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本文选自尼山世界儒学中心孟子研究院党委书记、院长、研究员陈晓霞的著作《游学四孟》,通过虚构的首都大学程传茹、文昌昊教授带领孙女文广闻和外孙董天一在孟子故里邹城市的亲身游历,以话题问对的方式,将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思想精髓和精神特质融入游学中。

打开网易新闻 查看精彩图片

程教授一行四人观览了东庑南龛,接着观览东庑中龛。这里有五位先圣或先儒从祀。

先儒屋庐连

文闻问道:“爷爷,先儒屋庐连是哪里的人?”

文教授说:“屋庐连,复姓屋庐,名连,任国人,今济宁市人。北宋政和五年( 1115 年)被封为奉符伯,当时的北宋奉符在现今的泰安。清乾隆二十一年( 1756 年)改称先儒屋庐氏,与孟子其他许多弟子一样其爵位都被削了,从祀于孟庙东庑。”

天一问道:“姥爷,屋庐连受从祀的原因是什么?”

文教授说:“清人认定屋庐连只是个好礼的儒,他对礼颇有研究,曾有著作,‘笔自为书,其中似凿’,只可惜未见传世。”

程教授说:“在《孟子》中有两篇与屋庐连有关联的记载,说的是屋庐连与任人辩礼与食、色轻重,以及论季子、储子之交际。屋庐连到过邹国,跟孟子到过平陆(汶上)、齐国,是一个崇德尚礼的人,他很崇拜自己的老师孟子。”

文闻问道:“奶奶,在《孟子》中第一篇有关屋庐连的记载是什么内容?”

程教授说:“在《孟子 · 告子下》记载的是屋庐连与任人辩礼与食、色轻重之事。”

《孟子 · 告子下》:“任人有问屋庐子曰:‘礼与食孰重?’曰:‘礼重。’‘色与礼孰重?’曰:‘礼重。’曰:‘以礼食,则饥而死;不以礼食,则得食,必以礼乎?亲迎,则不得妻;不亲迎,则得妻,必亲迎乎!’屋庐子不能对,明日之邹以告孟子。”

文教授说:“在《孟子 · 告子下》记载的屋庐连与任人辩礼与食、色轻重之事的大意是:家住任国的屋庐子因贫穷而经常吃不上饭。为此,就有人问他,礼很重要,但是,跟吃饭比较,哪一个更重要?他说礼更重要。由于屋庐连贫穷一直没有娶到妻子,所以就有人问他,礼很重要,但是,跟妻子比较,哪一个更重要?他说礼更重要。这个人继续问屋庐连,如果讲礼就吃不上饭,如果讲礼就娶不上妻子;反之,有饭吃,有妻子,你还认为礼还重要吗?对这个问题,屋庐连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问的人哄然大笑。为了回答这个问题,屋庐连踏上了通向邹国的道路,去请教老师孟子。”

天一问道:“姥姥,孟子是怎么回答这个问题的?”

程教授说:“孟子很智慧地回答了这个问题。”

《孟子 · 告子下》:“于答是也何有?不揣其本而齐其末,方寸之木可使高于岑楼。金重于羽者,岂谓一钩金与一舆羽之谓哉?取食之重者,与礼之轻者而比之,奚翅食重?取色之重者,与礼之轻者而比之,奚翅色重?往应之曰:‘紾 [zhen] 兄之臂而夺之食,则得食;不紾,则不得食,则将紾之乎?逾东家墙而搂其处子,则得妻;不搂,则不得妻,则将搂之乎?’”(《孟子 · 告子下》)

文教授说:“孟子回答的大意是:你这样回答就是了,这有什么呢?不揣摩根本的东西,而只去比较末端?方寸之木可以使它高于很高的楼,金属重于羽毛,怎么能说是一小钩金比一大车羽毛还重呢?拿求取饮食的重要性与社会行为规范中轻微的东西来比较,怎么仅仅是饮食重要呢?拿求取性爱的重要性与社会行为规范中轻微的东西来比较,怎么仅仅是性爱重要呢?你去回答他就说:‘扭住兄长的胳膊而夺取他的饮食,就能够得到饮食;不扭住兄长的胳膊,就不能够得到饮食,那么你扭吗?翻越过东边邻居的墙去搂抱他家的姑娘,就可以得到妻子;不搂抱就得不到妻子;那你会去搂抱她吗?’”

文闻问道:“奶奶,孟子的回答有什么过人之处吗?”

