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美国总统大选可谓空前激烈,不止让美国人关切,甚至隔岸观火的中国人也都看得心焦。
在选举人团制下,最终谁胜出往往取决于几个关键摇摆州的计票结果,但这几个州的选情表现却与当地的人口结构等长时段因素相关,很难在短期内出现翻盘,其结果就是近几次大选都表现得相当胶着。
那么这是否意味着政治人物在这样的游戏规则下,很难有推动改变的余地?那也不一定,只是要看什么样的改变了。
01人口变动带来的机会
别看每次大选时,政治人物在台上竭力推销自己的形象和主张,但从大选最终选票来看,自1968年以来的半个世纪里,很多州其实都稳定地选择了某一个党派。
像纽约州自1988年以来的每一次大选都是民主党获胜,而最大的红州德克萨斯州则在1980年后就一直是共和党的天下。
甚至连那些著名的摇摆州,选票分布也大抵稳定:佛罗里达州在1996年以来,三次倒向民主党,五次选择共和党,但都只是小幅变化——期间民主党得票最高的一次是51.0%(2008年奥巴马),最低的一次是43.0%(2024年哈里斯)。
这意味着,不管两党推选的是哪个候选人,其实绝大部分选民都已经有了自己相对稳定的选择偏好。当一个州内两党偏好相当时,这就容易出现僵持不下的胶着状态。
此时,真正决定性的就往往只是一小部分立场不固定、尚未作决定又或是原本出于各种原因未参与投票的选民,谁能争取到他们,谁就往往能胜出。
像这样的僵局要怎样才能突破?
在短期内,只能依靠特定政治人物的强大动员能力。2016年“铁锈带”白人蓝领工人就是因为认定川普说出了他们真正关心的问题,才把票投给他,结果使他得以拿下宾夕法尼亚、密歇根、威斯康辛三州,成功击破“蓝墙”;今年,这一状况重现,成为川普获胜的关键。
而此前上溯至1988年只有一次选择民主党的佐治亚州,2020年拜登之所以能以0.3%的优势胜出,公认功臣是黑人女州长Stacey Abrams,很多人称赞她“洞悉人口结构的深远变化”:她动员了很多黑人新选民,最终该州87%的黑人选民投给了拜登,而在白人中只有29%。
美国历史上第1位黑人女州长Stacey Abrams
但必须看到的是,就算是这些奇迹般的胜利,也得顺应社会的长期变动才有可能,否则个人力量是无法逆转历史潮流的。
虽然在个人主义的美国,按理来说每个人都自主做出决定(就像女性选民也未必都投给希拉里或哈里斯),然而人口结构的变化在总体上毕竟还是会对大选结果带来深远的潜在影响。佛罗里达州之所以长期摇摆,很大的一个原因就在于它既吸引了年轻的拉丁裔人口(多倾向于民主党),又吸引了退休来此养老的老人(倾向于共和党)。
在美国的选举人团制下,决定大选结果的538张选举人票中,有435张是根据每十年一次的人口普查结果重新分配的,因此可以说,“人们去哪里,政治权力也去哪里”。
现在加州人口是全美最多的,也因此握有多达54张选举人票,比第2位的德州(40票)高出一大截,但在1928年,地广人稀的加州还只有13张票,当时最重要的是纽约州(45票)、宾州(38票)和伊利诺伊州(29票)。到战后随着西南部“阳光地带”的开发,美国的政治地理也发生了巨大变化。
这样的趋势至今仍在进行。也因此,2020年的人口普查结果推迟公布,但根据最新人口趋势预测,至少17个州会调整选举人团票,而其中南部、西部各州预计仍将获得最大收益,其中德州增加2票,比任何州都更多,而将要失去席位的10个州中,预计有8个州来自中西部、东北部地区。
总的来看,倾向共和党的票增加5张,威斯康辛大学选举研究中心主任巴里·C·伯登教授认为,这个变动虽然不大,但可能会给共和党人带来“轻微的推动”。
02选区重划?
