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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报制作:傅宇珺

文物档案
主角:镂空人物珐华罐
体态:高40.53厘米、口径16.7厘米、腹径35.42厘米、底径18.13厘米
出生时间:明
出生地:山西省长治市屯留区东郊罗家庄
藏宝地:长治市博物馆
珐华,这个美妙的词发源于山西民间,是古代山西手工业劳动者的智慧结晶。珐,偏旁从玉,暗喻着胎釉融合的烧结之美;华,华彩,是多种色彩和百般装饰造就的品质之美。一件陶瓷如果运用了珐华工艺,不仅仅是审美的极致,更是体现着庙堂之上的祭仪风范。
为什么如此美妙的词及物品会产生在山西?这与历史上“天下琉璃出晋地”不无关联。
珐华传自于建筑琉璃,也脱胎于建筑琉璃。大约在元代中后期,珐华出现,这种类似三彩的硬陶烧成温度只比普通陶器略高百度,但正是其借鉴了建筑琉璃的塑形能力,却又超越了建筑琉璃黄绿蓝单调釉色的局限,最早成为民间方便实用的礼器,使得原本在高处的流光,在庙宇屋舍中更加绚丽神秘地流溢起来。
有一种说法,因为晋地方言的缘故,原本应该称为“粉花”“粉画”的陶瓷手段连同所制成的物品,最终被命名为珐华。这样的手段类似今天在蛋糕上裱绘奶油图案,工匠们将粉泥装入细长的袋子中,当陶坯完成后,把粉泥挤在陶坯上面,塑造出立体性很强的画面。这个手法,也有人说是从传统壁画的“沥粉”那里得来,而且挤塑的过程也被同音称为“立粉”。当工艺进入繁复时期,装饰上便出现了贴花、堆花、镂雕等种种技术,使得预想的轮廓在器物陶坯上立起来,然后施以诸彩釉料进行烧制。
早期的珐华体内依旧保持着部分建筑琉璃的品质,比如它的胎质介于白陶与缸胎之间,颗粒粗大,疏松厚重,釉面极易剥蚀,尤其在立粉凸出部分。进入明代,珐华的胎体变得细密轻薄,隔釉见胎,有芝麻纹开片。为了提高珐华的烧成温度,更好地解决胎釉结合的问题,工匠一改建筑琉璃采用铅作助燃剂的方法,而是在釉中添入草木灰,也叫做牙屑釉或牙硝,这一变化令珐华的色彩还原度更为纯正,富有变化,而且手感细腻温润,适合更为细致复杂的雕塑装饰。
粉花、粉画变珐华,按照一说,根源出在晋东南人身上。由于晋东南人在发音上“法”“粉”不分,所以有了“珐华”一词的诞生条件。从这个角度来看,恰好证明了晋东南地区至少是珐华的一个重要产区。清末许之衡在《饮流斋说瓷》里详细说明:“潞安、泽州一带所出者,系明代初年之物,以透花瓶罐等件为最多……”
山西省长治市潞州区老顶山街道罗家庄村,历史上属于上党、潞州。许之衡所说“潞安”乃是明嘉靖八年(1529年)潞州升为潞安府后的称谓。这时已经是明中期以后,珐华产品早已遍布民间,不仅仅是传统神佛造像和神兽,普通盘、碗、碟、瓶罐、缸、香炉、文房等也多有精美之作。即使在今天,罗家庄村周边依旧矗立着不少文物保护单位,周边保存着潞绸手工织造技艺、上党剪纸、八义窑红绿彩瓷烧制技艺等非遗文化。
我们所要说的主角,就是在这里发现的。
1979年9月的一天,文物专家在下乡普查中获悉,罗家庄村的村民藏有一件造型独特的陶罐。当这件物品拿到眼前,不俗的造型让专家的内心激动起来。没错,这是一件非常珍贵罕见的明代珐华罐,尽管釉水剥蚀比较严重,但还是可以分辨出蓝、白、青、紫这些交汇复杂的颜色。敦厚大方,古朴雅致,装饰丰繁,不惜夸耀,可以用神品一词来形容。通过跟村民的屡次协商,这件珐华罐终于以30元征集到手,成为馆藏一级文物。
经过研究人员的仔细观察,这件高40.53厘米、腹径35.42厘米的珐华罐腹部内层施以绿釉,外层镂雕人物、花卉、树石纹饰,是腹壁双层套烧罐,工艺水平极高。除去底足一圈简单施釉之外,外层所雕自上而下分为四个部分:罐颈为枝蔓贴塑的龟甲形花带纹饰;肩部堆贴镂雕如意云头仙鹤纹以及乳钉宝珠;约占罐体三分之一的腹部,综合运用压模、捏塑、刻划、贴花、立粉、镂雕等技法,表现出佛教故事中太子出行的主题场景;近胫部贴塑简化了的仰莲纹饰。整个罐体华丽沉着,和谐自然,具有非凡的美学价值。
一些学者将晋地出土以及馆藏的珐华器物分为罐、瓶、缸、塑像、家具五个大类,认为它们既是宗教的,也是民俗的;既是明器模拟,也是日常使用。尽管珐华脱胎于建筑琉璃,然而历史上二者是很难隔离开来的。珐华之兴盛,必然离不开建筑琉璃的兴盛。明代是山西低温釉陶的鼎盛时期,也是宗教活动的发展繁荣阶段。佛堂庙宇的大肆兴建离不开建筑琉璃,同样,堂上也不能没有珐华塑像、珐华礼器。这个时期,山西建筑琉璃从生产规模、从业人数、工艺水平到使用范围,都超过了元代,19个县市150余名匠人遗名可查。而珐华塑像以及宗教礼器的生产和销售亦是繁荣。例如万历元年(1573年)山西阳城县匠人乔永先等人为河州(今甘肃临夏)定制莲池会珐华观音像,说明晋地珐华在当时已经声名远播。
这件罗家庄村发现的镂空人物珐华罐,不排除曾经作为寺院庙宇的礼器,而与珐华香炉、珐华山子、珐华神兽甚至珐华佛龛等陈列在一起。其釉色剥蚀严重,固然有一些其他原因,但也符合许之衡所言,“潞安、泽州一带所出者……其胎有江沙、白沙两种,其胎质极糟,其性极糠,以刀刮之,其屑即落”。晋地珐华自明早期胎质开始进化成白色、米黄色、灰白色和砖红色的细缸胎,胎釉结合较前理想,不过由于胎质吸水率较高,剥釉现象依然存在。与建筑琉璃的剥釉也不一样,建筑琉璃往往四周起甲大开片,并有反铅现象,珐华的剥釉则主要从立面上体现,容易显示出胎体粗糙的一面。这样烧制成的工艺复杂的大罐,显然不适合民间日用,而“粉花”成为“珐华”,或许正是结合了宗教之“法”。
清代乾隆年间(1736-1795年)成书的《南窑笔记》最早记录了珐华,其中提到,法蓝、法翠二色出自山西琉璃窑,“其制用涩胎上色,复入窑烧成者。用石末、铜花、牙硝为法翠,加入青料为法蓝”。许之衡也评价了珐华的釉色,“蓝如深色宝石之蓝,紫如深色紫晶之紫,黄如透亮之金珀”。类似的罐子,还有藏于山西博物院的明代镂雕八仙纹珐华罐,藏于运城博物馆的明代珐华人物罐等,包括各地都有出土器物以及海捞发现。
短短三四百年的珐华发展史,留下了多少奇迹!

唐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