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国际环保机构绿色和平资深项目主任 高雨禾
北京工业大学经济与管理学院 副教授 相楠
近年来随着分布式光伏的迅猛发展，分布式光伏正在成为新能源装机增量和电力系统低碳转型的重要组成部分。然而无论是破解电网消纳难题或创造更多负荷消纳场景，还是提升分布式光伏助力乡村振兴力度，均亟需分布式光伏转向高质量发展的新阶段。
在此背景下，绿色和平能源低碳发展项目组与北京工业大学经济管理学院共同发起“专家共议分布式光伏”系列，邀请电力能源行业的资深专家探讨分布式光伏在高质量发展阶段面临的机遇与挑战。本文为该系列文章的终篇。
近年来，随着中国能源低碳转型步伐的加速，中国光伏建设迎来跨越式发展，累计并网容量持续上升，正在成为构建新型电力系统的先锋力量。2024年，“推动分布式能源开发利用”首次被写入《政府工作报告》，也被多个地方列入政府工作重点。据国家能源局官网数据，2024年上半年中国新增光伏并网容量10248.0万千瓦，其中分布式光伏5288.0万千瓦，超过集中式光伏电站。其中，山东省、江苏省成为中国分布式光伏发展的“主力军”，截至2024年上半年，两省分布式光伏累计并网容量分别位居全国第一和第二。
在蓬勃发展的浪潮中，两省的分布式光伏也迎来一系列高质量发展的机遇与挑战。近日国际环保组织绿色和平与北京工业大学经济管理学院联合发布的《中国分布式光伏高质量发展——探讨山东省和江苏省的先锋作用》指出，作为中国分布式光伏装机大省的代表，两省面临着几大共同挑战，包括分布式光伏并网需求与配电网的承载和消纳能力之间的矛盾日益突出；“源网荷储”一体化建设中存在许多尚未解决的基础性问题；以及“入市”后的收益风险挫伤市场的投资积极性等。报告强调，有效应对这些挑战并实现经验互鉴，不仅是山东省和江苏省分布式光伏高质量发展的关键所在，也为中国东部其他省份的分布式光伏高质量发展提供更加明确的方向。
一、 山东省分布式光伏
高质量发展研究
·户用光伏大省的优势——让农户“稳赚不赔”
分布式光伏已成为带动山东省清洁能源转型、助力山东省实现“双碳”目标的重要抓手。山东省光伏装机量连续七年居全国第一，新型储能规模居全国第一，“十四五”以来，新能源和可再生能源装机、发电量实现三年“双翻番”。截至2024年6月底，山东省光伏累计并网容量达到6353.7万千瓦，其中分布式光伏累计并网容量达4576.5万千瓦1。
山东省分布式光伏兼具良好的资源禀赋和政策导向支持。资源方面，山东拥有丰富的光照资源，具备广袤的农村屋顶面积和采光优势。政策方面，从光伏扶贫战略到整县屋顶分布式光伏规模化开发方案，山东省已经逐渐形成完善的光伏政策体系。
作为中国分布式光伏整县开发的先锋省份，山东省户用光伏已经形成成熟的开发模式，不仅有效加快农村地区的清洁能源转型步伐，更为农户带来稳定的增收渠道，成为助力新农村建设的有效途径。
以山东省肥城市王庄镇杏头村为例。2023年杏头村在引进分布式光伏项目，该项目由王庄镇政府牵头，华能集团有限公司投资500万元建设，拟建设容量1.3MW，安装户数33户，平均每户安装60多块光伏板，年均发电量为160万千瓦时。项目合同签订年限为25年，预计每户每年可增加2000-3000元收入。
案例1 肥城市王庄镇杏头村分布式光伏示范项目
图 杏头村光伏项目各主体间关系
图片来源 作者自制
·户用光伏大省的隐忧——目标失衡、场景单一、储能低效、入市风险
