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究还是没能忍住,最后彻底爆发了。我猛地端起酒杯,目光直视前方,如核爆炸般大声呵斥道:“你给我闭嘴!我忍你很久了。我在邀酒,你他妈别在这儿聒噪。”酒桌上的领导和同事先是惊愕万分,随后纷纷劝解:“你邀酒就行啦。我们喝三分之一,你邀三次,这一杯我们就干完。你随意就好,随意就好。”我极力克制着情绪,强挤出一丝微笑,招呼大家喝酒。平日里习惯了忍耐,在公众场合发脾气还真有些不适应。发泄过后,内心其实并未舒坦多少,反倒尴尬得要命。只盼着W能长点记性,以后别总在酒桌上嘲弄我了。关键是,平时和他本就不熟,不过是普通同事关系,没什么交情,交集也少,见面有时连招呼都不打,可在酒桌上却偏偏跟我较劲儿,实在让我反感至极。W就坐在我右手边,我压根都不瞅他一眼,他怎么看我,我全然不在乎。酒桌上其他领导和同事,恐怕怎么也想不到我竟有如此吓人的一面。为了掩饰这份尴尬,我只好有一搭没一搭地找话题接话茬。
我本就不喜欢喝酒。之前驻村老队员都说,不喝酒就没法和老百姓打成一片,不好开展工作。结果驻村第一天我就喝醉了。被人歪歪斜斜地架着送到村里的民宿,独自难受得呻吟了一整晚。那民宿平时没什么客人,周边也没民房,不然还不知要惊扰多少乡亲的美梦呢。天快亮时,实在难受得受不了了,我把手指伸进喉咙催吐,后脑勺的血管都胀得快要爆开了,才吐出一点儿来。只得把手指再往里伸一些,这才哗哗哗吐了个干净。感觉是舒服多了,可整个胃仿佛都要从嘴里翻出来了。也顾不上收拾地上的呕吐物,就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
第二天一早,前任驻村干部来喊我去探访花椒田,我还没完全恢复过来,浑身直打哆嗦,可又不好意思找借口赖在民宿不出门。挣扎着看完花椒田,坐他的车去邻村驻村干部那儿探访,邻村驻村干部很热心地给我煮了面条,还煎了个荷包蛋,我动了动筷子,却一口都没吃。邻村驻村干部只好把饭喂给了门口农户的那条狗。我正想吃点西瓜解解酒,心里还琢磨着这小村子去哪儿能买到西瓜呢,就听见走村串巷的小商贩用喇叭吆喝着进村了。我赶忙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买了瓜,奔回厨房,用刀切了,都来不及招呼其他人吃,自己先狼吞虎咽地吃了两大块。
这次醉酒的经历让我心有余悸,我下定决心不再喝酒。然而,别人一旦见你喝过一次酒,就不会相信你不喝酒了,这或许就是村里的酒文化吧。但我可不能再让自己陷入那天晚上那般痛苦的境地了。在之后的时间里,能不喝我就坚决不喝。实在拗不过去,我也只少喝几口。村里乡里的干部虽然觉得不尽兴,但我坚决不喝,他们也就不再强求了。到了乡亲家里,我也坚守着不让自己喝醉的底线。
W是老驻村干部了。上一批轮换时,他主动要求留下来再干一届。W和上一届其他驻村队员一样,酒量还不错,而且常常以能喝酒为荣。W自己喜欢喝还不算,还看不惯会喝酒的人不喝酒。我们驻在不同的村,工作和生活并没有多少交集,但要是遇上一同到其他驻村队友那边聚会,或者村与村之间的交流,再或者被邀至乡里同一农户家做客,见面就免不了了。有一次,我去 M 村拜访另一位驻友,W 也在。吃饭前,我声明自己不喝酒,结果W甩给我一句:“不喝酒,你来干啥!”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竟无言以对。事后L给我解释,W就是那脾气,说话比较随意,让我别介意。同为驻友,又是同事,我也就忍了。
又有一次,我的前一任驻村干部G返村,支书在自己家里请客,W也被邀请参加。我和W同在一桌。别人喝酒喝得挺快,我已经声明自己喝不了太多。别人喝第二杯的时候,我还没喝完第一杯。W居然在酒桌上多次公然“举报”我,说我没喝完第一杯,言外之意我酒品不好。我真是无奈极了。你能喝就自己喝尽兴呗,干嘛不放过我呀。我不想跟他闹僵,便找了个借口提前走了。但内心极其不舒服。如果说上次喝酒闹不愉快是在其他村,那这次一起喝酒的可都是我们村的干部和乡亲。经他这么一再强调,很难不让村里人对我产生看法。
我怀疑,W跟认识我的人一起喝酒时,大概都会嘲弄我几句吧。W好像因为我不喝酒的事对我产生了很大的成见。从他那里,我感受不到一丝作为同事的关心和尊重。之后还经历过好几次与W撞在一起的酒局。W对我的那种不屑和轻视无不通过言语、表情深深刺痛着我。我对 W 的厌恶之情愈发浓烈了。
村里乡里的干部有时会委婉地跟我说:“你这人太谨慎了!”也有乡亲偶尔暗示我:醉酒的人一般都是真性情的人,值得交往,没什么花花肠子。他们说他们的,我坚持不让自己喝醉。我一直想用自己的行动告诉大家:不喝酒的人也一样靠谱。好在除了W,其他人都只是旁敲侧击地提醒我:喝酒就要放开喝。W自以为会喝酒,百姓村干都喜欢自己,能和当地百姓打成一片,于是看不起新来的这一届驻村干部,尤其看不惯我。其他几个一开始就给自己定了个调,滴酒不沾,渐渐大家都习惯了。像我这种,一开始喝过酒了,又不是完全不能喝,那你躲躲闪闪就是不真诚,就是酒品不好。当地乡亲和干部或许也有类似想法,但不摆在明面上说出来,W却不一样。每次都让我下不了台。有一次,我跟L谈起此事,L 答应劝劝W,让他不要总是在酒桌上不留情面地拆我的台,跟我对着干。不久,L驻村届满卸任回单位了。L到底劝没劝W,就不得而知了。
今次我也是迫不得已才上了酒桌,领导刚提议让我邀酒,W 就不干了。非吵吵着要我先干完手中的满杯,再来邀酒,否则便没邀酒资格。一听到W仗凭喝了几口猫尿便肆无忌惮的大嗓门,我就难受得再也忍受不下去了,于是大吼了一句:“你闭嘴。忍你好久了,你他妈的给我闭嘴!”W 这才总算安静了下来。领导们先是惊愕万分,然后纷纷劝慰我:“你邀酒就行啦。我们喝三分之一,你邀三次,我们干完这一杯。你自己随意、你自己随意。”W 怎么看我,我才一点都不在乎呢。今后,邀我喝酒的人或许会越来越少吧,我也许会成为他们酒后的谈资吧。然而,这又如何呢?!终有一天,大伙会看清楚我:这个人除了不怎么喝酒,人可不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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