程教授说:“孟子的回答是以‘例’服人,这些例子对于任何一个正常的、普通人都能做出正确的是非判断,这种正确的是非判断就是对‘礼更重要’的认可和坚持。对于‘扭住兄长的胳膊而夺取他的饮食,就能够得到饮食;不扭住兄长的胳膊,就不能够得到饮食,那么你扭吗?’这样的例子,谁不知什么是对或错。同样对于‘翻越过东边邻居的墙去搂抱他家的姑娘,就可以得到妻子;不搂抱就得不到妻子;那你会去搂抱她吗?’这样的例子,更是很容易理解什么是对或错。”

文教授说:“孟子的回答除了以‘例’服人之外,他的论辩方法也十分高超,这种论辩方法就是以诡辩对诡辩,以极端对极端。任国人采取诡辩的方式,把食与色的问题推到极端的地步来和礼的细节相比较,提出哪个重要的问题,企图迫使孟子的学生屋庐连回答食、色比礼更重要。屋庐连落入了对方的圈套而不能够跳出来,当然也就不能做出回答。孟子识破了对方的诡辩手段,并且生动而一针见血地指出:‘不揣其本,而齐其末,方寸之木可使高于岑楼。’接着从金属与羽毛的比重问题过渡到分析任国人诡辩的症结所在。孟子认为比较应该让比较的双方在同一水平线上,同一基准上,而不应该把一个对象推到极端来和另一个对象的细节相比较。这样比较出来的结果,当然是错误而荒谬的了。所以,孟子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教给学生以诡辩对诡辩的说法,从而战胜论辩的对方。”

文闻问道:“奶奶,在《孟子》中第二篇有关屋庐连的记载是什么内容?”

程教授说:“在《孟子》中第二篇有关屋庐连的记载是论季子、储子之交际。”

《孟子 · 告子下》:“孟子居邹,季任为任处守,以币交,受之而不报。处于平陆,储子为相,以币交,受之而不报。他日由邹之任,见季子;由平陆之齐,不见储子。屋庐子喜曰:‘连得闲矣。’问曰:‘夫子之任见季子,之齐不见储子,为其为相与?’曰:‘非也。书曰:‘享多仪,仪不及物曰不享,惟不役志于享。’为其不成享也。’屋庐子悦。或问之。屋庐子曰:‘季子不得之邹,储子得之平陆。’”

文教授说:“这段记载的大意分两层,第一层是:孟子住在家乡邹国,因其做国君的哥哥有事外出,任国国君的弟弟季子代理任国国政,因慕孟子贤名,送厚礼想接交孟子,孟子收了礼而不回报于礼物。后来孟子住在齐国的平陆城讲学时,当时储子担任齐国的卿相听到后,也送厚礼想接交孟子,孟子也是收了礼而不回报于礼物。”

天一问道:“姥爷,第二层大意是什么?”

文教授说:“第二层大意是:后来孟子由邹至任,再由任到平陆、到临淄,屋庐子一直跟着孟子,一面照顾老师,一面学礼。孟子到任的时侯,专门去拜访了季子,对此前的所赠表示谢意,而由平陆到临淄以后,却不去拜见储子。屋庐子看到这种情况,以为老师失礼,并高兴地说:‘我可找到孟子的漏洞了。’于是便问孟子:‘先生到任国,拜见了季任;到齐国,却不去拜见储子,就是因为他是卿相吗?’ 孟子说:‘不是的。季子想与我结交,但身负监国之责,不能离开任国,故差人送礼以致意。《尚书》里说:‘享献之礼多仪节,仪节不够,礼物再多也只能认为没有贡献,因为进献的人并没有把心思放在进献上。’储子乃一国之相,要到平陆并不难,想结识我完全可以面见,只是差人送礼物给我,这在礼仪上是有缺失的。季子是不能面见,储子是能见而不见,所以我只是回拜季子,不回拜储子。屋庐连听了孟子的解释很高兴,再有人问起这件事的时候,他便把老师的话学说一遍给人听。屋庐连很愉快。有人问他,他说:‘季任不能擅自到邹国,储子可以随便到平陆去。’”

文闻问道:“奶奶,《孟子》这段记载的含义是什么?”

