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着》,作者余华。这是一本极具悲情的小说。小说是以一位收集民间歌谣的主人翁来到乡下寻觅歌谣与故事为开始。他认识了一位正在田里拉着老牛犁地的老人——福贵。

福贵不像其他人对于自己的故事要不讳莫如深,要不就是忘得稀稀拉拉,他很有诉说的欲望,并且对自己的事如数家珍。过往的一切无论大小像是蒙尘的珠宝透过老人干涸的嘴徐徐道来。

四十年前,福贵还是这里有名的富家子弟,他是徐老爷家的独苗苗,家中坐享一百多亩良田,出门都有专门的人背上背下,谁见了福贵和他爹都得停下来恭恭敬敬的喊一声:“老爷,少爷”。

物质上的富足让福贵产生了精神上的匮乏。一开始福贵只是喜欢逛窑子,后来在妓院里待久了,还染上了赌博的恶习,至此嫖赌不分家。用他的话说,嫖到了后面都是次要,就像人要喝水要撒尿,只是用来放松和纾解的,而赌才成了他的主业。

福贵想要“光宗耀祖”的办法就是去赌场上把他爹输光的另一半家产赢回来。只可惜福贵没那个好运,他不仅没有赢回了另一半家产,反而还把家里剩余的一百多亩地全输光了!

败完家产的那天,福贵整个人浑浑噩噩、脸色蜡青,好像随时都会倒地不起。他行尸走肉般回到了家,他四岁的女儿凤霞一如往常一样同他嬉笑打闹,只是他却没心情应付,那一瞬间他终于想起了家庭,想起了他作为一个儿子、丈夫、父亲的职责。

福贵的爹在得知福贵输光了所有家产后罕见的没有大发雷霆,他只是沉默的抽着老爷烟,将房子和地全部卖了换成了整整三箩筐的铜钱,“你把这些钱挑到城里去还账吧。”

只这一句便让福贵泣不成声,沉甸甸的铜钱压在他肩上,福贵第一次知道原来钱是这样的得之不易,进城的路是那样遥远和艰难。那一天福贵的肩膀被扁担磨破了,那一天福贵从人人恭维的阔少爷一举跌到了泥土里成了一个身无分文的贫民,那一天,福贵的爹最后一次去到田里的粪缸如厕,几十年不曾颤抖的腿在那一天却从缸上掉了下来脑袋撞到了粪缸上当场去世。

从那以后,不幸和灾难仿佛长了眼始终紧跟着福贵,在徐老爷去世后没多久,福贵的老丈人米行的陈老板强硬的把怀着孕的家珍带回了娘家。福贵守着一老一少,开启了贫民生活。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半年后衣衫亮丽、窈窕动人的家珍带着不满半岁的儿子有庆回来了。一家子还没过几天好日子,徐太太生病了,就在福贵进城找郎中时,他的少爷脾气又犯了和人发生了口角争吵,引来了国民党,无辜被当成壮丁抓走了。这一走就是两年杳无音讯。在福贵不知所踪的日子里,徐太太没熬俩月便去世了,可怜的凤霞被一场高烧变成了聋哑人,家珍处理完婆婆的后事,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艰难的生活着。

好在福贵遇到了共产党,在党的接济下,福贵一路南下终于回到了家乡,与妻儿久违的团聚。之后便是打到旧地主,建立新社会,福贵一家分到了他一直租赁的那五亩地,就在他怀着好好干,“由鸡变成鹅,鹅再变成羊,羊变成牛”的美好期许时,他们迎来了人民公社。大炼钢铁、三年自然灾害让福贵一家步履维艰,家珍也在那时换上了软骨病,危在旦夕。然而命运却总喜欢和人开玩笑。家珍奇迹般的熬过了那段艰难岁月,眼看着好日子就要到来,年仅十一岁的有庆生命却永远留在了医院的抽血台上,细究有庆悲剧的根源却是他那份独属于孩童的善良和天真。福贵痛恨命运的不公,他第一次那么迫切的想要和命运对抗一下,他想杀了县长给有庆报仇,然而造化弄人,那个间接害死他儿子有庆的杀人凶手刘县长竟然是他被抓壮丁那两年和他一同出生入死、受他庇佑的战友兼兄弟刘春生。

福贵的满身戾气在看到刘春生的那一刻荡然无存,他只是茫然的在想,为什么是刘春生呢?为什么偏偏是他?!

“月光照在地上,像是撒满了盐。”这是书中描写福贵抱着有庆的尸体回到乡里的场景,作者用巧妙的用盐来形容月光实在意境深远。盐是白色的,说明月光清冷皎洁,而盐的味道又是咸的,还会发苦,就好像福贵心上裂了一道血琳琳的口子却还有人朝他心口撒盐,那会是怎样的痛啊!

然而苦难并没有放过福贵一家,在凤霞生孩子那天,凤霞也永远的留在了那家医院。可能真如福贵所说,那家医院和他有仇,夺走了他儿子有庆还不够,还要夺走他的凤霞。凤霞死于大出血,福贵和女婿二喜带着刚出生的外孙苦根回家。家珍只是流着泪一遍又一遍的摸着凤霞冰冷僵硬的尸体,她干瘪苍老的手一遍遍摸着凤霞的头发不置一词。

苦根的名是家珍取得,“这孩子一落地就没娘,命苦着,就叫苦根吧。”办完凤霞的后事,没多久家珍也跟着去了。

二喜带着苦根回城里住了,乡下只剩福贵一人。虽然翁婿各在一处,但总归有个念想,也时常走动,日子倒也不算太难熬。

二喜是个偏头,在城里做搬运工,他一个人带着苦根虽然过得清苦,但总归有了生活的寄托。苦根人虽小,话却很多,好像是老天为了弥补他娘凤霞不能说话的遗憾,苦根从小就喋喋不休。

生活已然这么苦,麻绳还专挑细处断。二喜不出意外的也出意外了,他被货物压在墙角,是被活活压死的,死前二喜的偏头一瞬间打直了,他冲着苦根的方向,用这辈子从来没有过的大的声音喊“苦根”,好像在向这个世界诉说他唯一的不舍。

福贵带着苦根回了乡下,他熬过了文化大革命,迎来了包产到户,不管日子怎样艰苦,祖孙俩都要为自己挣一口饭吃。苦根五岁就可以和福贵下地干活了,为此福贵还转给给苦根做了一把小刀,那既是苦根干农活的工具,也是他童年仅有的玩具。

苦根的死让人惊讶,也令人唏嘘。他是被豆子撑死的。那天苦根发烧了,福贵想着这孩子长这么大还没吃过什么像样的东西,于是买了一袋豆子一股脑全煮了本意是给苦根补补身体,却没想到孩子贪嘴,连如此平平无奇的豆子都不曾吃过,一时间嘴上没个把手,活活撑死了。福贵干完农活回到家时,苦根的嘴里还含着两颗豆子。

看完本书,我总以为福贵会一次又一次的痛骂命运的不公,或是奋起同命运抗争!然而福贵却没有,不管生活的磨难将他逼到了何种地步,他始终还记得要活着,且依旧没有升起一丝反社会反人格的恐怖心理。也许正像董宇辉理解的那样,生活的苦难有很多,他不再沉迷于苦难之中,到最后他和那些苦难和解了,达成了真正意义上的活着。(胡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