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分8.5,票房46万。
又一部国产院线片倒在了流量面前。
有必要聊吗?
有。
虽然就纪录片本身的完成度来说,它算不上有多优秀。
但你得听听她们的故事:
女人世界
Chinatown Cha-Cha
看片名就知道,这是一部关于女人的电影。
准确来说,这是一部跨越了两个时代的女性主题电影。
故事要从《女人世界》这个片名开始说起。
2018年,本片导演杨圆圆去往美国。
在她搜集资料研究20世纪美国演艺圈中的华人女性时,发现了全世界第一部全女性电影《女人世界》。
这是一部于1939年,被誉为“好莱坞唯一华裔女导演”的伍锦霞拍摄的影片。
但除了文字记录和极少数的照片资料,影片胶片已经遗失。
“伍锦霞取得了那么多成就,可她的8箱照片和资料却被丢在旧金山机场附近。还有多少华裔女性的故事就这样遗失了?”
而许多曾经活生生的人,与他们身上发生过的故事,消失在了历史中。
这是一件难以避免,但又十分令人惋惜的事。
于是,这一次,导演将镜头对准了今天在美国的华人女性们,讲述她们的故事。
同样,影片的名字也是《女人世界》。
01
中国的女人
影片开头,便是一位中国奶奶的面孔。
她自称是一位导游,要带大家回到过去,看看她们的故事。
这位老奶奶名叫方美仙(Cynthia),她的伙伴们是一群七十多岁的美籍华裔女性。
作为第二代/第三代移民,她们都不太会说中文,也不太了解中国文化。
但让她们走到一起的,不仅仅是肤色、样貌,更为重要的,是她们都有的另一个身份:
都板街舞团(Grant Avenue Follies)的一员。
就像你们熟知的广场舞大妈一样,在加入舞团之前,她们都做着普通的工作,而如今的老年生活中,跳舞对她们来说更像是保持美丽和活力的方式。
但其中有一个人是例外。
她在50年代时,就已经是著名的舞蹈演员。
甚至比利时国王都去看过她的演出。
但是,这样一个著名的华人舞蹈演员,为什么我们都没有听说过呢?
因为,她的演出场地在“上不了台面的”唐人街夜总会。
她叫余金巧(Coby Yee)。
就和当初所有移民美国的华人一样,因为排华法案,她的父母只能在唐人街从事开洗衣房、开餐厅的工作。
即便她在长大后不愿继承家业,想要靠自己的爱好:跳踢踏舞来谋生,但也只能是在唐人街的夜总会里,把原本要跳的踢踏舞,变成了需要裸露部分身体的艳舞。
而彼时的旧金山唐人街,对美国人来说,就是今天的主题公园。
四处充斥着“异域风情”的奇观。
而余金巧所在的,便是最富盛名的,名为“紫禁城”夜总会。
表演的都是什么呢?
比如细眉窄眼的“中国娃娃”、对电影银幕上黄柳霜“龙女”形象的模仿等等,顶着这些形象,再慢慢褪去上衣披肩,露出大腿,便是观众们最爱看的“东方风情”。
难道她们不会抗拒吗?
会,但没得选。
尤其在当年,这是华人为数不多的生存手段。
要活着,还能怎么办?
好在余金巧是幸运的,她有一项技能:
缝纫。
她继承了母亲缝纫的天分,所有的演出服装都由自己手工制作。
于是,自己做演出的服装,像是穿上自己亲手缝纫一层层盔甲,既然要露出身体,那她就多做一些,多穿一些。
影片中丝毫没有回避追问这些难以启齿的过往。
因为,这些就是她们活过的痕迹。
余金巧一次不经意地透露,自己当年已经赚够了钱,和家人买下了紫禁城夜总会。
所以前途一片光明?
并没有。
就在60年代中期,同在旧金山的夜总会里的一名白人舞蹈演员在演出时解开了自己的胸罩。
从此,脱衣舞时代到来了。
而中国东方主题的夜总会,全都开始走了下坡路。
当被问起,会接受脱衣舞吗?
