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得不承认,纸媒这年头确实干不下去了。
11月11日,就在所有人还在沉浸在电商购物车里的满减结算的时候,一则轰动文学圈的消息悄然传来,
根据上海报业集团给出的官方消息,在“新一轮媒体融合改革,优化媒体布局,淘汰落后产能”中,《文学报》就此撤销,并入《文汇报》之中。
《文学报》纸质版停刊
中国的文字,好就好在能让一个伤人的字眼变得很柔和。
没有“停刊”,没有“撤销”,甚至也没有“取缔”,但这份历史悠久,几乎可以称得上传统文学标杆的报纸就这样淹没在了时代里面,泛不起一丝浪花。
只是无论怎样和风细雨的文字,都不能掩盖《文学报》在事实上消失的情况。
更加令人心悸的是,《文学报》都混成这样了,其他文学类纸媒还能活吗?
《文学报》的故事,要从1981年甚至更早之前的上海说起。
上海在中国当代文学史上的地位,几乎可以用丰碑进行形容。
每一个沈从文或者贾平凹,年轻时候都有一股闯荡京城的气劲。但很多文艺青年到了最后,兜兜转转还是来到上海的亭子间,学鲁迅猫在这里,陆陆续续写些“呐喊”“彷徨”之类的文章。
久而久之,上海的文学就有了坐镇东南,俯瞰全国的气势。巴金饱经风霜,在这里定居老死,丁玲在这打了个转,听了瞿秋白的建议写了一辈子的文学。
至于后续王安忆、金宇澄等晚辈,干脆就是土生土长的上海孩子,把弄堂里的那点琐碎娓娓道来,就是一部浩浩荡荡的史诗。
这里面,对上海感情最深的是,其实是茅盾。
20年代初的时候,二十岁不到的丁玲刚到上海,在上海大学旁听,最喜欢听的就是沈德鸿老师去讲《奥德赛》和《伊利亚特》。
数年之后,沈德鸿在上海第一次启用了“茅盾”这个笔名,发表了那篇人尽皆知的《子夜》。
上世纪20年代的上海黄浦江畔
后来的后来,茅盾变得官衔等身起来。他开始常驻北京,变得越来越不文人,但心里还惦念着上海亭子间和《文汇报》里面的那点事。
时间来到1981年,改革春风吹满地的日子,只是此时的上海文学界,却已然凋零如斯。老一辈如巴金、冰心只剩下了写《随想录》的精力,新一辈人还远远没有崭露头角。
几位老同志哆嗦着的手握在了一起,想着再为了中国文学努力一把;于是在1980年,筹划起了《文学报》。最初的定位,就是“第一张大型综合性专业文学报纸”。
茅盾为《文学报》题写了创刊词和报名,但最终没有见到这张报纸的问世。1981年4月,第一张《文学报》印出来的时候,茅盾已经离世一个月了。
《文学报》创刊号(1981年4月2日)
走之前,茅盾在北京留下了茅盾文学奖,在上海留下了《文学报》。
江山代有才人出,这是他对后来中国文学圈最大的期许。
幸运的是,这两者都做到了,茅盾文学奖成为了中国文学奖的标杆,而《文学报》则以其很强的可读性成为比肩《花城》《收获》的文学报刊。
只不过,谁也看不到四十多年之后的事情。
“以前阅读过《文学报》,网络时代来临后,纸质书报逐渐退出市场,习惯阅读书报的人,有点遗憾。”
“文学的边缘化、文学走向末路。”
“太可惜了,上海应该有这样一个有全国影响力的文学报啊。”
“一个经济发达的中国大都市却容不下一张文学大报。”
《文学报》封面(2024年11月7日)
在《文学报》“停刊”的消息传来后,上述这样的评价不绝于耳。
这很难不让人去琢磨一下《文学报》“停刊”背后隐藏的东西。
20年代的茅盾在上海街头,等不来80年代的王安忆和千禧年的韩寒;同样,80年代创办的《文学报》能不能在今天还起到当年的作用,也是个问号。
从80年代那个“文学的时代”一路摸爬滚打,《文学报》上见证了铁凝、路遥、迟子建、张洁等一大票注定要在文学史上闪着金边的名号,也见证了诸多作家和流派的起起伏伏。
铁凝前几年说:“四十年来,《文学报》形成了自己的鲜明性格:宽广视野,执着于艺术理想,敏锐、率直人批评精神。”
在《文学报》迎来40岁“生日”之际,
铁凝所写的寄语
但那是历史,未必是现在。
况且,变得不是《文学报》,而是时代。
在号称“文学已死”,至少是“纯文学”已死的时代下,一家搞“文学评论”和“纯文学”的报纸到底有没有必要在体制下继续保存,这其实已经不只是一个文学话题了。
《文学报》走过了近半个世纪的历程,在最初的十几年里,是纯文学风头正盛的时候,社会影响力决定了它的地位。
而之后的几十年,大家都在过“好日子”,甚至是稳中向好,好上加好,不差一个编辑部的钱和编制,也不差一份报刊的油墨纸张,所以《文学报》依然没事。
只是寒气传递到每一个人后,大家开始想着过一下“紧日子”了,《文学报》的尴尬地位一下子就凸显了出来。
看传统文学的一代人已然行将老去,报刊和纯文学的影响力随着时代不断递减,几近于无。
比起《文学报》,董宇辉的直播间对文学家更有吸引力,网红大V们鱼贯而入,走入当年巴金和茅盾等人开会的地方侃侃而谈……
如此情况下,《文学报》挨刀,似乎也不是不能理解的事情。
当然,肯定会有人看到这里后辟谣,《文学报》不是停刊了,只是被合并了,并且改成了“网络版”云云。
但这个真的一样吗?
从多元的角度看,《文学报》这次的改变,其实同时连着两个方向,一个是“纯文学何去何从”,一个则是“纸媒之衰”。
这些年断断续续下来,我们见识了太多的纸媒停刊,有《爱格》如爱情般易逝,也有《杂文选刊》发布的《休刊启事》……
只是《文学报》这么大的名头离我们而去的时候,我们还是难免恍惚。
往前一步就是新时代。
人们用科技和电子产品重新包装了文字,手机和平板电脑能让人们更便捷地阅读。
无纸化是更加低碳环保的选择,传统纸媒似乎有一千个理由应该被扫入历史的垃圾堆。
这是历史生产力发展向来的规律,似乎不可违背。
只是放到文学情怀上,当年在上海亭子间里讨生活的周树人难免要问一句:
“向来如此,便对吗?”
审核丨编辑:翟晨旭
排版丨编辑:立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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