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刘挺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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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对母子。母亲生活在江西赣州一个风景秀丽的小县城。儿子叫元吉,高校毕业,考编到千里之外的海南临高一所乡镇中心小学做老师。

十月的一天,临高车站出口,人流如织、行色匆匆,母亲被熙熙攘攘的人群裹挟着来到了马路上。她朝着太阳眯起了双眼,再一次感受到海南炽热的温度。她顾不上擦去额头上沁出的汗水,站在约定的位置手搭凉棚向远处张望。

说也奇怪,一路的长途跋涉都熬过来了,这一刻她却显得有些心焦,她一会儿抬头向四外张望,生怕接站的儿子错过;一会又低头看手机的时间。时间仿佛如老年人那么步履蹒跚,她恨不得拨快指针,好早一点看到儿子的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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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远远地看见他走过来,像一团燃烧着的火焰离得越来越近,她掩饰不住地嘴角上扬,笑出声来。如果不是身上的大包小包阻碍了她的行动,她真的愿意朝着儿子飞奔而去。

元吉张开双臂飞奔过来,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她一时之间没有站稳,险些要被这拥抱打一个踉跄。

“妈!”

“元吉,快让妈好好看看┈┈”

她仔细地端详着眼前的儿子,一眼不眨。元吉穿着一件猩红色的背心,外罩一件棕色的休闲衬衣,搭配的是黑色的长裤,一双凉鞋。她用手捋了捋儿子的头发,摸了摸他有些黝黑的脸颊。突然之间她眼眶有些湿润,声音带着点哽咽。

“你黑了,瘦了。”

“妈,我很好的。”

“走,带妈回学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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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我的胞姐,在老家的县城生活、工作、结婚、生子,如果不是儿子工作的原故,她可能一辈子也不会来到这个叫临高的地方。毕竟,它太远了!

儿子来学校报到的时候,她随儿子来过。她不是不放心儿子找不到地方,她只是想到,在儿子第一次走向社会、进入工作阶段的重要时刻,作为母亲,她不能缺席。

距离上次来到临高只是月余,当她告诉我还要去趟时,我本想劝阻她,话到嘴边又咽下。我看到她兴冲冲的样子,尽管她要倒几趟车,火车换大巴、大巴换小三轮才能到达目的地,但同为母亲的我,怎么能打断一个母亲远赴千里的柔情呢?

她带上了家乡的食品,辣椒酱、粑粑仔、炒花生、龙片,还有出发前头天夜里在家里焖好的一道鸭子┈┈即使这样,她也觉得东西远远还没有带够,比如说土鸡蛋、粉干、烫皮等。

我真的丝毫不怀疑,天下的母亲都是一样的。为了孩子,可以不顾形象左右开弓,一手拢纸箱,一手提蛇皮袋,肩上挎着挎包,后背再背一个双肩包。倘若以为这样了,母亲们就举步维艰了,那你就错了,她们还可以走路带风,远远地将手上没有行李的旅客甩出几条马路。哪怕再来些风,再下场雨,也动摇不了她们的决心,她们反而会更在这当中,生出坚韧,生出勇气,生出力量。

终于,她又一次来到日想夜想儿子所在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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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课铃响了,元吉早早去了教室,他上小学四年级的数学课,并担任班主任,每天的时间排得满满当当。她也没闲着,像在家一样收拾儿子这间小小的屋子。不,收拾它,她比在家还要仔细,这可是儿子离家千里之外的窝!

这个窝很简陋,仅有一张床、一张桌子和一张椅子,外加一个简易的塑料衣橱。她把衣服该叠的叠,该挂的挂,该洗的洗。做完这些后,她跑出去,找到一家超市,买来电磁炉和一些厨房用具、锅碗瓢盆——学校没有食堂,她必须在这几天教会儿子简单地炒几个家常菜。

转头,她又去了旁边的菜场,砍了排骨,称了牛肉,买上一把新上市的青菜。排骨在灶上煲着,慢慢地飘出香味。洗净的衣服在门口的竹竿上晾晒,风一来,舞动着欢快。

她信步走在校园里,她要熟悉儿子工作的环境,自从儿子落脚以后,这里就是她魂牵梦萦的地方。她看到孩子们稚气的脸庞,听到郎朗的读书声,她注意到操场树荫洒下的光斑,以及墙角缝里奋力挤出的一朵花。那一刻,她不禁会心地笑了起来,这里并不坏呀,还是有点可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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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别的日子到了。返程路线是,从儿子所在的学校出发,往临高县城坐汽车,再到海口坐火车。

午后,燥热的风吹在脸上有一丝丝黏糊。因为台风“潭美”的到来,天气预报今天是红色预警暴雨,她担心儿子回来时会遇上暴雨,所以不让儿子送她到临高,执意自己一个人包车前往。她从包里掏出一个脸谱给元吉,那是个川剧变脸的脸谱。从内心深处,她希望儿子在这百变人生中,不焦虑、不彷徨,努力去做最好的自己。

她摇下车窗,跟元吉挥手道别,元吉也不马上离去,执拗地站在学校门口,机械地挥着手。汽车一发动开走了。坐在车后座的她,回头张望,向儿子挥手,直到他的身影越来越模糊,渐渐模糊成一个小黑点。汽车拐个弯,什么也看不见了。她这才注意到车窗玻璃上全是雨水,再抹一把自己的脸,都是泪水。

姐后来告诉我:去的时候,她是快乐的。回的时候,不知为什么,竟觉得自己有些“凄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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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幕,让我想起自己。当年每次离家,母亲总是执意要送我到大门口,非得看见我上车才肯作罢。母亲每每在风中伫立良久,微风扬起了她的白发,落寞的背影再慢慢向家的方向转身离去。想想母亲是在心里隐忍了多少心酸和不舍呀。

世间所有的爱都以聚合为最终目的,唯独父母对孩子的爱,以分离为目的。龙应台在《目送》一文中写着,“所谓父女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

她还说,有些事,只能一个人做。有些关,只能一个人过。有些路啊,只能一个人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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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在“凄惶”中回到了她所在的县城,又开始她的日常作息和思念。元吉则在千里之外的海南临高一个乡镇,用一个年轻人难得的决心与勇气,教书育人,领着四年纪的孩子,当他的“孩子王”。

生活继续,温暖明亮。

摄影吕建民(路开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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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挺梅,居江西赣州,赣州市章贡区作家协会会员。喜欢阅读和写作,用文字记录点滴生活,用内心感知身边的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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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开原创】目别(刘挺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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