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襄王二十年(前632年)六月,在监守国政的公弟叔武的再三请求下,流亡在外的卫成公终于准备返回国都楚丘,重新执政;不过,卫成公始终忌惮弟弟叔武在卫国国人中的口碑和人望,一个公族,比国君的威望还要高,这可不是值得庆祝的好事。卫成公还没回国,就开始考虑如何解决此事了。

在这之前,卫成公已经派亲信大夫甯俞先期回国,与留守卫国的大夫们举行了盟誓,并约定了卫成公回到楚丘的时间;但卫成公却在回国时,故意提前了时间,并派自己的亲信:公子颛犬和华仲先于自己进入楚丘,而且还没告诉叔武这个消息。

当时,叔武正在居所内沐浴,准备衣冠严整地隆重迎接兄长回国,当公子颛犬和华仲入城后,叔武误以为是卫成公提前回来了,很是高兴,便急匆匆地结束沐浴,穿好衣服,握着还湿漉漉的头发,从浴室中跑出来,到宫门外去迎接兄长。

而叔武刚刚走出宫门,公子颛犬已驾车马疾驰,驶到了叔武的面前;叔武还在奇怪为什么没看到卫成公,正准备向公子颛犬询问,公子颛犬却一言不发,随即张弓引矢,一箭就把叔武射死在宫门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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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武莫名其妙被公子颛犬射杀后不久,卫成公顺利地进入了楚丘城;而听说弟弟叔武被自己的亲信射杀后,卫成公‘大惊失色’,马上赶到宫门外叔武的遗体旁,‘悲痛欲绝’地把自己的头枕在叔武的身上,一面声嘶力竭地哭泣,一面下令要严惩杀害弟弟凶手。

杀害叔武的元凶公子颛犬见势不妙,立即逃出楚丘,想要去他国避难;卫成公赶紧派身边的卫士出城,追上公子颛犬后,将其当场拿下,然后就地斩杀(这下好了,叔武遇害身亡,凶手也被斩杀灭口,卫成公再也没有心病了)。

而留在卫国朝堂,等待卫成公前来复位、继续执掌国政的元咺,得知了叔武被杀的消息后,也不顾当初在宛濮和甯俞所盟誓时的‘行者无保其力,居者无惧其罪’承诺内容,当机立断逃离了卫国,前往晋国,向诸侯霸主晋文公递交诉状,控诉卫成公的不义和谋害亲弟罪行去了(还不跑的话,下一个被杀的就是元咺他自己)。

元咺逃到晋国的时候,恰逢晋文公率军从践土返回新绛,举行盛大宴会,庆贺这一次(对楚国)的胜利,封赏功臣;晋文公还亲自到武公庙,向先君们汇报了对楚国之战的胜利消息,和俘获、杀死的敌军数量,以及在战争的过程中,诛杀‘颠颉、祁瞒、舟之侨’这三个违反军纪的晋军将领的原因。

晋国国人对晋文公的功绩敬畏而顺服,对他的公正赏赐和按律处罚也钦佩万分。赞誉他说:‘惠此中国,以绥四方’ (施惠于中原诸侯国家,安定天下四方的形势)。

而在一片欢庆胜利、喜气洋洋的气氛中,猛然得到了逃亡而来的卫国大夫元咺所提交的对卫成公的控告和冤情申诉后,晋文公大为光火,对阴暗狭隘、恩将仇报的卫成公更为厌恶,于是先安排元咺在晋国宾舍住下,等待恰当时机,再对卫成公予以严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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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襄王二十年(前632年)冬,晋文公召集诸侯盟友:鲁僖公、齐昭公、宋成公、蔡庄公(侯)、郑文公、陈共公(陈穆公这时候刚去世,陈共公还没正式继位,所以史书中称‘陈子’)、莒兹丕公、邾文公,还有秦国大夫(代替秦穆公出席),在温地举行会盟,以‘讨不服’ 就是一起开会商量,出兵攻打不顺服诸侯联盟的国家(简直就差直接说楚国的国号了)。

这次温地会盟,是西陲边地的秦国,第一次参加由中原国家所召开的诸侯会盟,也算被承认为‘诸夏’中的一员了(都是晋文公这个小舅子兼新女婿的主导,秦穆公才得以挤进中原诸侯盟会这个高大上的圈子中,虽然这一次他本人并未出席)。

而天子周襄王,这一次也‘应邀’来到了温地,并接受了以晋文公为首的诸侯们的朝拜;晋文公在礼仪制度上对天子毕恭毕敬,还特地安排了盛大的狩猎活动,让周襄王可以在温地舒舒服服的享受‘天子威仪’、显示王室的‘天下共主威严’。

