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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及中国剧情片,绕不开的导演之一,必然有贾樟柯

出生于山西汾阳,二十三岁考入北京电影学院文学系,从贾樟柯拿起摄影机的那一刻起,他就将镜头对准了转型时代里沉默的大多数,多年来,以对“个人命运”的关怀见长。

《小武》里接连失去友情、爱情、亲情的小镇青年;《三峡好人》里失去故乡的迷惘游子;《山河故人》里跨越二十余年的时代巨变个人史诗......

他记录着中国的社会转型,更记录着那些在阵痛中彷徨失措的面孔。

这次,他交出了《风流一代》。

《风流一代》的创作横跨了22年,电影中大部分的镜头素材,来自他的《任逍遥》、《三峡好人》、《山河故人》等前作。

故事从千禧年后的大同讲起,用主角的个人轨迹,记录下中国社会的变迁。

这部拍了22年的电影,选在11月22日上映,限时22天,贾樟柯说:

「我想我们用这22天,用一种最具仪式感的观影形式,跟这个世纪“俱往矣”的20多年时光,跟“风流一代”的风流过往,做个告别。」

如何向过去告别,又如何在当下自处?

本期《明星谈心社》,导演贾樟柯来分享他的感触。

贾樟柯:我迷恋过去的一部分,总体还是喜欢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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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樟柯:我迷恋过去的一部分,总体还是喜欢现在

01

被潮水所困

《风流一代》的英文片名“Caught by the Tides”,翻译过来就是“被潮水所困”,并不单指电影中巧巧这个人,而是我觉得,每个在这种巨变中的人,都会“被潮水所困”。

外部世界的变化总在裹挟着我们的生活,改变着我们的生活。

我们有的被淹没,有的还能站立,每个人都能感受到这样一种姿态的变化,体会到共同的命运。

《风流一代》剧照,下同

譬如当下经济下行之后,很多人也是被动的,是无可选择的,那么能选择的是,发生这些事的时候,应该怎么面对它。

应该拥有什么样一个心态?应该拥有什么样的一个自我的选择?