程教授说:“《孟子》这段记载的含义就是告诉后人孟子在人际交往方面的智慧。季任和储子都派人送礼物给孟子,借以沟通和交往。而孟子到任国去拜见了季任回礼,到齐国却不去拜见储子回礼,这是为什么呢?屋庐子弄不明白,是屋庐子不懂得如何按照礼进行人际交往。孟子举了《尚书》的例子,借以说明,享献仪式是以礼仪为主,而不是以礼物为主,虽然礼物够多够丰厚,但没有了仪式,这享献还有什么意义呢?原来季任为国君,镇守一方,有保民守土之责,不能随便到什么地方去,因此他派人送礼是可以的。而储子是臣,可以因为国事而去任何地方,但储子也是派人送礼,而不亲自去送礼,这就缺乏相交往的诚意。既然他缺乏诚意,也就没有必要回报于他了。这就体现了孟子以礼为标准进行人际交往。”

天一问道:“姥姥,屋庐连在这里接受从祀的目的是什么?”

程教授说:“屋庐连在这里接受从祀,使后人能够从他身上学习如何维护和捍卫‘礼’,同时,从孟子这样的智者身上获得思维方式、论辩艺术和人际交往方面的启发,以利于解决自己在今后生活和工作中遇到的问题。”

先儒浩生不害

文闻说道:“爷爷,您给我们讲一下先儒浩生不害的情况好吗?”

文教授说:“好的。浩生不害,姓浩生,名不害,齐国人。他是孟子的弟子,大约比孟子少四十岁左右。宋政和五年( 1115 年)从祀,位设东庑,封爵为东阿伯。清乾隆二十一年( 1756 年)改称先儒浩生氏。关于浩生不害的资料,在历史文献中几乎没有记载,而东汉赵岐注《孟子》时评价浩生不害‘兼治儒墨之道者,尝学于孟子,而不能纯彻性命之理。’”

天一问道:“姥姥,在《孟子》中有关于浩生不害的记载吗?”

程教授说:“浩生不害对孟子器重弟子乐正克十分不解,便问孟子,孟子就作了回答,他们的问答对话就记载于《孟子》中。”

《孟子 · 尽心下》:“浩生不害问曰:‘乐正子,何人也?’孟子曰:‘善人也,信人也。’‘何谓善?何谓信?’曰:‘可欲之谓善,有诸己之谓信。充实之谓美,充实而有光辉之谓大,大而化之之谓圣,圣而不可知之之谓神。乐正子,二之中,四之下也。’”

文教授说:“这段对话的大意为浩生不害问:‘乐正子是个什么样的人?’孟子说:‘是个善良的人,是个诚信的人。’浩生不害问:‘什么叫善良?什么叫诚信呢?’孟子说:‘心怀喜爱的就称为善良,有自己本性的就称为诚信,内心很充实的就称为美好,内心充实而且又散发光辉的就称为大,大而且能融化贯通的就称为圣,圣而又高深莫测的就称为神。乐正子这个人,只有其中的两项,在四种之下。’”

文闻问道:“奶奶,我们如何理解孟子的回答?”

程教授说:“孟子的回答实际上是通过对乐正子的评价来告诫弟子如何修心。孟子认为保持了善良的本性,而成为善人,成为诚信的人。但仅仅是善良和有诚信是不够的。关键还要内心充实,所谓的内心充实,就是要知晓、懂得最根本的东西。而要知晓、懂得最根本的东西,就必须要学习、继承很多很多的历史经验,并且把它们融化贯通,以调节自己,适应新的、发展中的社会。而所谓光辉者,用自己发出的光去照亮别人,去影响别人,使其走上正确的人生道路。圣人是人生道路上的灯塔,走在有灯塔的道路上,一个人不会走偏走歪走错。而走在黑暗的道路上,那就极容易走偏走歪走错。乐正子就没有做到这些,修养不到家,所以他只是个诚实、善良的人。”

先贤公孙丑

天一问道:“姥爷,在《孟子》中有以公孙丑命名的篇章,他是孟子得意的门生之一吧?”

文教授说:“是的。公孙丑是战国时期齐国人(今山东省寿光市圣城街道公孙村人),孟子的弟子,他与徐辟、万章 、乐正克是同学,曾与万章等一起著《孟子》一书。《孟子》一书现存七篇十四卷,总字数三万五千余字,分为 260 章,其中有公孙丑上、下两章,达 6000 多字,就是在其他的篇章中也其记载。”

文闻问道:“爷爷,公孙丑做过官吗?”

