不仅残障人士,村里的阿姨大伯也提早等在现场,参与度远超半个月前的普通放映场。
巧的是,那几天受台风影响,黄龙岛上风雨不间断地日夜肆虐,原本是最不适合放映电影的天气,沈松华与联合主办此次无障碍观影活动的优酷团队反复调整方案规避天气影响,没想到,当天却迎来意料之外的热度。
上午九点,讲述人雷鸣受台风所困,延误了登岛时间,阿姨大伯们就拉着家常坐在现场耐心地等。
恍惚间,沈松华觉得自己回到了十几年前刚做电影放映员的那段日子,在他的讲述里,那时的电影在这座岛上真正有了“梦”的具象体现。
图 | 每次放映电影前,沈松华要搭乘客轮从主岛搬运放映设备去黄龙岛
上个世纪,在黄龙岛放一场电影要大费周章。放映员要先从嵊泗主岛把放映设备和电影胶片坐船带上黄龙岛,下了船,再用竹子做的扁担两个人挑着设备,一副担子一百多斤,挑着走一个小时的山路,翻过海拔两百多米的山头,越过台阶无数,才能抵达岛内腹地的村子。
这样的放映往往要在岛上巡回四个村,每到一处都是人山人海,因为那时的电影几乎是小岛与外界的唯一联系。
年少的沈松华就在那时海潮一样的观影人群里,在光影交错中仰慕地看着这些带来外面世界的人,他认定了电影放映员这份伟大而光荣的工作。
图 | 台风影响下的黄龙岛南港村海湾
后来岛上修了隧道、公路,电影放映员再不用挑着沉重的担子翻山越岭了,沈松华也如愿当上了放映员,但小岛的交通便利了,生活却慢慢“变味”了。
这几年智能手机带来了短视频,年轻人宁愿在家刷手机,也不再守着旧习去看电影。
半个月前的一场电影放映,岛上大雾弥漫,只来了零星几位老人,沈松华说老人们大多眼花、听力差,既看不清字幕,也听不清对话,常常一边看一边拉家常,只为凑个热闹。
有时看到一半下大雨,人都走光了,他独自冒着雨把放映设备转移到附近的公交站里,投影到对面的堤坝上,一个人在雨里坚持把电影放完。他有时会问自己,为什么看电影的人越来越少了?
但是放映无障碍电影这天,当讲述人雷鸣拿起话筒,一边向村民讲述电影画面,一边笑着与大家眼神交流时,现场的老人们专注地听着、看着,沉浸在喜剧包袱里,发出一阵阵笑声。
图 | 黄龙岛村民们正在观看无障碍电影
他突然理解了,随着年轻人纷纷离开小岛,留下的老人们与电影的字幕、台词之间形成一层理解屏障。
沈松华想起在此次放映活动前,他曾与讲述人雷鸣共同探讨如何引入地方方言来讲述无障碍电影。
他想,如果有无障碍电影这样的旁白解读,再加上方言的加持,视障者能听着熟悉的乡音去还原画面,老年观众也能离影片更“近”一些。
在这种生动、洪亮、接地气的氛围里,他们也能像年轻人一样沉浸其中,真正去享受看电影的乐趣。
提起此次在恶劣天气下坚持把无障碍电影带到黄龙岛,联合主办方之一、阿里文娱公益负责人陈艳玲说,“我们这次上岛周折了好几天,遭遇台风、停航、晕船种种突发状况,但这更证明我们的选择是对的,我们来这个地方不容易,岛民们出去也难,这才是最需要无障碍电影的地方。”
图 | 阿里文娱公益负责人陈艳玲与讲述人雷鸣共同为沈松华介绍无障碍电影线上剧场
在她看来,近几年无障碍电影在一二线城市的放映很多,资源也越来越丰富,但继续留在城市里做线下无障碍观影只是锦上添花,反观黄龙岛这样远离内陆的海岛,给这里的残障人士和高龄老人送去无障碍电影才是雪中送炭。
“我们一直在倡导公平的文化环境,希望让偏远地区的残障人士、高龄老人也可以和其他人一样同步享受同等、优质的电影文化。”
为了做到这一点,阿里巴巴公益与阿里文娱公益一起,依托分布全国重点帮扶县区的阿里巴巴乡村特派员机制,共同发起“微光入梦——优酷无障碍剧场乡村公益行”活动,在全国十余个省份的县域乡村放映百场以上无障碍电影。不但将《抓娃娃》这样的新热片源送去偏远地区,也在线上剧场力争无障碍“同步”。
阿里文娱公益负责人陈艳玲说,“我们目前克服了无障碍电影放映版权的难题,也通过在筹备过程中前置无障碍版本的制作,解决了无障碍版和正常版本同一时间‘上线’的难题。”
图 | 优酷无障碍剧场乡村公益行来到嵊泗县黄龙岛
此次与黄龙岛乡村公益电影放映员沈松华的合作,不仅让无障碍电影首次登陆小岛,也让他们看到海岛人民对无障碍电影的热情和需求。
“我们很清楚,一次、两次的放映活动很弱小,只是一束微光,但是微光再弱,也有照亮黑暗的可能。”他们相信,总有一些力量在默默生长,渺小却坚韧不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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