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西涧海棠
1
我买了房，装修好晾了足足一年之后，才退掉租的房子搬了进去。
买房是大事，但是买之前我只跟我妈商量了下，但是我让她不要告诉我爸。
我爸要是知道了，自然也瞒不过奶奶。
到时候麻烦事会一重又一重地扑向我。我妈点头，跟我达成一致意见。
我等房子都搞好，准备住进去了，才告诉我爸：我买了套房，要把外婆接来养老。
我爸吃了一惊：“你主意也太大了，怎么悄无声息地就买了房？还要把你外婆接来养老？什么意思，你以后负责给你外婆养老了？你外婆不是有儿子吗？她养老是你大舅的事，你不要瞎掺和。”
我就知道他会这么说。
这次买房我没要他一分钱支持，我妈倒是硬塞给了我五万，我怕我不收她的她会伤心才收下的。
因为我爸从来没有把工资卡给我妈管，这么多年他们都是各管各的。
我妈本来也想着跟我爸商量让他出点钱，但她看我坚持不要，不想惹一肚子不愉快，就听从了我的话。
如今房子可以住了，我直接跟我爸说要接外婆来好好孝敬她，我爸心里肯定不是滋味，当即劝我慎重。
但我打定了主意，不会改变。
我回去老家接外婆，她一个人住在老屋的一间厢房。大舅他们一家住着两层楼宽敞明亮，更显得外婆住的那间小屋逼仄不已。
外婆听说我买房了就夸我有出息，她握着我的手，笑得很开心，但是夸我的时候又探着头往门外看，生怕一不小心被人听到。她说好事也要自己关在门里乐，不要引起别人嫉妒，不要出风头。
我笑她怎么还这么小心翼翼的啊。
外婆就嘿嘿笑：“我的乖孙女长大了，真的出息啦。”
她欢喜地看着我，握着我的手始终没有松开。
2
我说拿吃的给她，她也不要，说就想好好看看我，好几个月没看到我了。
我挺愧疚，我确实有三个月没回来了，各种瞎忙。
虽然平时也会跟她老人家视频，却没想到她还是希望看到我真人回来看她。
我说以后，我都跟她在一起。
外婆说那你不上班了啊？
我说上班，我接你去城里，我给你养老。
奶奶看着我的眼睛就蓄满了泪掉了下来，泪水蜿蜒在她绽放的皱纹里，她摸出一条帕子擦了擦。
她拍了拍我的手，又夸我是好孩子，什么好事都想着她。但她老了，她不去，去就是给我添麻烦。
我摇头，外婆是最亲的人，不是麻烦。
我记得，我小时候外婆一直住在我们县城的家，我一放学回到家就喊外婆外婆，直到看到她我才安心。
我妈说她生我之后，身体一直不好，也没有奶水，那个时候家里经济不是一般的紧张。外婆就来照顾我妈和我，大舅妈很有意见，跟大舅闹别扭，说外婆不帮他们带二宝，却去女儿家照顾外孙女。
外婆就反驳她，说二宝都上小学了，哪还必须要她带。反倒是女儿身体不好，外孙女才出世，她能坐视不管吗？
其实，如果奶奶要是愿意照顾我妈，外婆也可以省点心。
但是爷爷奶奶都重男轻女，又极其偏爱大伯，所以压根就看不上我这个孙女，即便我妈身子弱，他们也当没看见。
外婆就是在那样的情况下来到了我们家，一住就是十年。
外婆照顾我照顾我妈，后来我上了幼儿园，外婆就跟着小区熟识的人去领手工活回来做贴补家用。
我妈后来身体算恢复得不错，就是不能再怀孕，要是再怀孕就有性命之忧。
我妈就断了再生的念头，一心养大我。
但我爸却极其颓废，他也是想再要个儿子的。也因此，他只要碰上点不顺心的事，就会跟我妈吵。
3
我妈虽然身体弱，但个性挺强，我爸跟她吵并不占什么上风。
但是他还是会跟我妈暗暗较劲，我妈在我成年后才坦白，她跟我爸在一起过得真的不开心。
但是又能怎么样呢？谁的婚姻还不是这么糊里糊涂地过下去的，就这样过下去吧。
外婆自然也是劝和，但她也会叹气我妈运气不好，摊上这么一双上人，又摊上这么个难事。
但是她绝对不让我受委屈，我爸怎么跟我妈吵，我外婆都会装不知道。
只要我爸吼我拿我出气，外婆就不忍着了，说你们两口子吵翻天我都不管，别拿我外孙女出气。她是你生出来的，你敢不对她好，我跟你没完。