余金巧的回答只有一个字:“不。”
而这段艳舞的经历,也成了余金巧过去多年都不愿提及的往事。
02
跳舞的女人
余金巧比方美仙要大上二十多岁。
当年幼的方美仙第一次看到令她大开眼界的艳舞表演时,余金巧正是台上的表演者。
后来,退休的方美仙成立了都板街舞团,她们到各地进行商演,也会在养老院、医院进行义演。
现在的舞团表演,再也不用被戴上过去的有色眼镜来审视,她们纵情歌舞,是自我的绽放,而非谋生的手段。
而此时。
余金巧也才终于放下了过去的经历,加入了舞团。
“她意识到风情舞这个文化语境完全和以前不一样,它现在变成一种艺术表达,有各种各样的元素融合在一起。而这个年代,我们对于自己身体的接受程度也不一样,它不再是取悦的一件事,而是自信的做我自己。”
在串联起过去的舞蹈表演,和现在的舞团活动时,影片的镜头很巧妙地采取了相同的视角:
从下往上看,就像过去的观众看艳舞时那样,最先看到的是腿。
在过去,舞蹈表演最先吸引到观众目光的便是舞者的腿,这目光中无疑带着性别、种族、阶级的剥削。
而现在,看到老奶奶们走上舞台,丝毫不羞于展示自己的身体摆动,观众才猛然惊醒,将那些审视的目光取而代之的是她们涌出银幕生命活力。
就像日本电影《扶桑花女孩》那样。
一群乡下的女孩们,为了开拓家乡的夏威夷主题乐园,从顶着父老乡亲们的不理解而开始学习草裙舞,到最后通过舞蹈让家乡的人们被感染,逐渐走出了的人生的阴影。
舞蹈在此时被赋予了更多的意义。
一方面,它承载了老奶奶们暮年的热情与豁达,另一方面,它又成为了连接人与人的纽带。
暮年的余金巧就是如此。
一位曾经的夜总会艳舞女王,一位曾经的反战嬉皮士,跳舞让他们相识。
这个比余金巧小了近20岁的男人,史蒂芬,成为了她的伴侣,他们一起度过了晚年时光。
“她是一个跳舞皇后,而我像个流浪汉。”
有几幕场景的镜头令人印象深刻。
余金巧不止一次在上台前提到,这是她的天鹅之舞。
史蒂芬提醒她,传说中的天鹅是在死前跳它的最后一支舞。
余金巧笑而不语。
但影片最动人处不是在舞台上,而是在他们的家中。
史蒂芬对着镜头,他感叹生命短暂,不禁流泪,而身前的余金巧却若无其事地玩着蜘蛛纸牌。
当史蒂芬擦起眼泪时,电脑上传来了蜘蛛纸牌的获胜音效。
“YOU WIN!”
这一刻,跳舞的女人具象化了。
走到生命终点的舞者只是惬意地过着每一天。
而她身旁的人却情难自控。
他感谢摄影机能留住他们的模样。
03
世界的女人
余金巧如今仍然坚持着她的缝纫工作。
在摄影机带过的自制服装上,有她自己设计的衣服领标:
“oriental occidental”(东西方)
这两个现在人们已很少会用的带有种族涵义的词,代表了余金巧的理解。
正因为当时的旧金山种族群体多种多样,她不知道自己所做的衣服来自哪个地区的风格,她觉得哪个样式好看,就融合在自己的衣服上。
曾经,这些服装只是夜总会里“中国娃娃”的面纱。
而当现在的余金巧穿上这些衣服再上舞台时,大家才意识到,原来她的衣服这么好看!
而舞团其他的奶奶们,穿着的也是美国舞台上的经典装束。
丝绒裙、网袜、礼帽、高跟鞋……
为什么要穿美国风格的服装表演呢?
是因为她们不了解自己民族的服饰风格吗?
不。
她们或许不再在意别人下的定义,也不需要去刻意选择或是迎合。
就像余金巧也不太清楚她早年融合东西方风格的尝试是多么超前,对她们来说,只是这些曾经舞台上的“盔甲”变成了现在最得意的装扮。
后来,奶奶们一同前往了古巴的哈瓦那。
那里的唐人街,曾经是拉丁美洲最大的华人聚集地。
以粤剧为主的中国戏剧曾在此繁盛一时。
然而,在古巴革命期间,许多华人被迫离开,这一部分文化也随之消失。
她们在这里的粤剧舞台奉献了舞蹈表演。
古巴的华人后裔们虽然不了解美国的舞蹈表演形式,但她们仍驻足观看。
“沉浸在彼此的文化里,哪怕只是片刻,都足以让人动容。”
虽是同族人,但似乎她们的距离又有些遥远。
直到她们来到了中国。
来到了真正的紫禁城。
这个旅程似乎唤醒了她们作为华人身份的认同。
而更为明显的是,在她们的成长经历中,这些中国元素是非常细微,甚至几乎缺失的一部分。
但置身于那些环境。
她们就像被猛然带回了小的时候,目睹新奇似的去看父母辈身上还保有了华人的特质。
现在这些记忆被重新唤醒,在昭示着,她们从哪里来。
再后来,她们去往上海,舞蹈表演被搬进了美术馆。
而台下的观众都是中国的年轻人。
人们会发现,她们的表演和好莱坞电影里的舞蹈场面不大一样。
没有那么灵活流畅的动作,但她们仍穿着高跟鞋矫健地趿着步子,穿着美国老电影里才有的服装,但长着中国人的脸,举手投足间似乎熟悉,但远看时,又感陌生。
而她们没有在乎这些。
她们不代表任何一种文化,她们来自世界的何处并不重要,她们只是在台上享受着舞蹈。
所谓“女人世界”。
此刻,其实是“世界的女人”。
所以。
与其说影片讲述的是一个寻根的旅途,不如说,它是在引导一趟过去和现在双向的追溯。
就像片中92岁的余金巧在舞台上旋转。
紧接着的下一个画面中,舞池里的史蒂芬和余金巧两人共同旋转。
那是他们第一次认识。
这个瞬间,时空交错在了一起。
而当你欣赏她们的舞蹈时,她们,就正在世界的中心。
本文图片来自网络
编辑助理:毛脸雷公嘴榔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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