文教授说:“公孙丑和他的老师孟子一样,终生都没有做过官。到了北宋,宋徽宗政和五年( 1115 年),公孙丑被追封为寿光伯。清乾隆二十一年( 1756 年)改称先贤公孙子。”

程教授说:“公孙丑尽管没有做官,但在历史上也颇有名气,他的墓至今仍然保存着,位于曲阜城西 14 公里、北公村西南 200米处。墓地为一片高出地面 2 米的高台,南北长 80 米,东西宽74 米。墓前有南北长 109 米,宽 10 米的神道。墓封土径约 30 米,坡高 15 米。墓前石碑二通,一书‘寿光伯公孙丑墓’,一书‘先贤寿光伯公孙丑墓’。墓前有院落一处,内建享殿三间,亭一座。”

文教授说:“说起公孙丑,会使人们想起许多与他有关联的名言名句。这些名言名句大都来自于公孙丑与孟子的对话。”

这时,文闻就脱口而出:“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

天一说道:“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

文闻接着说:“揠苗助长,事半功倍,出类拔萃。”

天一也不甘示弱,说道:“与人为善,解民倒悬,具体而微,心悦诚服,反求诸己。”

“彼一时,此一时(此一时,彼一时)。”

“地利人和,舍我其谁,绰绰有余。”

程教授与文教授看着两个孩子的对答,发自内心的高兴。

程教授说:“在《孟子 · 公孙丑上》的第二节中孟子与公孙丑的问答对话,就是今天读起来仍然十分有意义。”

文闻说:“奶奶,我记得公孙丑是这样问孟子的:‘夫子加齐之卿相,得行道焉,虽由此霸王不异矣。如此,则动心否乎?’”

天一问道:“姐姐,公孙丑为什么对孟子提这个问题?”

文闻答道:“这个我说不好,还是由爷爷来说吧。”

文教授笑一笑说:“因为公孙丑知道孟子周游列国,四处游说,看到了梁惠王的亭台水池、齐宣王的雪宫,了解这些君王们的穷奢淫侈的豪华生活方式。对此,孟子是否动心了?公孙丑的言下之意就是,先生您是不是也追求名誉地位和功名利禄?因此,公孙丑就问:‘先生您要是担任齐国的卿相大官,就能推行您的道义,由此而成就霸道和王道,这与古之霸王之君没有什么不同。如果是这样,您会动心吗?’”

天一问道:“姥爷,孟子是怎么回答的?”

文教授说:“孟子的回答很干脆:‘否。我四十不动心。’孟子说他四十岁后就不动心了。”

文闻说道:“对此,公孙丑并不甘心,他接着说:‘若是,则夫子过孟贲( ben 锛)远矣。’公孙丑说如果是这样,先生您比孟贲要强多了。”

天一问道:“姥爷,孟贲是什么人?”

文教授说:“孟贲是卫国人,当时著名的勇士。”

程教授说:“孟子的回答很巧妙:‘是不难,告子先我不动心。’孟子说做到这个并不难,告子做到不动心比我还要早。”

天一问道:“姥姥,告子是什么人?”

程教授说:“告子是中国战国时期的哲学家,生平事迹不详。他曾经与墨子辩论过政治问题,与孟子辩论人性问题。在《墨子 · 公孟篇》和《孟子》中的《公孙丑》《告子》等篇保存了他的一些言论片断。我们现在对于告子的情况,主要是通过《孟子》书中有关告子言论的记载而了解。”

文教授说:“公孙丑对孟子的提问并没有停留在表面上,他剖根问底,问道:‘不动心有道乎?’,意思是先生您做到不动心有什么诀窍吗?”

程教授说:“面对公孙丑的步步紧问,孟子的回答也层层深入,有理有据,充分体现了孟子的修养之高、学问之深和智慧之大。”

文教授说:“孟子首先举例说明培养勇气的诀窍。‘北宫黝之养勇也,不肤桡,不目逃,思以一豪挫于人,若挞之于市朝。不受于褐宽博,亦不受于万乘之君。视刺万乘之君,若刺褐夫。无严诸侯。恶声至,必反之。’”

文闻问道:“奶奶,北宫黝是哪里的人?”

程教授说:“北宫黝是齐国人,传说是一名刺客。北宫黝培养勇气的方法是,肌肤被刺破而不屈服,眼睛被戳而不转睛不逃避。但即使有一根毫毛被别人伤害,也觉得犹如在广庭大众下遭到鞭打一样,不能忍受丝毫的羞辱。他既不能忍受贫贱的人欺负,也不忍受大国的君主侮辱;把刺杀大国君主看作如同刺杀普通平民一样;他不尊敬诸侯,受到辱骂必然要回骂。”

文教授说:“孟子又举例孟施舍培养勇气的诀窍:‘视不胜犹胜也。量敌而后进,虑胜而后会,是畏三军者也。舍岂能为必胜哉?能无惧而已矣。’”

天一问道:“姥姥,孟施舍是什么人?”