“整村开发”模式下，政策目标和省内分布式光伏发展的实际情况未完全匹配。全国范围内来看，山东省“整县推进”战略走在前列，但现行政策中“五四三二”的配比目标要求未考虑电网实际消纳能力，导致政策目标落实效果不及预期。同时，由于配电网升级改造的速度不及分布式的快速发展，多地出现消纳红区。
农村分布式光伏应用场景单一，并网消纳问题长期突出。根据实地调研发现，山东省农村户用光伏多采用“集中汇流，全额上网”的并网模式，意味着农户没有实现就地消纳，没有真正发挥分布式光伏的电力属性，其主要原因在于农村目前的用电负荷与光伏发电量不匹配。2023年山东省能源局发布的《关于发布分布式光伏接入电网承载力评估结果的公告》指出，预计到2024年省内37个县（市、区）的新增分布式光伏出力无法在县域范围内消纳。
储能作为促进分布式光伏消纳的重要手段，尚未在山东省发挥其应有的作用。山东省当前的配建储能机制尚不健全，利用率低且经济性有待提高。山东省“一充一放”模式导致配储的成本较高，且分布式配置储能的相关标准和实施规范尚不清晰，市场投资意愿较低。
分布式光伏“入市”导致的收益不确定性挫伤市场积极性。2024年2月8日，国家发改委发布《全额保障性收购可再生能源电量监管办法》。同年6月，山东省能源局发布《关于推进分布式光伏高质量发展的通知有关事项的补充通知（征求意见稿）》。这些明确的政策信号都标志着分布式光伏全额保障性收购时代的终结，而分布式光伏的“入市”则意味着固有的收益模型将被打破，更多光伏民营投资企业将面临重大的生存危机。
·户用光伏大省如何破局？
充分利用分布式光伏推动乡村清洁能源革命和乡村振兴的基础优势，继续发挥先锋模范作用。2024年以来，中央和山东省相继出台多项具有延续性的政策，以进一步支持分布式光伏助力乡村振兴，一系列利好的政策信号意味着山东省农村地区的分布式光伏发展将迎来新阶段，同时也将为县域经济带来更多的绿色增长新动能。同时，山东省也应将满足分布式光伏的并网需求作为提升农村电网、强化农村能源保障的重点工作。
加强新型储能与分布式的协同发展将促进分布式光伏的高质量发展。2024年，山东省能源局的政策文件中提出要“统筹发展电网侧的储能”，根据新能源项目的推进情况和电力调节需求来合理布局储能设施，重点放在大规模新能源汇集、分布式光伏集中开发、电网调节困难和电压支持不足的地方。未来用户侧的储能将以光伏和储能一体化为主，更加注重从自身用电需求出发提升储能的经济性。同时，电网侧的储能发展则将侧重于共享储能，统一接受电网调度。
加速提升配电网对分布式光伏的承载能力和电网的灵活性。2024年2月，山东省发改委和能源局发布《全省能源绿色低碳转型试点实施方案》，提出要增强配电网对新能源和多元化负荷的适应能力，推动电网适应大规模的集中式新能源和广泛分布的分布式能源发展，同时探索发展智能微电网，提升消纳新能源的能力。
二、 江苏省分布式光伏
高质量发展研究
·工商业光伏大省的优势——让企业“自主消纳”
与山东省不同，江苏省分布式光伏整体呈现出“户用少、工商业多”的特征。据国家能源局数据，截至2024年6月，江苏省分布式光伏的累计并网容量为3720.0万千瓦，其中工商业分布式光伏为2355.5万千瓦，占比约为63.3%1。与此同时，大量光伏龙头企业纷纷落地江苏省，逐渐形成从硅料生产、硅片制造、电池组件组装到光伏电站建设与运维的完整产业链条，从而一定程度上促进工商业分布式光伏的发展。