虽然晋文公对天子的态度很是恭敬,侍奉天子的方式也尽善尽美,但晋文公身为臣子,是不能越俎代庖(这时候没这个成语、不过意思一样),以主持人的身份‘邀请’天子出王都,前来‘巡视’诸侯会盟的(这岂不是将天子也当做了晋国的盟友、甚至附属了,虽然在实际关系上确实是这样的)。

周襄王本人对晋文公的做法倒是没有多少抵触感,还在温地好好地享受了一把‘打猎’过程,并前后几次接见了在温地的诸侯(鲁僖公就几次去参拜周襄王);最后,周襄王结束了此次出巡后,又心满意足地返回了雒邑王都,其他诸侯也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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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后世还是有遵循周礼仪制的人,对晋文公的这种做法持否定态度,那就是孔子他老人家;孔子在著《春秋》的时候,就此事曾经说过“以臣召君,不可以训”这句话,意思是晋文公身为臣子,怎么能让主君听从自己的召唤而前来呢,这件事不能作为后世的榜样。

但如果不在《春秋》中记载周襄王到过温地这件事,又不能表明晋文公以往‘匡扶王室’的功德。所以,孔子就在《春秋》中隐晦地记载“(鲁僖公二十八年)冬,天王狩于河阳”,用这种‘春秋笔法’,来掩饰晋文公在温地‘不合礼法’的僭越行为(故意写成河阳,而不是温地)。

回到之前 此次晋文公之所以大张旗鼓地召集了十个诸侯盟友前来温地会盟,还拉来了周天子这张‘虎皮’,一方面是准备再次发起对老对手(楚国)势力范围的攻伐,二来就是特地要处理‘艰险阴暗、以怨报德’的卫成公,显示自己‘诸侯霸主’的权势和地位,以及对盟国的掌控力,和在诸侯联盟中的话语权。

在盟友们都来到温地、且达成了下一步的出兵计划、完成了预定的‘攻伐敌国’计划后,晋文公再以周天子的名义(晋文公被天子授予了‘侯伯’之位,可以代天子统领诸侯),召卫成公到温地来,与流亡在晋国、并向霸主‘控诉’卫成公‘不君’的卫大夫元咺公开争讼,以判定孰是孰非(元咺在此之前就被晋文公带到了温地,用以和卫成公对质)。

对晋文公发来的命令,卫成公不敢不听(否则又要弃国流亡了),只得不情不愿地来到温地,在晋文公和天子使者王子虎的注视下,以及诸侯们的监督下,与元咺展开争讼。

不过,卫成公毕竟是国家爱的主君,不能与身为臣子的元咺去当面对质、相互诘问,那样有违礼制;因此,卫成公向晋文公申请,请由卫国大夫们代替自己出席申诉争讼的现场,代为表达自己的意见,和元咺进行对质;对卫成公的这个要求,晋文公勉强同意了(周礼所规定的贵族等级制度,即使是晋文公本人,也要按制遵守)。

于是,卫成公进行了精心的‘讼前’安排,以心腹亲信、大夫甯俞作为他的‘辅’(应诉助手),大夫鍼氏(名不详,谥号鍼庄子)为他的‘坐’(应诉代理人,就是替身,代表卫成公坐在争讼的席位上),另一个卫国大夫士荣则为‘大士’(应讼律师),代替卫成公与元咺对质,并进行答辩。而元咺一方,自始至终就只有他一个人出席与国君的‘争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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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场罕见的‘君臣争讼’中,元咺当着天子使者和以晋文公为首的诸侯们的面,直接指控卫成公‘抛弃社稷、滥杀忠臣、指使亲信谋害一心为公的第弟、陷害忠良’等等‘阴险昏暴、不君’之事。

而面对元咺的指责,卫成公(的助手、代理人、讼师)是如何分辨、驳斥的,史书上没有记录,《左传》中对此事的记载只了有四个字“卫侯不胜”;也就是说,卫成公无法在与元咺的争讼中占据上风,最终败诉。

而卫成公败诉之后,晋文公直接下令,处死了他的辩护‘大士’、卫大夫士荣,代理人鍼氏(鍼庄子)则判处‘刖刑’(砍去双脚);卫成公的应诉助手、亲信甯俞,却因为对主君的忠心和赤诚,得到了晋文公的赦免。