程教授说:“传说孟施舍也是一勇士。孟施舍培养勇气的方法又不同,他说:‘对于不能战胜的敌人与能够战胜的敌人一样看待。如果先估量敌方的强弱而后前进,先思虑胜败后才交锋,就是害怕敌方的三军力量。我怎么能因为只有必胜才战斗?我只要无所畏惧就行了。’”

文教授说:“孟子在回答公孙丑的时候,除了举例说明,还对他们与曾子、子夏等进行比较和点评。”

文闻问道:“爷爷,孟子是怎么比较的?”

文教授说:“孟子认为:‘孟施舍似曾子,北宫黝似子夏。夫二子之勇,未知其孰贤,然而孟施舍守约也。孟施舍之守气,又不如曾子之守约也。’子夏是孔子的弟子,后亦称卜子夏。春秋末晋国温人,少孔子四十四岁。曾子也是孔子弟子。孟施舍在勇气方面像曾子,北宫黝在勇气方面像子夏。可是这两个人的勇气,谁更好些?然而孟施舍的勇气是守约的。但孟施舍与曾子相比只是保持无所畏惧的态度,不如曾子能遵守约定。”

天一问道:“姥姥,孟子为什么要比较?”

程教授说:“孟子主要想说明什么是真正的勇者,因为勇者无惧。昔者曾子谓子襄曰:‘子好勇乎?吾尝闻大勇于夫子矣:自反而不缩,虽褐宽博,吾不惴焉;自反而缩,虽千万人,吾往矣。’从前曾子告诉他的学生子襄说:‘你崇尚勇敢吗?我曾经听孔子说过大的勇敢,反躬自问而不退缩,虽然是平民,我也不恐惧;反躬自问而退缩,虽然有千万人,我也前往。’”

文教授说:“要做到面对着名誉地位和功名利禄不动心,是很难的,但若是真正的勇者,也是可以做到的,孔子说过‘勇者无惧’。一个真正的‘勇者’不会有任何畏惧!而仅有匹夫之勇、血气方刚之勇的人,一个没有爱心的人,往往是个勇于打架,勇于杀戳,勇于扫除拦住自己攫取名利道路上的障碍,而不论这种所谓障碍对他是否有帮助。这种无知的‘勇’,最终将害了他自己。而在‘勇’当中,有守约,兑现承诺,因为兑现承诺需要勇气。曾子和孟施舍是同样的有‘勇’,但在兑现承诺上,曾子却更有‘勇’。孩子们,你们要记住,不要轻易允诺别人什么,如果承诺了,不管有多大困难,一定要兑现承诺,一诺千金!”

文闻问道:“爷爷,公孙丑对于孟子的回答满意了吗?”

文教授说:“还没有完全满意。公孙丑继续问道:‘敢问夫子之不动心,与告子之不动心,可得闻与?’公孙丑要搞清楚孟子的不动心与告子的不动心有什么不同”

天一问道:“姥爷,孟子是如何回答的?”

文教授说:“孟子告诉公孙丑关于告子的不动心是什么意思:‘不得于言,勿求于心;不得于心,勿求于气。’不得于心,勿求于气,可;不得于言,勿求于心,不可。夫志,气之帅也;气,体之充也。夫志至焉,气次焉。故曰:‘持其志,无暴其气。’”

程教授说:“孟子引用告子的话说:‘不懂得对方说话的意思,就无法理解对方的心思;不理解对方的心思,就无法理解对方的意气。’孟子对此评论认为不理解对方的心思,就无法理解对方的意气,是可以的;但不懂得对方的说话意思,就不想法理解对方的心思,就不可以了。人的意志,乃是人的意气的主帅,主导;人的意气随意志而生,是充满体内的巨大的精神力量。只要意志到达的地方意气也随之而来,意志是周密而周到的,意气比起来就稍差一点。所以说:‘保持自己的意志,不要糟蹋自己的意气。’”

文闻说道:“奶奶,对于孟子的回答我不能理解。”

程教授说:“当然,孟子的回答太深奥,你不能理解很正常,就是公孙丑也不理解,他问道:‘既曰‘志至焉,气次焉’,又曰‘持其志无暴其气’者,何也?’既然说:‘那意志是周密而周到的,意气比起来就稍差一点。’又说:‘保持自己的意志,不要糟蹋自己的意气。’这是为什么呢?”

