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薛云端
携枪远行历险记
20世纪70年代初,我在连队担任军械员(兼文书)工作后不久,接到团后勤处军械股电话:要我去为刚刚提拔的新干部们领取配枪。第二天一大早,我向连队领导打过招呼后,只身一人迎着塞外初春凛冽的寒风,乘坐长途班车向着团部所在地——贺兰山方向进发。
那时的交通环境及公路、车辆等条件都非常落后。我们五十八团高射机枪连驻地在石嘴山市(今惠农区)南,要步行穿过六七里路的市区才能赶到位于城北的长途汽车站乘坐班车。
当时陆军第二十师五十八团团部,位于大武口去往石炭井途中路边一个叫“清水沟”的铁路桥侧。如果误了直达班车,往返时还要分别在进山的沟口或山里的桥边拦车换乘。车票紧张无座不说,车速还很慢,进入山里后,道路依山傍沟、狭窄蜿蜒,不时有滚石落下。遇上与拉煤的货车会车时,更是紧张危险,六七十公里的路程往往要折腾大半天才能到达。我们五十八团是离山外最近的部队,大约不到二十公里吧。就这,进出山也十分不易。
等到了团部,自然要到团招待所住上一晚。第二天吃过早饭,我到团后勤处军械股领到4支崭新的五四式手枪,外加250发子弹。记得好像是50发一盒,用硬牛皮纸盒包装;4支手枪8个弹匣,加4个手枪皮套和5盒子弹,还有5条手枪系带。所有物品集中起来,放到像书包一样大小的军用挎包里鼓鼓囊囊,很是显眼。徒步赶路候车、中途上下换车来回倒腾,万一露出破绽被坏人盯上怎么办?加之当时治安状况不好,时有社会上枪支被盗、歹徒持枪作案的内部通报和传闻,我不得不有所警惕。
我暗自思忖:一人独行,行程复杂,路上有许多不确定因素和未知风险,如真的遇上“群狼环伺”该如何应对?我也暗自闪念:今时孤身一人独行异地,不同往日与战友同在一起。一旦遇到坏人找事儿单打独斗恐难取胜,且只可智取、不可力敌。
我仔细分析了“形势”,随即作出如下“部署”,即将两支手枪做了仔细检查试验,以防关键时卡壳或走火。我在团后勤处军械员培训班学习时,曾学习过五四手枪的射击与机械原理等基本常识,对枪械知识有所了解。我遂将其中两支枪各压满8发子弹,分装在左右两边硕大的裤兜里备用。其余手枪、弹匣、子弹、枪套等,一律多处分装。
我的预案是:如果遇到不法之徒仅仅抢军帽(当时这类现象很多),我就主动认怂,小不忍则乱大谋嘛!但若是胆敢明目张胆抢劫枪支,那我就不客气了!我打算先是佯装示弱说软话,以麻痹歹徒,然后相机行事。万不得已,就分别向窗外扔空枪、空弹匣,扔得越远、越分散越好。五四式手枪威力巨大,有效射程可达50-100米,吸引他们捡拾枪械,待他们注意力分散时迅速鸣枪警告,令其举手投降。如遇敢于负隅顽抗者,我将毫不犹豫向其腿部等非要害部位开枪射击。到时候,即便自己受到伤害,或因击伤击毙歹徒受处分坐牢也在所不惜。当时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豁出性命,也绝不能让坏人从我手中夺走一枪一弹!