结束了这场刻意举行的‘君臣争讼’、并做出最终判决后,晋文公将败诉的卫成公给当场逮捕,然后送往王都雒邑,交给王室司寇(执掌刑狱之官)看管、关押起来。而甯俞则放弃返回卫国,跟随已经被废黜君位的卫成公前往雒邑,主动承担起给被关押的卫成公送饮食、换洗衣服,侍候日常起居的责任来(从这点来看,晋文公以‘忠心’的理由赦免甯俞,确实很是正确)。

卫成公被抓捕、并送往雒邑关押后,晋文公让元咺返回卫国,主持更立国君之事;元咺回国后,立卫成公的另一个弟弟公子瑕为新任国君,即卫中废公。

虽然卫成公已经被废黜君位,移送给王室‘监管’了,但晋文公还是很厌恶他的为人,总想寻找机会除去这个隐患;不过,晋国现在的扩张目标并不是以卫国为重,晋文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处理,(废)卫成公的命运,就留到以后再处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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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之盟结束后的这一年冬天,晋文公再次召集了盟友们出兵伐许(许国是楚国的忠实小弟),以威慑楚国;可就在出兵途中,晋文公患了重病(晋文公此时已经是将近七十岁的老人了,一时不注意,感染疾病是很正常的事),病势很是沉重。

当时,曹国国君曹共公还处在被晋国扣押之中,没能恢复君位(曹共公因为当初得罪了流亡途中地晋文公重耳,所以在晋文公继位后,被晋国攻打,并遭俘获、扣押),现在见到晋文公患了重病,觉得这是个脱困的好机会,因此赶快命自己的亲信侯獳用重金去贿赂为晋文公占卜、医病的晋国筮史(春秋时期,巫、医不分,大概都是一套流程),让筮史把晋文公得病的原因,说成是因灭了曹国,而遭到上天的责罚。

筮史得到了曹国的贿赂后,就在为晋文公诊病、求卜时对晋文公说:

“当年,齐桓公主持会盟,都会重建社稷已经灭亡的异姓国家,而君上您现在主持会盟,却灭掉了同姓的国家,这就惹怒了上天。曹国,是文王的儿子振铎的封国;我们晋国的先君唐叔,是武王的儿子,彼此都是宗亲;君上您能会合诸侯,但又灭掉了兄弟之国,这于礼是不符的;曹国和卫国一样,都得到了君上您的复国诺言,但却不能像卫国一样的待遇(卫成公虽然被废,但卫国已经复国),这就是不讲信用;罪相同而惩不同,于周礼刑律也不符合。礼仪是用来推动道义的,信用是用来保护礼仪的,刑律是用来纠正邪恶的;这三项如果违反了,那么君上您该怎么办呢?您的疾病,就是由于丢弃了这三项美好的品德、而造成上天的降罪。”

晋文公对筮史的谏言深信不疑,认为确实是自己的疏忽和私心,才造成了上天的怪罪,因此才会得病,于是,晋文公当即下令,释放曹共公,并恢复了他的君位。

而曹共公被释放后不久,晋文公的疾病就奇迹般地好转了(绝对是违心之论,不过史书这么写,这里也就这么照搬了,也许是筮史的医术好也说不定),这下晋文公更是高兴,就允许复位的曹共公前来许地,和在许国的诸侯们会盟、并一起参与围许之役。以此为标志,曹国终于得到了晋文公的谅解,并重回以晋国为首的中原诸侯联盟组织之内。

周襄王二十一年(前631年)夏,晋国又召集诸侯们举行会盟,地点就在晋国的翟泉(河南洛阳孟津县平乐镇),并邀请王室卿士也一起前来参会(叫王室成员或者卿士前来参与会盟,这都成晋文公的习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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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晋文公虽然发布命令,召开了会盟,但他本人却没有到场(也许是大病刚刚痊愈,身体还未恢复到最佳状态),因此,除了鲁国国君鲁僖公之外,其它盟友的国君也没有亲临会场,都是由本国的大夫代替参加。参与翟泉之盟的,是晋国卿士狐偃、王室卿士王子虎、宋国大司马公孙固、齐国大夫国归父、陈国大夫辕涛涂、秦国大夫公子憖(当然,还有唯一出席的国君:鲁僖公)。

在这次会盟中,诸国除了重温了践土之盟时的盟词、强调盟友之间的相互协助之外,还特地突出了陈国前来参加会盟的意义(陈国之前是楚国的盟友,而城濮之战楚军战败后,陈国再次与中原诸侯联盟成员一起会盟,这就表明了楚国在中原的影响力已经遭到了严重的削弱,晋国在将自己的控制范围向南扩大了)。

而除了以上两个方面的‘会盟议题’之外,这次会盟最重要的商议内容就是 共同出兵,讨伐“叛盟附楚”的郑国。

郑国又有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