江苏省的分布式光伏以工商业为主，多安装在园区、企业工厂、仓库等地，靠近负荷，采用“自发自用，余电上网”的并网模式，自主消纳能力较强，大部分分布式光伏项目可自主消纳90%以上的电力。在政策引领和现实需求驱动下，园区已经成为推动分布式光伏发展的重要载体。在江苏省外向型的经济结构下，出口企业高度重视绿电的开发与使用，进一步带动分布式光伏发展。目前，江苏省光伏电站的投资模式包含企业自持电站、第三方持有电站以及合作管理三大类。在光伏产业链完整度高的情况下，建设主体、安装主体、施工方甚至上游光伏组件制造公司在实际项目案例中可能出现为同一家企业的情况，这一模式相比其他项目的开发过程更为便捷、高效。
以常州市某仓库6MW工商业分布式的项目为例。项目投资、建设与运维相关工作均由A公司及其下属公司自行承包。项目年发电量约为600万千瓦时，并网模式为“自发自用，余电上网”。该项目安装在仓库屋顶，由于自身用电量较大，项目所发电量几乎可全部消纳。
案例2 A公司某仓库屋顶工商业分布式光伏项目
图 A公司某仓库工商业分布式光伏项目各主体间关系
图片来源：作者自制
·工商业光伏大省的隐忧——项目收益风险大、户用开发待加强、交易市场不成熟
消纳压力、成本上涨、产权不清、电价波动等因素增加项目的收益风险。消纳方面，江苏省部分地区负荷降低，配电网资源不足，未来可能出现和山东省类似的红区问题。成本方面，光伏组件价格的下行趋势有所放缓，居间费用可能上涨，挤压工商业光伏的利润空间。法律方面，目前对于产权变更后光伏设施归属的问题没有明确规定，投资者面临很大的不确定性和风险。电价方面，多地区引入午时低谷电价，导致企业午时电力需求集中，降低光伏收益预期。
整村开发机制欠缺，户用分布式光伏发展潜力尚未充分挖掘。据国家能源局数据，2023年江苏省户用分布式光伏累计并网容量为859.3万千瓦，占分布式光伏整体不足三分之一。江苏省户用分布式光伏开发分散，缺乏统一管理，且低压并网方式对电网造成一定冲击。为方便电网管理和减小电网冲击，“整村开发、集中汇流”的“山东模式”有望在江苏省探索应用。然而，由于该模式成本较高，可能需要大型国有企业或央企的投资。
分布式光伏市场化交易带来更多不确定性。中国电力市场化建设仍处于初级阶段，尽管江苏省已开展分布式光伏入市交易，效果较好，但交易主体较少，交易量不活跃，负荷聚合商尚处于起步阶段，企业面临一定的议价压力和收入风险。
·工商业光伏大省如何破局？
持续扩大对分布式光伏装机的投资。“十四五”中后期到“十五五”前中期仍是分布式光伏加速发展的“窗口期”。据估计，江苏省工商业和户用潜在的光伏装机容量近1亿千瓦，在电网接入容量充足的背景下，江苏省应积极探索户用分布式光伏规模化开发模式，并拓展绿电消费需求，最大化利用工商业屋顶资源，推动分布式光伏装机规模增长。
加速配电网的升级改造，为适应未来分布式光伏的快速发展做好准备。2024年发布的《关于高质量做好全省分布式光伏接网消纳的通知》强调，推动“整村连片”规模化开发，既顺应江苏省户用分布式光伏的快速发展趋势，也为配电网升级提供动力。配电网改造升级带来的配电网投资成本上升也将转嫁到用户的输配电价上，这对分布式光伏的发展提出新要求，需要通过技术创新、模式创新主动适应未来的新型电力系统的发展目标。
利用园区优势，加快智能微电网和虚拟电厂的解决方案落地，以推动“源网荷储一体化”建设。凭借园区的独特条件和领先的微电网技术，江苏省正在积极发展智能微电网，以支持分布式光伏的就地消纳和自发自用。未来，园区内智能微电网的建设，将助力统筹企业屋顶光伏电力调度；而虚拟电厂则将整合分布式光伏、风电、储能等资源，推动绿电负荷交易模式成熟，为分布式光伏的发展开启新阶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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