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频:直面“忻东旺家族”
忻东旺(1963年4月19日—2014年1月11日),出生于河北省康保县忻家坊村,中国当代著名油画家,其主要作品有《诚城》《早点》《装修》《适度兴奋》《远亲》《武装》《边缘》《支书》《绚日》《退休劳模》《龙脉》等。1988年毕业于晋中师范高等专科学校艺术系,1994年结业于中央美术学院油画系第七届助教进修班,2003年结业于中央美术学院油画系首届高级研修班。 2004年,调入清华大学美术学院绘画系任教,作品《早点》获得第十届全国美展金奖;2008年,作品《龙脉》参加“2008北京国际艺术双年展”,作品《金婚》参加“融合与拓展”油画现代性研究展;2014年1月11日,在北京英年早逝,享年51岁。忻东旺被视为是当代写实主义画派的代表性人物,他说:“我希望我的绘画具有人文关怀的精神,我希望我的绘画具有民族的气质,我希望我的绘画具有当代文化的深度,我希望我的绘画具有人类审美的教养。”
此刻我站在东方的宏大都市中,一群熟悉而陌生的人重重包围着我,暂且命名他们为“忻东旺家族”。我们陷入一种难以名状的精神对撞甚至生死纠葛之中。
面对他们,我深感惊悚。这应该是长期生活在暴风之中的家族。一种从岩石的洞穴或者高悬的树巢而来的风,无端而生,无向而定,拔地而起,呼啸而过,猛烈尖利,肆无崖际。这些男女老少,一遍遍被摧折,一遍遍被揉搓。他们的肌肤仿佛被刀斫斧削,光阴和血痕如同戈壁那样留在他们的头颅和面部之上。
他们拥有自己古老的阳光。千钧的阳光,碌碡般地滚轮一样碾压挤压过他们的生命。他们似曾百万次呐喊,抑或千万次沉默。他们显然是蜷缩的、臃肿的、扭曲的,甚至是干瘪的。他们像胡杨一样,各自孤立,又鹄立成一片,仿佛千百个胡杨的转世。他们瞪大眼睛,血丝劲爆,即使双目惺忪,也可以瞬间迸裂,放出芒刺之光。
他们应该是孤独的。他们要么正沉默不语,要么会词不达意,要么将闪烁其词。他们无法表达自己躯干上叠压的历史和经历,他们在庸常的忙碌和劳作中,左支右绌地挺举着自己体积不等的尊严。他们明白大河之砂、原野之草的命运。他们说不上绝望,也不曾磨灭希望。他们着,但依然活着。
他们当然是坚韧的。即使直面世代嬗递的宿命,他们依然心领神会心照不宣地坚守自己的职责。他们中的栖守家园者,和先祖和土地扭结在一起,成为又一代活灵活现的庄稼。他们中的勇敢点并冒险点的行者,携裹简单的劳动工具成为现代机械巨大手臂的零件。森林般的傲娇的城市,自负得难以辨认自己的真正建筑者。宽慰他们的起码的伦理学,也远没成型。
他们谈不上胜利,也遑论成功。他们是历史的最血肉充沛、骨角崚嶒的相貌,他们似乎冷峻,也似乎呆滞,但是他们的存在就是时代躯体最深潜的纹理。无论多么光鲜的世界,必须接受这种真实的讽喻。他们在城市乌托邦的大街上,裸露着粗粝和无情。他们用似显陈旧和笨拙的体温供给方式,企图一遍遍焐热冰冷的混凝土理性。他们像是游牧者,更像是救赎者。
不善言辞的忻东旺以高贵之心,借造化之力缔造了千百人的似乎随意挥洒又分明高度一律的无调性交响。他用塑造双林寺天尊的决绝和严苛,成就这样犷悍的家族。这种单刀直入刺破灵魂的,对现代社会进行类考古学追溯的彻底的现实主义,对任何遮蔽者和伪装者都构成了揭露和冒犯。然而那种执拗浓郁的东方式温性和哀唱,始终不曾缺席,这正是吕西安·弗洛伊德所匮乏的人间眷恋。
“天空一无所有,为何给我安慰?”“黑夜一无所有,为何给我安慰?”淳朴者希望持守和承受一切,却道破了大地的真理,谦卑者希望退避于平素,却构筑了嶙峋的神圣。在这个家族面前,我一次次被针砭和刺穿,接受一阵阵剧烈的疼痛和痉挛,经历一番番倾泻和疲惫。我以为可以是岸上的看客,未料想却是被牵引进东旺家族的一丁。我可以努力选择出离,却必竟遭遇更深的撕扯。倘若面对东旺,我不知该是对他捶胸一击,还是相拥而泣。
造就东旺的现实终将成为历史,作为艺术的家族,必将持久顽强地反抗时间的殖民。
祝福东旺!感恩宏芳!
杨晓华
2024年9月23日于清华园
(杨晓华系文化学者、北京大学法学博士,曾工作于高校和中央媒体,主编过《美术文化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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