在不改变现有游戏规则的前提下,还有一种情况也可能会对大选结果产生微妙影响,那就是创设新州——这相当于是将选区进行重划,给投票结果增加新的变数。
近年来,美国国会多次讨论将首都华盛顿特区建为新的“华盛顿道格拉斯州”,但在激烈辩论后无果而终。
撇开种种说辞,这背后真正的政治考虑在于:华盛顿特区在近半个世纪里都强烈支持民主党,蒙代尔在1984年大选中仅赢下明尼苏达一个州(且是0.14%的优势),但在首都却以85.38%获得压倒性支持。
在2020年大选中,拜登更是在华盛顿特区拿下93.2%的极高支持率(川普仅获5.3%)。今年哈里斯虽然失败,但在华盛顿特区的得票率仍然高达92.4%(川普为6.7%)
试想,任何一个州都自动占2个参议员名额,如果华盛顿特区设立新州,这几乎无疑对民主党有利,也是共和党议员要竭力反对的。
拟建的“华盛顿道格拉斯州”范围图
与此同理,像波多黎各、关岛“何时成为美国第51个州”的议论虽然一直都有,波多黎各自1973年来甚至五次全民公投要求成为美国的一个州,但一直遭国会婉拒。这背后的原因固然很多,但其中的原因之一便在于,这些地方的拉丁裔、亚裔选民更有可能偏向民主党。
关岛在过去的10次美国总统大选中,6次支持民主党,4次支持共和党,乍看起来,让关岛升州应是超越党派之争的,但这反而更为棘手:因为不确定当地支持哪一边,两党都可能不支持。
另一种方式是将加州、德州这样面积过大、人口过多的大州分拆。这确实是有先例的,如1790年纽约州议会同意佛蒙特州分离,1792年肯塔基州从弗吉尼亚州分裂出来,1863年西弗吉尼亚州也从弗吉尼亚州单列出来。
但在近年激烈对峙的政治局面下,这也会对大选结果产生微妙的影响,因为尽管按人口分配的选举人团票总数不变,但每个新州会多出2张票,更关键的是选区也重划了。
多年来,一直有人提议将加州拆分为3个(Cal 3)或6个州(Six Californias),后一个建议尤为流行。2013年风险投资人蒂姆·德雷珀提出这一动议,认为现在的加州过于庞大,拆分后可以组成6个更为高效的州政府。
然而,反对者则认为,为此建立新的州政府是浪费金钱和资源,并将现在加州的穷人区和富人区分开,加剧贫富分化,最终还削弱该州作为民主党大本营(“深蓝州”)的可靠性。2016年,这项提议因未获得足够多数支持而宣告失败。
有人建议将德克萨斯州一分为五
在此之前,就已有人建议将德州一分为五,这激起的反应就更复杂了,因为这样虽然看起来会多增加8张选举人团票,但却可能会削弱共和党在德州的优势。按照提议时的大选结果,这五个新州的情况将如下:
在2008年的美国大选中,麦凯恩在德州以55.45%比43.68%击败奥巴马,拿下该州全部34张选举人团票。
但如果德州一分为五,多了四个州,虽然总体上会多出8张选举人团票,但共和党却也不能在所有州赢家通吃了,其中西南部拉丁裔人口聚居的新州几乎是一个完全不同的文化大区,更多地倾向民主党,按人口数量分配,该州的8张票就将归民主党所有。
不仅如此,随着奥斯汀近些年来的高科技经济繁荣和人口暴增,连中部的这个新州也可能会岌岌可危。
2016年美国大选结果,德州西南部
拉丁裔人口、奥斯汀等中心城市更倾向蓝营
因此,美国统计学家纳特·西尔弗2009年就曾推断,这样一个分拆方案对共和党来说既好又坏:能有助于共和党在参议院获得多数,但在大选中却可能不利。
结论是:对任何一个党派来说都没有足够理由来支持这样一个拆分方案,由于牵扯到的利益太复杂,还不如维持现状。
但多年以后,共和党人就很可能会后悔当初没有这么做了。德州随着高科技移民和拉丁裔的涌入,在大选中的竞争正变得越来越激烈。以往共和党人在德州都是10-20%的大胜,但2016年川普在德州只领先希拉里不到9%,2020年更罕见地变成摇摆州,最终以5.8%的差距艰难取胜。
自2010年以来,德州非拉丁裔白人在人口占比中下降了4个百分点,大学以上学历的白人却增加了5个百分点,这些人口趋势都有利于民主党。自2016年以来,德州总共新增300万新选民,其中预计60%更倾向民主党,即便其中60%的新选民参与投票,也将使民主党增加36万张票——而2020年川普在德州总共也就赢了拜登61万票。
这样的趋势效应很可能会在下一两次总统选举中逐步显现,到时德州即便不会翻蓝,也可能变成胶着的战场州。当面临可能全部失去德州的危险时,也许共和党人就会发现,早知道还不如拆分德州,那样至少能保住一半以上的票。
当然,这绝不仅仅是德州的事,事实上,随着人口的流动和不断变化趋势,下一场美国大选所面临的不仅是不同的选举地图,还将是不同的政治世界——到那时,政治人物将在不同的竞技场上展开角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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