文教授说:“孟子回答:‘志壹则动气,气壹则动志也。今夫蹶者趋者,是气也,而反动其心。’就是意志专一件事情上则意气会随之转移;如果意气专一又会影响意志的转移,现在看那些倒行逆施、趋炎附势的人,正是因为意气用事,反而牵动他们的意志。”

文闻问道:“听起来孟子关于意志与意气的讲解,真是深奥。爷爷,这意志、意气与意志之间有关系吗?”

文教授说:“意志、意气与意志之间当然有关系了,简单地说,意志与意气有机结合就是志气。”

天一问道:“姥姥,说到这里,公孙丑还继续就这个问题求教与孟子吗?”

程教授说:“是的,公孙丑继续求教孟子。问道:‘敢问夫子恶乎长?’请问先生擅长于什么呢?而孟子的回答则论述了一个重要的观点。”

文闻问道:“奶奶,孟子论述了什么重要观点?”

程教授说:“孟子说:‘我知言,我善养吾浩然之气。’就是说孟子能分析、判断和理解别人说话的意思,善于修养自己的浩然之气。’”

文闻说道:“善养吾浩然之气,这是孟子与他人不同的地方,对吧,奶奶?”

程教授:“是的。”

天一问道:“姥姥,什么是浩然之气?”

程教授说:“这也是公孙丑的问题:‘敢问何谓浩然之气?’公孙丑请孟子讲一讲什么叫做浩然之气?”

文教授说:“孟子的回答富有哲理,可以从两个层面理解。第一层就是浩然之气的内涵:‘难言也。其为气也,至大至刚,以直养而无害,则塞于天地之间。其为气也,配义与道;无是,馁也。是集义所生者,非义袭而取之也。行有不慊于心,则馁矣。’”

程教授说:“孟子认为浩然之气很难用语言说透,这种气,最伟大、最刚强、无限量,用正直去培养它而不损害它,那就会充满于天地之间。这种气,要配上仁义与道德,如果不是,就会泄气。它是仁义在心中集聚所生起的,不是凭偶然的仁义所能获取的。如果行为不当致使心不安宁,就会泄气。”

文闻问道:“奶奶,第二层意思是什么?”

程教授说:“第二层意思是如何善养浩然之气,就是不要‘揠苗助长’,这也可能是成语‘揠苗助长’的典故来源。孟子说:‘我故曰,告子未尝知义,以其外之也。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长也。无若宋人然。宋人有闵其苗之不长而揠之者,芒芒然归。谓其人曰:‘今日病矣,予助苗长矣。’其子趋而往视之,苗则槁矣。天下之不助苗长者寡矣。以为无益而舍之者,不耘苗者也;助之长者,揠苗者也。非徒无益,而又害之。’”

文教授说:“这段话的大意是:告子不一定知道义,因为他把义看作是外在的东西。孟子认为如果有事情必然要发生,先不要去纠正,心里面不要忘记它,不要去助长它。千万不要象宋国人那样,宋国有个人担心他的禾苗长的太慢,就把禾苗拔高,累了一天回家,告诉家里人说:‘今天我太累了,我帮助禾苗长高了。’他的儿子赶快跑去一看,禾苗都枯萎了。天下不拔苗助长的人太少了。以为没有什么益处而放弃的人,就是不锄草松土的懒汉;帮助禾苗快速成长的人,就是拔苗助长的人;他们这样做,不但没有什么好处,反而会伤害事情的发展。”

文闻问道:“奶奶,孟子在回答公孙丑问题的时候说‘我知言’,这如何理解?”

程教授说:“这也正是公孙丑的问题:‘何谓知言?’什么叫做知道说话者的真正意思呢?孟子回答说:‘诐( bi 币)辞知其所蔽,淫辞知其所陷,邪辞知其所离,遁辞知其所穷。生于其心,害于其政;发于其政,害于其事。圣人复起,必从吾言矣。’”

文教授说:“孟子听了偏颇不正的言辞就知道其有所隐蔽,听了放荡的言辞就知道其有所沉溺,听了邪恶的言辞就知道其有所偏离,听了搪塞的言辞就知道其有所困穷。这是从心里产生,而危害到政务;如果萌发于政务,就会妨害事情的办理。如果再有圣人出现,也会同意我这个见解的。”

程教授说:“公孙丑听了孟子说‘我知言’的回答,又追问了一个问题:‘宰我、子贡善为说辞,冉牛、闵子、颜渊善言德行。孔子兼之,曰:‘我于辞命,则不能也。’然则夫子既圣矣乎?’”