我爸也知道外婆帮了我们家大忙，带大我，补贴我们，不惜跟大舅他们闹翻。
我爸每每权衡之后，就偃旗息鼓，他对我外婆表面上还是做到了尊敬，只要我外婆一发话，他就不吭气了。
外婆把我带大，我学习成绩又好，我爸就觉得很有面子。
后来只要到了星期天，只要他休息就会带我回去爷爷家。
爷爷奶奶也会夸我一下，但是他们也会很直接地表示，成绩再好有什么用，还不是个女孩子。
然后又数落我爸，都没个儿子。我爸就蔫头耷脑地听他们训，我感觉他们真是给他吃迷/药了。
我每次跟他回去，爷爷奶奶除了干巴巴地夸我一下，并没有别的表示，甚至有一次看到我进屋，居然把一大袋零食匆匆忙忙地收进了里屋，不一会儿大伯家的堂哥堂弟回来，拿在手里吃，爷爷奶奶看着他们的孙子们，眼都笑眯了去。
他们连零食都舍不得给我，我从小就知道他们并不喜欢我。
我回来就跟外婆说，外婆就拉着我的手去门口的店里，让我想吃哪个买哪个，说外婆挣的钱全给我花。
我捧着好吃的开心地不得了，心里的缺立刻就圆了，有外婆我一点也不羡慕堂哥堂弟。
4
后来大舅干活时砸断了腿，外婆才匆匆赶回去，这一去就没再能回来。
我妈都是在寒暑假才带着我回去外婆家。
外婆一个人住在老屋，她白天都是忙个不停，承包了大舅家的家务活。
大舅妈始终跟外婆不对付，她怪外婆待我们家太好了，也把大舅受伤归咎到她身上。
外婆很自责，她说自己没本事，照应了儿子就照应不了女儿，管了女儿又没法兼顾儿子。
我妈劝她别多想，大舅的腿总算是好了，没有落下残疾。她还劝慰外婆不要惦记我们。
那个时候，只要我们回去，外婆就给我做好吃的，大舅妈给脸色她就装作没看到。
但是她渐渐年老体弱之后，也开始畏惧大舅妈。
而大舅妈常呵斥她，她也变得有些胆小。
都说人老了会怕子女，在我外婆这里，我就看得很明显。
我很心酸，希望自己独立后，能接外婆到身边过些舒坦日子。
如今终于有条件了。
大舅妈巴不得我把外婆接走，而外婆在我的劝说下，终于跟我回了城。
坐电梯的时候她很紧张，问我会不会掉下去。
我说不会，这个电梯正常检修的，放心。
起初她不会按楼层，我耐心地教她，她很聪明，很快就学会了，开心地拍着手说：“没想到我老太太一把年纪了，也赶上了时髦，住上了城里的电梯房了。”
她高兴我就高兴。
5
我带着她逛商场，给她买了裙子和大衣，给她打扮得顶时髦。
外婆起初也是不愿意穿，说这样穿真别扭。
但是架不住我夸她，她就穿上了。然后照着镜子说，真的好看，我一个农村老太太变样了。
我就抱着她，跟她说，以后每天都穿得美美的。
我妈看着我跟外婆亲密，就问我外婆，这个外孙女没白养吧？
外婆就点头如捣蒜，那是那是，我带大的，还能有错？
外婆安心地住了下来，奶奶终于坐不住了，找我爸闹，说她才是我嫡亲的奶奶，我在城里买了房，不接她去住竟然接外人去住，这是什么道理？
我爸仍然是那个愚孝的好儿子，他居然对我下命令，让我好歹也把奶奶接到家里住几天，外婆能住奶奶就住不得啊？
我不同意，我的房子我作主，我肯定要和我喜欢的人住一起，不喜欢的给我添堵的在我心里留下阴影的人我还把她接来身边？我是脑子有问题还是天生喜欢找/虐？
我肯定不会接她来住啊，她那个心疼肝也疼的大孙子不也买房了吗？住他那里去。
大伯家的大儿子倾全家之力在城里首付买了套房，但是奶奶只去过一次，那次还是封了红包去吃酒的，再后来就没再请她上门。
如今看我买了房，她倒要摆起大家长的派头来，还说我外婆是外人，她就是说破大天，我也不会跟她亲。
小时候她不爱我不疼我，我长大后怎么会就因为那么点血缘跟她亲密？
我爸劝我不动，又拿我没办法，这事终不了了之。
人是感情动物，没有感情，最好面都不要见的，省得相看两厌。
在这一点上，我从不内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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