想好了对策,我又让在司令部招待所当上士(军需给养员)的老乡战友审视了一番我的装束,并与他一起商讨预设了可能会发生的各种状况。在确保没有明显破绽后,我怀着忐忑的心情,独自踏上了携枪历险的旅程。
返回时需要步行几公里,赶到位于铁路桥的路边等候乘坐或拦截搭乘长途班车或便车等交通工具。那时候,什么拉煤的货车,甚至手扶拖拉机、毛驴车等,只要是进出山的交通工具,都在搭乘范围之内,根本没有什么其它的选择余地,真的是“要饭的不嫌饭凉”啊!尤其是礼拜天、节假日,各种进出贺兰山的交通工具里,大都有解放军战士的身影。这在当时,似乎成为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记得有一次大冬天刚刚下过雪,北风凛冽、风沙弥漫、寒风刺骨,气温低至零下30多度。两个小战士好不容易拦下一辆进山的军车,蹲在车厢里冻得泪眼婆娑、瑟瑟发抖,实在忍受不了。看到前排有几个战士裹着羊皮大衣、羊皮帽子,口罩裹得严严实实,就赶紧凑过去,试着把脑袋从人家大衣底下钻进去遮挡一下御寒。直到过了许久传出咯咯的笑声后,才发现竟是几位宣传队的女兵。或许是文艺兵身材修长,与男兵个头相当,加上风沙太大看不清楚才误打误闯吧,直臊的两位男兵面红耳赤。其实,在严酷的大自然面前,尤其在生理极限面前,什么似乎都不重要了……
由于交通极为不便,守山的战士们能去一趟邻近的大武口已成了奢望。据说,有许多驻守在贺兰山深处的战士当兵几年一直守在山里,直到复员竟然从未走出过贺兰山一步。也许,这就是贺兰山精神的一种外在表现吧。
由于长途班车班次很少,当车内乘客过于拥挤时,司机往往拒绝停车。好不容易拦上一趟,车里乘客大多挤得水泄不通。好在此站几乎全是出山或是去大武口办事的军人,安全问题不是太大。
我好不容易挤上一趟车,等到了沟口转车后,基本都是前往石嘴山(现在的惠农区)的地方乘客了,我立刻便警觉起来。上车后,我不露声色地扫了一眼,尤其是对于那些长发披肩、穿着喇叭裤的二流子气外露的青年乘客,更是格外留意。
我挤到靠车尾临窗的位置坐下,以确保裤兜装弹手枪的安全。我把挎包带挂到脖子上、包体放到胸前膝盖上,将帽檐拉低,下意识地摸了摸裤兜,佯装疲劳打盹。我端详了一下车内:相对时髦豪横的年轻人大多在前几排,后面多为年长者和妇孺。虽然一切如常,但我却是心弦紧绷,始终处于“一级战备”状态,随时准备着投入可能发生的战斗!一路摇摇晃晃,好不容易到了一个叫红果子的小站。前面几位将要下车的青年旅客突然与女售票员吵了起来,我立即摸了摸右侧的裤兜,下意识地把手握住了手枪。看他们不三不四的长相凶悍异常,口出狂言,一副要打要杀随便来的气焰十分地嚣张。我真想过去“平息”一下局面,但想到要务在身,只好强压怒火、一忍再忍。好在司机出面调停很快平息了纠纷,总算是虚惊一场、平安无事。
一路颠簸摇摇晃晃。待好不容易到达终点站时,天已擦黑。下车还要步行几公里,才能到达远在市郊的连队。随我下车的还有一位自称是同路的陌生人,他执意要和我这个解放军同志同行。我不好明言拒绝,军民关系嘛,不好辜负人家对咱解放军的信任,只得硬着头皮答应下来。一路东拉西扯,他自我介绍说是单位的技术员云云……
我虽无心倾听,但多少还是放松了警惕。谁知他聊着聊着,却突然话锋一转说:“你们军人出门带不带枪啊?”我心里一激灵,是不是刚才路过耕地时绊了一跤,铁件的撞击声引起了他的注意,或是出于好奇,还是……
我立刻紧张警觉起来并装作漫不经心地告诉他:“也许带,也许不带……这是军事秘密,我不能告诉你!”我似是而非地搪塞着,让他始终摸不着头脑。说话间隙,我仔细打量着对方:是特务还是阶级敌人?似乎又都不太像,虽然天天喊口号要防备阶级敌人,可究竟这阶级敌人什么样?谁也没见识过。但不论是与不是,还是提防着点为好,小心无大错。他看上去三四十岁的年纪,个头比我稍高。就算有情况一对一徒手搏斗,我也不在话下!那时的解放军战士,个个身强力壮、精神抖擞,又有“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高昂斗志,加之距驻地越来越近,我信心满满、底气十足,丝毫没有畏惧之感。
或许是刚刚对话有点尴尬,我有意加快了行进的脚步。他似乎跟不上节奏,不一会便气喘吁吁,很快便拉开了几米的安全距离。我还佯装鼓励他:加油!经过近一小时的急行军,不一会儿我即赶到连队。而那位不速之客,还要继续前行十几公里才能到达单位。事后得知:那位不速之客的确是某单位的技术员,只是萍水相逢互不摸底,算是虚惊了一场。
到达连队营房门前,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心中的石头终于落了地。携枪行程终于有惊无险,胜利结束!
回到连队,我从未向任何人提及此事,并叮嘱那位知情的老乡战友务必严守秘密。一是怕有人笑话咱胆小怕事,二是怕人说咱小题大做、杞人忧天。或许是吧。
但是,这次独自携枪乘车远行的奇特经历对于我来说,却是一次难忘的历练。几十年过去,此事一直萦绕于怀。今天重新翻腾出来与战友们分享一下,算是一吐为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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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薛云瑞 山东临沂人,曾在驻贺兰山陆军二十师五十八团高机连任文书等。退伍后先后在石嘴山发电厂、宁夏电力建设公司、宁夏电力行业协会等单位工作,从事工人、秘书、团委书记、党委书记等党政管理岗位任职。
原文编辑:曹益民 赵苏平 巩天宝
本文编辑:徐建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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