文教授说:“宰我、子贡善于言辞,冉牛、闵子、颜渊善于阐述规律的变化。孔子则兼而有之,可他还说:‘我对于辞令,是不擅长的。’先生您能知言,您不就是圣人了吗?”

天一问道:“姥爷,孟子是怎么回答的?”

文教授说:“孟子的回答很诙谐:‘恶!是何言也?昔者子贡、问于孔子,曰:‘夫子圣矣乎?’孔子曰:‘圣则吾不能,我学不厌而教不倦也。’子贡曰:‘学不厌,智也;教不倦,仁也。仁且智,夫子既圣矣!’夫圣,孔子不居,是何言也?孟子说唉呀,公孙丑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呢?从前子贡向孔子问道:‘先生是圣人吗?’孔子说:‘圣人那是我做不到的,我只是学而不厌烦,教育上不怠倦罢了。’子贡说:‘学习上不厌烦,是智慧;教育上不怠倦,是爱民。既有爱又有智,先生就是圣人了。’那圣人,孔子都不敢自居,我又怎么敢自居,看你的话说到哪儿去了?”

文闻问道:“奶奶,刚才说到成语‘揠苗助长’与孟子有关,现在我想起来另一个成语‘脍炙人口’是否与孟子有关?”

程教授说:“成语‘脍炙人口’可能与孟子有一定的关系。”

天一问道:“姥姥,脍是切细的肉;炙是烤熟的肉。脍和炙都是人们爱吃的食物,脍炙人口是指美味人人爱吃。这怎么与孟子有关?”

程教授说:“在《孟子 · 尽心下》有这样一段记载,是问曾子何为食脍炙而不食羊枣?”

“曾皙嗜羊枣,而曾子不忍食羊枣。公孙丑问曰:‘脍炙与羊枣孰美?’孟子曰:‘脍炙哉!’公孙丑曰:‘然则曾子何为食脍炙而不食羊枣?’曰:‘脍炙所同也,羊枣所独也。讳名不讳姓,姓所同也,名所独也。’”(《孟子 · 尽心下》)这段记载的大意是:曾皙即曾点,曾参的父亲,亦是孔子的学生,爱吃羊枣,一种野生小柿子,俗名牛奶柿,而曾子却不忍心吃羊枣。对此,公孙丑问道:“烤肉和羊枣哪一种好吃?”孟子说:“当然是烤肉。”公孙丑说:“那么曾子为什么吃烤肉而不吃羊枣呢?”孟子说:“烤肉是人人都爱吃的,羊枣却是个别人爱吃的。正象避讳时只讳名不讳姓一样,姓是很多人共有的,而名是一个人独有的。”脍炙是大家都爱吃的;羊枣却是曾晰的特殊嗜好,所以他死后,曾参会继续吃脍炙而不吃羊枣。

程教授说:“后人可能根据这段记载引申出脍炙人口这句成语,主要用来比喻诗文人人赞美和传诵。

东庑中龛中从祀的还有先儒陈臻和先儒钱唐。先儒陈臻,齐人,宋时封爵为蓬莱伯,清乾隆二十一年( 1756 年)改称先儒陈氏。先儒钱唐,字惟明,浙江象山人。明初任刑部尚书。据说,明太祖朱元璋因《孟子》中有“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之句,勃然大怒,议罢孟子配享,诏有谏者以大不敬论,且命金吾射之。钱唐抬棺上朝,抗疏入谏说:“臣为孟轲死,死有余荣”。朱元璋叹其诚,未加其罪,且罢废配享之议。清同治十一年( 1872 年),附祀于东庑。

看到先儒陈臻的名字,文闻问道:“奶奶,在《孟子》中有关于陈臻的记载吗?”

程教授说:“有两处记载,书中的陈子就是陈臻。”

天一问道:“姥姥,陈臻向孟子请教了什么问题?”

程教授说:“陈臻向孟子请教了关于‘辞受、去就、收予之礼’等问题。”

文闻问道:“奶奶,陈臻的‘辞受、去就’之问,具体是什么问题?”

程教授说:“陈臻的‘辞受、去就’之问记载在《孟子 · 告子下》第十四节。陈子问孟子:‘古之君子何如则仕?’古时候的君子在什么情况下才做官?”

文闻问道:“奶奶,孟子是怎么回答?”

程教授说:“孟子分三种情况做了回答道:‘所就三,所去三。迎之致敬以有礼,言将行其言也,则就之;礼貌未衰,言弗行也,则去之。’就是有三种情况可以做官,有三种情况可以辞官。第一种情况是迎接时恭敬而且有礼貌、合礼仪,表示将要实行他的主张,就可以去就职。礼貌、礼仪虽然没有减退,但所说的没有实行,那就辞去。”

天一问道:“第二种情况是什么?”