所以,影片结尾巧巧这个人物她一直在跑,她既有力量,又有一种哀伤。

当然,这种“被潮水所困”也并不是千禧年代以来才有的变动,这也是我们这部电影想要传达的。

这部电影并不希望大家躲在过去,而是一种感知——我们丢失了一些东西。

我们丢失了热情、我们丢失了人和人之间的容纳度、我们丢失了个体生存在这个社会中的弹性、丢失了闯一闯的勇气等等。

当我们了解了这些,我希望我们能够重塑一种新的生活,获得市场的、社会的活力,也获得个人的活力。

这部电影就是讲述一个女性从千禧年代直到2022年,也就是电影中的“当下”,这样一个长达22年的时空之旅、情感之旅。

当然,这个旅程本身也是一代人的生活曲线。

在各个时期拍摄的影像里,我们的每一个细节都会给大家带来非常多的回忆,这些回忆也一定会打开很多故事的盒子。

至少,观众可以从电影里领略到一种时空的游历,能够理解今天为什么会成为今天。

02

不迷恋,但怀念

我上网很简单,我现在还喜欢写Email,每天还保持着起床和睡觉前各看一次新闻的习惯。

这也是以前养成的,早上买张报纸,到了工作室先看报纸,然后喝杯茶,才开始干活。

我不迷恋过去,我迷恋过去的一部分,我总体上还是喜欢现在。

我会怀念过去的活力和人的勇气,这些在80年代、90年代、世纪初都有,现在慢慢就衰落了,我觉得这是最可惜的地方。

电影行业也发生了改变。

今年整个电影票房的遇冷,单从市场原因来说,我觉得目前最大一个问题就是,由于经济下行,有市场吸引力的头部电影的减少。

另一个,影视企业和文化企业的上市困难。电影是需要金融支持的,当上市不是很顺畅的时候,资本也会离开嘛。

创作本身也发生了问题。

这三年很多导演都困在一个旧的故事里,对于时代的感受和观众现实的情绪都有一些脱节,会让创作本身变得过时。

但我自己还是并不悲观的,就长的周期来看,电影总能找到一个方法来重新振作的。

现在人工智能等科技手段也切实地帮助到我创作,我觉得人类社会被重新塑造改变最大的一个外因就是科技,科技在塑造现代生活。

其实很多人都有类似的体验:当你从事艺术的工作、比如说通过一个长篇小说,或者通过一部电影去描述你感兴趣的一段生活,或者塑造一个感兴趣的人物的时候,实际上你也是在描绘这个世界运行的方法,情感运行的方法。

而科学只不过是用数据在描写这个世界运行的方法,和艺术工作是有一定相似性的。

我常举一个例子,在写信的时代我们是存在相思的。但是在视频通信的年代,相思被减弱了。

你不能说它没有,但它被减弱了,因为即使你现在不方便视频,但过俩小时开完会了,你还是一下见到他了。

所以情感的重塑和科技的进步也是密不可分的,当你关心现代生活到一定时间,深入到某个程度,你必然对科学非常地感兴趣。

03

破除秩序,不是必须

现在中国也有很多不同风格、不同气质的导演。

单就平遥来说,梁鸣、孔大山、魏书钧、李冬梅等等,他们的类型都很不一样,但是都能给我们看到他们对于社会观察的敏感性,还有电影语言的新尝试,这些还是挺让人兴奋的。

但最近这些年有一点让我很困惑,一部分导演的头一部或者头两部电影非常惊艳,结果不稳定,慢慢地就好像也消失了。

我觉得是不是有点心乱,可能他的才能在一个类型里,但他的一个工作诉求在另一种类型,有时候还是对自己的才能定位不太清楚,我觉得就很可惜。

这也是我觉得在这么多人才里需要解决的问题:怎么才可以让导演的才能有一个正常的成长轨迹。

首先我觉得天赋是不存在的,天赋需要靠自我培养。

说得通俗一点就是,你得自身狂热地爱这些东西。

就好像你有一根天线,这根天线可以接通到某一种境界,但那个东西没人帮你打开,你得靠自己。

我自己都不愿意看我的短片,因为我觉得我短片拍的特别烂,但是你会在每一次拍的过程中都领悟一些东西,比如说我拍到《小武》的时候,就相对成熟了一点,获得了一点。

图源:微博@贾樟柯

这些东西或许会被称为天赋,但实际上,如果没有前面的这种探索,你是找不到这根天线的。

我现在拍电影还是有爽感,就在于每部电影都会产生一种不同的灵感来源,有时候是一种人特别想拍,有时候是一种环境特别想拍,有时候是一个事件特别想拍。

爽感就来自于一种频繁幻想的过程。这种幻想还跟其他幻想不一样,它会慢慢凝聚变成整体,让你去实施它。

第一步写出剧本,第二步拍摄转化成影像,第三步把它剪出来。

头脑中一个抽象的东西最后变得具象、变成一个可感的、有声音、有影像的东西,这就是真正的快感。

这是拍电影最有魅力的地方,我们都被这个时刻激励。

所以我自己拍电影就是,这个电影拍完哪怕没有观众或者都不能公映,我也很高兴,我觉得我完成了一个东西放到那儿了,我的一个心愿一个想象实现了。

所以我们能坚持下来并不是有多大意志力,而是这个东西本身就挺好玩的,一部一部拍得挺开心的。

我过去是非常鼓励破除秩序的。或许我自己一直就是一个秩序外生活的人,但我现在有点改变。

因为这个世界目前已经是非常秩序化跟格式化的,就没有必要劝别人飞蛾扑火。

如果你有足够的能力或者足够的意志力,秩序之内你同样可以非常自由丰富,不一定非要离开。

在现有的秩序里面,保持个人的空间,保持个人选择的能力,也保持自己的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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