文教授说:“‘其次,虽未行其言也,迎之致敬以有礼,则就之;礼貌衰,则去之。’第二种情况是,虽然没有说要实行自己的主张,但迎接时恭敬而且有礼貌合礼仪,就可以去就职。如果他的礼貌、礼仪减退了,那就离去。”

文闻问道:“第三种情况呢?”

程教授说:“‘其下,朝不食,夕不食,饥饿不能出门户。君闻之曰:‘吾大者不能行其道,又不能从其言也,使饥饿于我土地,吾耻之。’周之,亦可受也,免死而已矣。’第三种情况就是最坏的情况,早晚两顿饭都没有了,饿得出不了门,君主知道了,说:‘我大的方面不能推行他的主张,又不能听从他的话。却让他在我的国土上挨饿,我觉得是耻辱。’君主的周济,也是可以接受的,不过是免于饿死罢了。”

文闻问道:“奶奶,陈子的‘收予之礼’之问具体是问什么?”

程教授说:“陈子就是问孟子该不该接受齐王赠予的礼物。”

天一问道:“姥姥,齐王赠予孟子什么礼物?”

程教授说:“在《孟子 · 公孙丑下》第十节记载:齐王说:‘我欲中国而授孟子室,养弟子以万钟,使诸大夫国人皆有所矜式。’针对孟子辞去齐国的官职准备回乡时,齐王对臣下时子说:‘我想在都城中拨一所房子给孟子,再用万钟粮食供养他的学生,使我们的官吏和人民都有所效法。’”

天一问道:“这怎么成了陈子的问题?”

文教授说:“当时,齐王是对时子说的这番话,并让他转告孟子,而时子告诉了陈子,让陈子转告孟子。所以,孟子就对陈子说:‘然。夫时子恶知其不可也?如使予欲富,辞十万而受万,是为欲富乎?’其中,钟是古代量器,齐国量器有豆、区、釜、钟四种。每豆四升,每区四斗,每釜四区,每钟十釜,万钟为六万四千石。孟子说:‘嗯,那时子哪里知道这事做不得呢?如果我是贪图财富的人,辞去十万钟傣禄的官不做却去接受一万钟的赏赐,这样是想更富吗?’”

程教授解释说:“孟子在齐宣王那里虽然受到比较好的接待,甚至做了客卿,在不少问题上(例如是否攻打燕园,是否占领燕园等)齐宣王也征求他的意见。但齐宣王却始终不愿意实施孟子所提出的‘仁政’思想,所以,孟子只有辞职归家了。当齐宣王通过臣下来转达留住孟子的愿望时,孟子以‘辞十万而受万,是为欲富乎?’作为回答,表明了自己做官绝对不是为了个人发财致富,而是为实现政治抱负,济世救民。”

程教授一行四人观览了东庑中龛之后,又观览了北龛,在这里从祀的有先儒韩愈、先儒子叔疑和先儒孙奭( shì)。先儒韩愈字退之,河南河阳(今河南孟县南)人,唐代文学家、哲学家。思想上尊儒排佛,极端推崇孟子,谓孟子“功不在禹下”。因其推尊之功,宋时于正殿之西立祀,其封爵为昌黎伯,清乾隆二十一年( 1756 年)改称先儒韩氏。先儒子叔疑,孟子弟子,宋时封爵为承阳伯,清乾隆二十一年( 1756 年)改称先儒子叔氏。先儒孙奭,宋博州博平(今山东聊城西北)人,累官龙图阁待制,为《孟子》作疏。“五季之乱,儒学扫地。孙有光于孟氏”,先祀于“报德祠,祠圮主存,旋升于庑”。

【作者简介】

陈晓霞现任孟子研究院党委书记、院长、研究员。长期致力于历史文化、儒学发展史、文化产业发展、文化遗产保护、文化人才培养,尤长于传统文化的现代化。主持近20项国家、省、市社科规划项目,出版《新时代传统文化创新性发展研究》《社会道德风尚研究—以乡村振兴战略为视角》《跟着孔子去游学》《游学三孔》《游学四孟》等12部个人专著,在《人民日报》《中国行政参阅》(新华社)《光明日报》《人民政协报》《孔子研究》《理论学刊》等报刊杂志发表学术论文及文学作品100余篇,多项成果获国家、省、市奖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